就在溫翱星逃出七星回廊的同時，邪草大巫投影竟也同時崩潰了。
他短暫顫抖尖嘯後，眼睛、鼻孔、耳朵、嘴巴裡的墨綠色煙霧，連同周圍的陰雲迅速消散，身體仿佛被瞬間抽空，變得無比蒼老。
一滴大巫之血從這名六星鬥士的體內飄出。
李默一把將之收入瓶中，同時召回駝背力士合擊傀儡，準備鑽入破界珠漩渦，與孔雀聖子溫翱星一同就此逃離時，卻聽袖口內的呆老爺急促尖叫。
“快停下！你還想不想儘快回到大乾了！”
“什麼？”
李默的心臟咚咚直跳。
“你急什麼，這條通道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就此潰散，這個上古大巫畏懼那些邪祟，已經逃回到主封印了，現在距離他們相見隻剩下一層薄膜而已。”
空間漩渦近在咫尺，李默甚至能夠感受到另一邊的山海界氣息，此次他可謂是收獲滿滿，看到孔雀聖子溫翱星就此離開後，他也本能地想要儘快逃離這片是非之地。
但大老爺的話卻讓他冷靜下來。
離開大乾已經二十年了，他每天都在思念那裡的一切。
如今他雖然晉升金丹，進步堪稱神速，但麵對頭七組織殺手之王的威脅，卻依舊無比渺小，依舊不堪一擊，不到元嬰期的話，回歸大乾國隻有死路一條。
然而晉升元嬰何其困難。
即使以他的傲人資質，又有複合八卦聚靈傀儡、飄渺靈眼大陣的幫助，奈何這片失落海域實在不適合人族長期修煉。
各種修行資源奇缺無比不說，還需要時時擔心妖獸的侵擾。
若是強行停留於此不顧，即使不考慮大道感悟，心境提升，沒有百餘年，甚至兩百年的時間，恐怕根本無法將法力積累到金丹後期巔峰。
而按照陸岐所說。
這金丹後期巔峰，還要有所謂的圓滿之境，之後才能嘗試結嬰，當初司馬傅、陳壽益兩位代掌門，便是在爭奪這圓滿之境時，李默加入的靈目門。
種種思緒一晃而過，額頭流著冷汗不斷喘息的李默，漸漸冷靜下來。
他吞了口口水，仰頭望向天空。
扭曲成圓柱狀的灰蒙蒙天空上，有一條猶如雷霆狀的不規則黑色裂縫，蔓延至天邊儘頭，上麵貼著無數張葉片般的封印符，保證氣息不外泄。
“你的意思是說……”
呆老爺的虛影，騎著竊財鼠一躍而起，站在了李默的肩膀上，與他一起仰望向天空。
“如今末法時代的山海界，已經不可能打破邪祟牢籠了，我們對它的擔心隻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它強一點、或者弱一點，都不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存在，還不如好好考慮眼下，等待未來天下有變，爭取一線生機。老夫的意思是，讓你的身外化身再墮落一步，完成那個契約，通過它繼承這個上古巫族在山海界嵌合的邪神草秩序，隻是分享一些殘羹而已，它肯定會同意的，但對你來說處境卻可能因此截然不同，身外化身將有望因此急速提升。”
將隱藏於此的古代大巫，獻祭給天外邪祟，即使分得一些殘羹邊角，也足以讓真魔分身受益無窮了。
同時真魔分身不必擔心成為邪教徒後的墮落。
李默沉默不語。
如果是以前，他還在百安縣擔任總旗的時候，內心清澈單純，行事光明坦然，眼睛裡容不得沙子，他斷然不會同意此提議。
但經過這二十年的外海磋磨坎坷，他狼狽逃竄至此避難，心境也似乎發生了許多變化。
他體會到了生活所迫。
就像當初在華安鎮討生活的父親、母親，麵對生活不得不低下頭，對於苦難選擇妥協屈服，不再像青春年少時的棱角分明。
李默顯然是被說動了。
他看向天空的封印裂縫，流露出短暫的火熱，想象著自己回到大乾國複仇的一天，緊接著他便意識到了什麼，為自己的趨利感到羞愧，但他卻並不後悔。
他再也不是那個單純理想之人了。
麵對生活所迫，他選擇了妥協，徹底和曾經單純理想的人生告彆。
“這就是成熟嗎。”
一邊是他對於自己選擇與邪惡為伍的不齒，另一邊則是他為了利益心甘情願繼續前進。
“那就讓分身試一試吧，成功了就此海闊天空，失敗了大不了繼續苟且偷生。”
李默的麵前一陣扭曲，真魔分身出現。
就在這時。
地麵上的六星鬥士顫顫巍巍地起身。
他名為瑪瑙，看向自己蒼老的肌膚，卻並未感到恐懼，反而流露出興奮的笑容，似乎對於自己被邪草大巫投影上身感到無比榮幸。
李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頓時明白了一切。
巫族的道統，具有毀滅異類文明，讓自然得以喘息的文化，每一個巫族都不是為了自己而生，它們都有著共同的奮鬥目標和理想，即使死亡也無所畏懼。
這名巫族鬥士雖然沒能成年，但他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意義。
“是你。”
瑪瑙看向了真魔分身。
作為第二個闖入冰穀的鬥士，他是此次四名六星巫族鬥士中繼曼陀羅之後，唯二得到真魔分身獵殺任務的鬥士，可惜還在占卜追殺的途中，便因邪草大巫之血降臨打斷。
剩下的兩人，則被孔雀聖子溫翱星在冰穀前斬殺。
真魔分身正要抽出脊柱骨大劍，卻聽李默本體發出低沉歎息。
“我來吧。”
真魔分身愣了一下後，頓時明白了李默所想，點了點頭道：“我去完成召喚契約。”
瑪瑙見真魔分身竟然無視了虛弱的他，準備離開此地，當即奮力咆哮，跌跌撞撞衝向真魔分身，卻見李默雙手合十後，一股恐怖的氣息驟然浮現。
“大道飄渺封印術。”
貧瘠荒蕪亙古的氣息，從虛無中湧現。
瑪瑙有所察覺，不由得地停下腳步，他呆呆地轉過頭，看向李默用右手對準了自己。
仿佛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盒子，緩緩地打開了，出現了一條黑暗的縫隙。
從那黑色的裂縫中，湧出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向李默彙聚過來。
霎時間。
他腳下的泥土，被一股邪惡的力量迅速侵蝕，軟化為濃稠的黑色泥漿。
黑色泥漿瞬間擴散出數百丈，並且還在不斷蔓延，從中不斷湧現出類似溺水者的手掌，想要抓住救命稻草，或將它們抓住的東西徹底拽入無底深淵。
李默周圍的空氣，被一股希望的氣息籠罩，以致於身體呈現出淡淡的金色，猶如被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外衣。
四麵八方的天地靈氣不斷向這裡彙聚，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靈眼漩渦。
天地間出現了一座巨大高山，飄渺峰似乎就要重歸大地。
李默的靈力不斷攀升，右手仿佛擁有無窮玄機，向巫族鬥士靠近，沿途一切無所阻擋。
瑪瑙意識到絕不能讓對方觸摸到自己，否則自己將必死無疑！
然而他實在是太虛弱了。
他全力揮出的一拳，看起來軟綿綿的，被那些不斷聚集的護體靈光阻擋。
同時腳下汙泥中的密密麻麻手掌，也正在向他瘋狂彙聚，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卻將他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吼！”
瑪瑙張開大口，吐出一股墨綠色妖風，然而這些妖風卻被李默周圍的淡金色希望之光衝散。
隨著李默的右手落在這名巫巨人的身上，巫巨人滿含遺憾不甘，迅速地扭曲消失了。
黑色裂縫緩緩關閉，各種意象迅速消失。
“兩個了。”
李默重新扣上飄渺盒後，低沉地喃喃自語。
雖然曆經坎坷意外，但總算是完成了此行目的。
隨後他迅速來到真魔分身旁，看著他用銀蚪文一點一點書寫完成的邪惡契約。
這裡的邪惡契約，正是當初隱藏在百安縣辰家的魔頭，在棄嬰穀書寫的銀蚪文契約，隻是具體的條件有所變動，他要求留下邪草大巫的邪神草秩序為己用。
這些銀蚪文，其中絕大多數母文，都掌握在夕的身上，並被他隱藏。
因此這些不具備影響天地自然的銀蚪文，很快便會被它感應到，並迅速消失。
李默深深地看了真魔分身一眼。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真魔分身的灰白色眼珠，平靜地看向李默本體，兩者雖然同為一個神魂，但在這一刻卻似乎出現了些許差異。
“放心吧。”
得到真魔分身的回應後，李默當即一頭衝進了空間漩渦中。
真魔分身若是成功，自然會回到飄渺盒內，然後再以此為跳板與他彙合。
而若是失敗，則要看具體的情況了，不是被上古大巫所殺，便是契約失敗，能否回到飄渺盒全看天意。
嘩嘩啦啦！
山海界海浪聲，伴隨著腥潮氣息迎麵撲來。
李默借助奪天翼空間特性，順利地從時空漩渦中鑽了出來，佇立在空中環顧四周，確認了方向。
這裡距離巫山島隻有幾十裡的樣子，並不算遠，但也不算近。
身後的空間通道正在緩慢愈合，先一步逃出來的孔雀聖子已經不見蹤跡。
李默在短暫的熟悉環境後，頓覺身上痛苦難耐，這才有所察覺地抬起頭，注意到頭頂天空中不可名狀的半透明巨物，似乎正在抱著一顆半透明星星幻影，在凡塵邊界專注地啃食著。
他仿佛聽到了“哢嚓”、“哢嚓”的聲音。
天乾地支、四麵八方，正在因此紊亂，此刻的山海界，不知道有多少天外邪祟，在啃食法則秩序，山川大地，因果人氣。
這時。
不可名狀巨物突然停下動作。
它似乎有所察覺，向凡塵看了一眼。
“啊……”
李默的皮膚上，瞬間長出了密密麻麻的水泡，仿佛正在被炙熱烘烤，遭受不可抵擋的傷害，但卻要比當初在十八山時強了許多，更加漫長的壽元賦予了他更韌性的體魄，承受這種無法防禦抵擋的傷害。
他悶哼一聲後，喚出了竊財鼠。
“吱吱！”
隨著竊財鼠張開嘴巴，李默趕忙躲入其中。
附近海麵驟然風雲變幻，海底似乎爆發地震，形成了巨大的海嘯，竊財鼠在海麵上狂奔，努力向鎮海島靠近，隻有那裡最近，最有可能讓李默藏匿躲避天機窺視。
半個時辰後。
海麵重歸平靜，巫山島蒙受大災，遭到海嘯襲擊，低矮處可謂一片狼藉。
新晉的大長老無憂草，匆忙組織人手，恢複島上的自然生態，拯救那些隨處可見的花草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