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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終不似少年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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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

南宮燁身著黑白相間的道袍,來到八方通明塔內,沿途可見走動人手,比往日少了許多。

欽天監原本有三十六名仙官,外加七十餘名天文生,皆出自大乾的豪門大派。隨著護國寺建立,淨空和尚等原本歸屬佛門的人手,自然全被調了過去。

近日黃門郎徐彤等人又諫言,把魏無異也請到了京城,霍忠虎等武道門派出身的仙官,自然也調到了那邊。

雖然三無老祖都在欽天監掛職副監,但實際就是把以前的欽天監拆成了三份,彼此職責相同、狼性競爭,監正吳諍隻是起個調和作用。

南宮燁作為紫徽山掌門,瞧見這陣仗自然憂心忡忡,畢竟欽天監監察的可不是京城一地,而是整個大乾的宗派。

以前陸無真一言九鼎,覺得烽州有問題,可以直接收拾段月愁,烽山會隻要想在台麵上紮根,就必須‘我也可以談,我也能愛大乾’,但往後段月愁之流,肯定是對魏無異言聽計從,不會再給道門麵子了。

南宮燁也不知往後是三家攜手共鎮妖邪,還是明爭暗鬥鬨成一團亂麻,如此暗暗思量間,來到了議事廳。

上次借陰陽尺,南宮燁給謝儘歡說的是一位前輩在欽天監當差,和陸無真比較熟,此行回來自然也是她來歸還,順便也說了下火鳳穀的遭遇。

陸無真已經聽說了火鳳穀的情況,接過陰陽尺後在,搖頭一歎:

“占驗派善觀星望氣,算到機緣出現的大概年份不奇怪。至於徐觀複、閻浪、薑祈子這三人,到場的確實蹊蹺,往壞處想,是有人故意在做局。”

南宮燁偷偷提前去尋寶,結果連續撞見四個地方霸主,說沒人做手腳她半點不信,疑惑詢問:

“陸師兄可能猜出,是誰在背後做局?”

陸無真有點猜測,但無憑無據不太好明說,隻是道:

“能摸清你們行蹤,還能驅虎吞狼,拉來關內外三個超品,隻可能是某方道行高深的老不死。不過這事兒做的相當隱秘,台前的都是棋子,很難篤定身份。”

南宮燁眉頭緊鎖,感覺南方有這能耐的,真沒幾個人,不過身份確實都不好亂講。

陸無真隨口聊了幾句,又詢問道:

“謝儘歡馬上要去北周,你是跟著還是?”

南宮燁心頭一僵,略微斟酌:

“我和此子也隻是萍水相逢,還差著一輩,遊曆之事,應該是他和青墨一起,總跟在後麵護道,也不合適……”

陸無真聽說李敕墨養情婦,就已經非常震驚,自然不會想到向來冷若冰山的南宮掌門,背地裡除了護道還乾過啥,見此道:

“謝儘歡風頭太盛,容易遭人惦記,跟在身邊護道也無妨。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我丹鼎派也不能沒點動靜,剛才和幾位道友商議,準備過幾天召集各地丹鼎派掌門,一起來京城坐坐,雖然是場麵功夫,但你作為紫徽山掌門,和丹王府聯係密切,若是有時間,還是得到場。”

南宮燁明白意思——新君登基,掌教作為領頭人,得開個會教導各派掌門忠君愛國,她作為丹王根據地的話事人,肯定也得說兩句丹王的好話,表明丹鼎派的政治立場。

“明白了,我這兩天準備一下,到時候肯定到場。”

……

——

從皇宮出來,已經到了下午。

謝儘歡站在宮門處,掃視曾經生活十六年的巍峨城池,因為親朋皆不在,心也跟著飛去了北周,如此靜立一瞬後,就快步來到了鳳儀河。

兩層小樓立在河岸,窗戶打開著,但上麵並沒有當望夫石的夢中情媳。

謝儘歡自窗口飛身而入,可見身著黑裙的大媳婦,在露台上打坐,神色拒人千裡,就好似沒發現他來了一般……

謝儘歡覺得冰坨子還沒想開,來到跟前席地而坐,偏頭打量:

“你回來了?前幾天你不告而彆,我一路都在擔心你,我馬上得去北周一趟……”

南宮燁聽到謝儘歡的聲音,就回想起‘騎大馬被抓包,還邊承接雨露邊丟人現眼’的社死場麵,但事已至此,她也隻能把情緒壓著,平靜道:

“我還有點公事,你先出發,我忙完了直接去雁京找你。”

謝儘歡眉頭一皺,抬手摟住肩膀:

“還在生氣呀?花師姐都讓你自己處理了,還幫你保密……”

南宮燁確實害怕和妖女見麵,但這次可不是借口,眼神略顯無奈:

“我又不是小丫頭,豈會一直無理取鬨。我真有點公事,要耽擱四五天,你先過去,我忙完過去去找你,也就幾天功夫。”

謝儘歡半信半疑,略微打量冰坨子:

“你一直都冷冰冰,我怎麼知道真假?你說你不生氣,得證明一下吧?”

我能怎麼證明?

南宮燁總不能拉著謝儘歡去見陸無真對證,遲疑一瞬後,淺淺露出個笑容:

“這樣行了吧?”

謝儘歡極少見冰坨子在吃笑口常開散之外笑,覺得這模樣真好看,當下搖頭:

“你笑的太假了,一看就在騙我。這幾天得一直陪著你,什麼時候你消氣跟我走,我什麼時候出發。”

南宮燁倒是不嫌棄謝儘歡等她,但等著等著,就是她穿著道袍吊帶襪在上麵講話,謝儘歡在下麵難以置信了,略微斟酌,隻能心平氣和道:

“我真不生氣,你要怎麼才能相信?”

“嗯……”

謝儘歡上下打量身段傲人的冰坨子,若有所思。

??

南宮燁上次被抓奸,都有心理陰影了,有點不敢再亂來。

但事已至此,她答應合練到超品,總不能因為被抓就不讓碰了……

眼見這混小子非要她證明不生氣,南宮燁猶豫一瞬,還是把目光偏向彆處,不回應但也沒拒絕。

謝儘歡這下確定,夢中情媳確實是有事,當下也沒客氣,抬手穿過腿彎,把大媳婦抱起來:

“那咱們就得七八天見不著麵,加上前麵四五天,就是半個月。修行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不能荒廢,所以我把半個月的修煉,一次性陪你練完……”

?!

南宮燁本來還沒抗拒,聽到這話頓時慌了。

畢竟以前每次解毒或修煉,也是練滿,這一次性練半個月的功,練完她還有命在?

“不行!我就陪你練一次,完事你趕快出發……”

“你還在生氣是吧?”

“我沒生氣!誒?”

撲通~

謝儘歡把冰坨子丟到床上,見其瞪著丹鳳眸往後縮,抓住腳踝往下一拉,就拉到了跟前:

“答都答應了,怎麼練功可由不得暮女俠,乖乖躺好……”

“謝儘歡!”

南宮燁可不是任由拿捏的性格,當即就要起身不給了。

但這時候真由不得她,反手就被壓到了枕頭上,隻能到處扭,劈裡啪啦一頓錘。

但麵前這混小子皮糙肉厚,已經完全不在意,打打鬨鬨間,就給了一套銀龍八式!

什麼狂龍掃尾、黃龍臥道、黑龍撞柱……

南宮燁沒扛到一半就懵了,隻能聽之任之,連最開始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兒,都陪著又試了好一次,好在她一直在吃辟穀丹……

而等她緩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腳上穿著紅底高跟鞋,整個人如同貓貓伸懶腰般癱在繡床間,發絲淩亂眼神迷離……

謝儘歡連日奔波積累的各種疲憊,也在此刻消散一空,不過超負荷壓榨肢體,也不能說不累,躺在跟前,望著暈乎乎的冰坨子:

“說好了啊,過幾天我要是在雁京看不到你人,後果自負。”

“呼……”

南宮燁收回幾分被撞散的神念,想凶這混小子兩句,卻提不起心氣了,把臉頰轉向裡側,留給謝儘歡一個後腦勺。

“還敢不理我?看來暮女俠還沒被伺候開心……”

“誒?開心了開心了,我言出必諾,忙完就過去!”

“這還差不多……”

南宮燁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

——

另一側,青苗巷。

青苗巷位於國子監附近,內部都是上百年的低矮房舍,和周遭美輪美奐的建築格格不入。

晌午時分,三道尋常酒客打扮的人影,在巷子口的老酒館就坐。

已經年過古稀的老掌櫃,在窗口處切著涼菜,嘴裡哼著自古時流傳下來的小調:

“天亦苦~地亦苦~從南到北十萬裡,不過英雄塚~……

“佛也罷~道也罷~走東闖西八十載,終為塚中骨~……”

魏無異身著簡樸文袍,也沒帶兵器,此刻在主位就坐,單手輕敲桌麵,笑問道:

“掌櫃這酒館開了不少年頭了。”

老掌櫃笑了下,略顯得意:

“馬上就是百年了,彆看我這店小,在這喝過酒的人,說出來能嚇你們一跳。

“想當年剛開國的時候,葉聖在國子監當先生,經常來這喝點小酒;還有棲霞真人,喜歡吃這的麻辣鳳爪……

“像什麼四無老祖等小輩,當時都是青瓜蛋子,聽我爺爺說,魏無異酒量大,整天賒賬還還不起,怕我爺爺去告狀,還問無心和尚借過十兩銀子……”

陸無真坐在左側,回想起當年讀書時的光景,搖頭輕笑了下。

對麵的無心和尚,則安靜喝茶,沒有反應。

百年前巫教之亂,前朝直接覆滅,各大宗派老輩幾乎全部殉道,隻餘下留守宗門的泛泛之輩,積累一朝的資源,也在戰時消耗殆儘。

為了迅速恢複修行道秩序,葉聖牽頭從各地物色了一百個好苗子,集中資源培養,葉聖擔任先生,穆雲令、範黎等,當時皆是學生,四無老祖是天賦最好的四個,被分在青苗巷一間院子。

因為年紀小,又朝夕相處,四人當時關係非常鐵。

陸無真屬於學霸,整天抱著書本啃,經常說些‘長生大道、蒼生社稷’等惹人發笑的書呆子話語。

無心和尚沒啥心眼,打掃衛生、打水之類的瑣事,都是其一個人包辦,唯一缺點就是看不得司空天淵折騰小動物,隻要有功夫,就拿去偷偷放生了。

魏無異是葉聖從外麵撿回來的孤兒,無門無派無家世,性格也比較野,精力太旺盛,每次沒到月底,就花完了月錢,隻能向三人借。

有次陸無真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本青萍居士的大作,還把魏無異激動的來了句:

“爹,借我看看,我就看一宿……”

結果陸無真怕書染上風霜,沒借。

司空天淵則比較油,整天打扮得人模人樣,和魏無異一起在京城勾搭姑娘,結果一聽他是巫教的毒耗子,就給嚇跑了……

後來修習完功課,三人回到了各自宗派,魏無異則孤身出了江湖,用了三十年時間,坐到了江湖第一的位置。

起初四人還偶爾見麵,但隨著彼此位置越來越高,勢力糾紛也越來越嚴重,同窗之情難免淡了。

魏無異記得上次見陸無真,還是二十年前想謀求監正席位,但碰了一鼻子灰。無心和尚則是三十年前,去西北尋覓點藥材,路過天台寺打了個照麵。

此時三人故地重返,無論三人表象如何,心裡其實都挺感慨。

魏無異望著對麵空蕩蕩的座位,想了想道:

“先生當年讓我們四人住在一起,就是希望我等互為手足,彆再因教派紛爭禍及天下,隻可惜,我等都辜負了師長期望,如今迷途知返,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無心和尚以茶代酒抿了口: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隻要真‘悟了’,隨時放下屠刀都來得及。”

陸無真看著司空天淵以前的座位:

“悟歸悟,不過他和我們可能已經不是一條心。你當年和他關係好,未曾查明之前,就不用替他說好話了。”

“唉……你們倆能容得下我,已經不容易,我豈會說那些煞風景的話。”

魏無異端起酒碗抿了口,左右掃了眼兩個老同窗,忽然道:

“也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酒喝起來,沒了當年滋味。”

陸無真搖了搖頭,起身道:

“行啦,京城一堆事,不捋順哪有喝酒的心情。”

無心和尚見此倒是笑了下:

“看吧,所有人中,也就他沒變,整天想著天下蒼生,根本坐不住。”

魏無異記得陸無真當年是這模樣,含笑道:

“我感覺我也沒變,隻是以前沒給機會。”

無心和尚打趣道:“啥時候仙官半夜巡街,在長樂街的勾欄碰上你了,貧僧就相信你沒變。”

魏無異笑罵:“我都這把年紀了,早收了玩性,豈會再往那種地方跑。”

陸無真已經走出門,聞聲又回頭:

“你和以前一樣好酒好美人愛出風頭,我還真不防著。但自從你當了江湖第一人,越來越‘不存私欲、心懷天下’了。你我皆非聖賢,豈能無欲,越是看不出所求,野心通常越嚇人。”

這話算挑明了說防著魏無異。

魏無異沉默了下,也沒動怒,隻是抬手點了點:

“你們能說會道,我講不過,聽行了吧?今晚我就去紫金閣訂桌八仙宴,在家經常聽孫子說的天花亂墜,什麼真神仙都過不了八仙陣,我還真沒見識過。”

陸無真沒再言語,轉身離開了巷子。

無心和尚隨之離去。

魏無異摸出二兩銀子放在桌上,起身出門前,回頭掃了眼三個空蕩蕩的座位,良久後,輕聲暗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非同窗皆不把我當自家兄弟,哪有這後半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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