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沈漓褪去先前雲淡風輕的模樣,神情亦變得犀利:“先帝的擔心沒有錯,薛子期非甘於人下之相。雖然他有能力,可你這樣毫無顧忌的放權給他,猶如在臥榻之側安置猛虎,如今既已借他手除掉安王,何不再借安王之死除了他?”
話音落下,滿室皆靜。
近乎凝滯的氛圍之中,沈燃一點一點喝乾了茶杯裡的茶,而後看著沈漓,溫言笑道:“皇叔,你還不了解子期,如果你真的了解他,就會知道……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沈漓微微揚了揚眉。然而他剛要說話,就聽沈燃繼續道:“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真的對皇位有想法又如何?難道朝中其他人就半點也沒有?難道安王沒有?誠王沒有?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人人口稱萬歲,也沒見真有誰能千秋萬代。無論是這天下還是皇位,皆是能者居之,朕若是有本事,彆人的想法再多也沒用,可朕若沒本事能坐的住,自願讓賢。何況子期與我是兄弟亦是知己,斷沒有因疑慮讓他寒心的道理,旁人不懂沒關係,但朕一直以為皇叔是性情中人,故對皇叔敬佩已久,也覺得皇叔能理解朕的心事,真心難得,無人可以替代,更不應該被辜負。”
這是沈漓曾經說過的話。
沈漓愛妻死後,沈礫為了替他排解憂愁,曾找了不少與對方相似的女子服侍沈漓。這些女子要麼容貌出眾,要麼才情過人,更有一人竟與他愛妻七八分神似,卻被沈漓毫不留情的儘數趕走。
他全部心神都在妻子身上,彆人再像也沒用。都是令人厭憎的贗品,替代品。
於是他放棄已經猶如囊中之物一般的王位,毅然出家。
終日思念妻子,也為流落在外的兒子祈福。
彆人都說他傻。
包括向來器重他的沈礫,也在他決定出家那一刻生出恨鐵不成鋼的心。
有了權勢,什麼樣的人得不到?
兒子也可以再生。
何必非在一棵樹上吊死?
可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他是可以拋頭顱灑熱血的將軍,不是機關算儘汲汲營營的朝臣。
沒有了真性情的沈漓,活著與死了沒區彆。沒有愛人一同分享的江山,坐著也沒勁。
沈漓一直苦於前路無知己。
沒想到今天,卻有一個人誠心讚他是性情中人,說他們應該彼此了解。
看著麵前樣貌昳麗的青年,沈漓忽然間有了片刻的恍惚。
向來都不怎麼喜歡的人,倒比其他人更懂他。
沈燃卻仿佛完全看不出沈漓在想些什麼。話已至此,他也不再多言,而是起身道:“當然,朕已經說了是請求,倘若皇叔當真不願,朕自然也不會勉強,天色已晚,不打擾皇叔休息,告辭了。”
話音落下,沈燃站起來,對著沈漓躬了躬身,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當真是來時乾脆,走時也利落。
沈漓目光閃了閃。他側目看著沈燃的背影,緩緩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