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風雪不斷的華山,此時遍地染血。
往日靜謐的山道上,倒了一地藍衣劍客的屍身。
屍體從山道一直綿延到一處山門前。
山門一側,佇立著一方丈許高的劍形山石,上書劍宗。
隻是此時劍宗二字,被刀痕劈開。
此時濃稠的血霧籠罩著試劍坪,這裡是劍宗的第三道山門,也是最後一道山門。
試劍坪前的青玉地磚已被染成暗紅色。裴清寂平靜的看著插在胸口的玄鐵箭矢,粘稠的血液不斷從胸口滲出,卻仍自死死攥住手中刻著“定“字的長劍,直到指節泛白。
山門被破碎的轟鳴仍在耳畔回蕩。
三個時辰前,當北鬥七星剛剛點亮藏劍峰的飛簷,那些裹在血色霧氣裡的身影就像鬼魅般撕開了雲層。他們手中的刀斧趁著夜色,撕開了劍宗層層風戽,劍宗豢養的三千靈鶴隻是在對方一頓衝殺就變成了一具具屍體。
作為劍宗當代宗主,裴清寂之名早已響徹江湖。
劍宗弟子更是嫉惡如仇,俠義滿天。
自祖師李青蓮起劍華山立下劍宗,在誓劍石上刻下【俠客行】。
之後劍宗代代弟子,便以此為總綱,儘是仗劍行俠的義士。
誓劍石上三千名,一碑刻儘俠骨聲。
三尺青鋒斷正邪,龍淵夜夜聞劍鳴。
龍淵,是劍宗身隕弟子沉劍之地。
誓劍石,便是每一位身隕的劍宗弟子刻名之處。
裴清寂自由仰慕劍宗俠名,十三歲拜入劍宗,當年的劍宗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隻是因為初代宗主李青蓮名聲顯赫故交遍地,所以才在華山留下一絲道統。
可因劍宗弟子任俠氣,行恣意。劍宗幾乎得罪了江湖所有門派。
雖然沒人刻意針對,但是卻也沒人在劍宗沒落之時伸出援手。
好在裴清寂入門。以清風劍入劍道,後又從師祖李青蓮手書【俠客行】中參悟出太玄劍法。
彼時邪道欲圖劍宗誓劍石上先天宗師手書,聯合九門夜襲華山。
裴清寂手執定心劍,硬抗九位大宗師從容身退。
更是以太玄劍法,一己之力斬殺三位同階大宗師。
自此劍宗聲名赫然,拜師之人如雲而至,曆時百年,也讓劍宗成為如今江湖首屈一指的高門大派,但是今日
“七絕劍陣,起!“
大弟子陸昭明暴喝穿透雨幕,打斷了裴清寂的悵惘,隨後七道劍光衝天而起。
裴清寂眼神微變,隨後不計生死,將眼前目光凶戾的血色軍士一一梟首,任憑對方刀斧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清理掉眼前敵人後,裴清寂身化劍光縱身循著七絕劍陣而去。
七絕劍陣,是祖師留下的拚死之法,要七位劍宗頂尖弟子拚死才能施展,而施展七絕劍陣之後弟子便會劍心破碎,氣血枯敗再無生機!
此時整座劍宗都被血光籠罩,內中沒有一絲天地靈氣,敵人在這血光中不死無傷,越戰越勇,使得裴清寂的諸多弟子也成了強弩之末。
陸昭明踉蹌著握住自己的半截佩劍,此時右臂早已不知所蹤。
他記得半刻鐘前,那一群黑衣蒙麵,渾身洋溢著血氣的敵人揮動長刀時,自己分明使出了《清風劍譜》裡的“攬月式“,這招能攔住天下之兵的絕學,卻沒能攔住對方一刀,那一叢叢纏繞著血焰的刀鋒,如疾風驟雨般斬斷了他手中精鋼鍛造的劍刃,也斬斷了他賴以揮劍的胳膊。
藏劍閣方向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坍塌聲。
陸昭明瞳孔驟縮——那是守碑長老鎮守的方位。
五百年前青蓮宗主留下的護山劍意就刻在玄鐵劍碑上,此刻碑身正被十二道鎖鏈狀的紫電纏繞,蛛網般的裂痕中滲出猩紅的光。
“劍宗弟子聽令!“守碑長老沙啞的吼聲裹挾著劍氣傳遍山巔,“以血為引,以魂為“聲音戛然而止,陸昭明看到老人蒼老的身軀被五柄利刃同時貫穿,那些刀刃上跳動的赤紅色血氣明明滅滅,竟在吸食長老的精血。
雨越下越大,混著血水在石階上彙成溪流。陸昭明用牙齒咬住劍柄,左手顫抖著結出“七絕劍陣“的最後一個手印。他能感受到丹田內的劍氣開始沸騰,這是青蓮祖師留下的同歸於儘的禁術,也是劍宗即便沒落也沒有人敢逼迫的底氣。
當劇痛從五臟六腑炸開的瞬間,他最後看到的畫麵,是一大群黑衣蒙麵的敵人從不同方向撲向搖搖欲墜的劍碑,而碑身上初代掌門留下的“天“字劍痕,正迸發出刺目的金光。
陸昭明泣血悲號“諸位師弟!隨我擋住來敵!”
“我們誓劍石上見!”
話落,以陸昭明為首,七道帶著血腥味的劍光衝天而起,隨後合而為一,化作一道百丈長的劍光,劃破血霧,朝著眼前之敵狠狠斬去。
一劍落,七劍崩,敵陣破碎無人幸存。
七絕劍陣之中,七人口鼻溢血,雙眼暗淡,盤坐不動。
七道淺淡的劍痕在空氣中若隱若現,隱隱哀鳴。
此時裴清寂閃身而至,看著寂然無聲的七位弟子,不由得悲呼。
“昭明!”
“清越!”
“靈風!”
“忘歸!”
“霜寒!”
“無痕!”
“之逸!”
劍宗十二劍,今日,折損其七。
身後再次傳來緊促的腳步聲,裴清寂握緊手中定心劍,轉身擋在藏劍閣前。
藏劍閣內,燕真真與剩下四位師兄,帶著一眾麵容稚嫩的孩童藏匿其中,這些孩子便是劍宗最後的香火。
七位師兄身死眼前,讓燕真真雙眼赤紅,握劍的手青筋暴起,直欲殺出去。
裴清寂看著眼前千餘蕩漾著血氣的神秘人,嘶啞道“我劍宗不知何時招惹諸位,可否讓老夫死個明白?”
人群中,走出個高大的身影,讚賞的看著裴清寂。
輕歎道“你劍宗並未招惹我靖靈軍,但是你們祖師招惹了我家將軍,李青蓮昔年圍殺我家將軍,累的將軍重傷垂死,你劍宗今日當有此劫”
“不過你很不錯,有你祖師當年之風,如果願意歸降,我可待我家將軍賜你先天大道,劍宗也能長存於世。”
話落,
當啷一聲,定心劍墜地。
藏劍閣中瞬間安靜。
為首之人頓時讚許一笑“識時務者”
下一刻,定心劍轟然炸碎,僅剩劍柄握在裴清寂手中。
破碎的劍鋒化身一道道鋒利小劍,伴隨裴清寂周身,繼而身合劍光衝天而起。
“靖靈軍?楊之煥?”裴清寂身懸半空冷漠道“該死不死之輩,今日既然來我華山,那便留下吧”
話落,燦然劍光衝天而起,籠罩整個劍宗的大陣瞬間被撕開。
但裴清寂周身也爆開一團血霧,氣息瘋狂衰敗。
此時的藏劍閣內,燕真真耳邊響起一道嘶啞的傳音“真真,為師斷後,帶著師弟師妹趁機衝出去吧。”
“劍宗,今後交給你了。”
“莫要斷了劍宗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