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麒麟科技工業園。
竣工都沒多久的辦公大樓，一樓辦公室裡。
看著衝出來的張建濤、胡偉武、唐誌敏他們。
“把華北、東北、西北的負責人都叫過來，不在的也要在電話前，就當電話會議！”
沒理會辦公室裡的員工都什麼表情，轉身就出了辦公室。
程誌超這時從外麵進來，看見魏子俊，說道：“怎麼了怎麼了？”
“你這個總經理……”
本來想說幾句的，但想到程誌超雖然冠名總經理。
實際上乾的更多的是營銷經理、營銷總監的活兒。
整天到處跑上跑下，在京城根本就沒待多長時間。
這邊的亂象與他無關。
就連東北那邊的亂象，程誌超的關係也不大。
那邊的銷售渠道，是朱建國當總經理時搭建起來的。
魏子俊改口說道：“走，開會去。”
很快，張建濤、胡偉武、唐誌敏，剛好在京的東北片區銷售負責人王明輝，人不在京城也打開了長途電話的華北、西北銷售片區負責人，還有給銷售部頂撞的魏英東一起加入了會議。
“你下麵人說魏英東不夠資格讓你去跟他解釋，”魏子俊冷眼看著王明輝，不無譏諷的說，“我在這裡，我有沒有資格聽你解釋？”
“那個小子今天犯渾，”王明輝訕然堆出笑臉，說道，“我會好好收拾他的。”
“今天把你們叫過來，本來是討論公司新產品上市的市場宣傳方案的。”
魏子俊：“但看現在的樣子，新產品上市前，我感覺更需要做的，還是好好殺一殺市場部地歪風邪氣。”
九十年代，國內的商品經濟可以說是進入大營銷時代。
到處都是市場運作所散發出強烈的光環。
尤其是華夏科技自己的五豐通訊旗下的b機。
可以毫不諱言的說，五豐b機憑借央視標王的效應。
今年的銷售額，估計有可能突破八十億。
這個數據是九三年特區gd的五分之一少一點。
非常恐怖的數字。
也毫無疑問，絕大多數人會將華夏科技的成就，歸結到市場營銷的成功上。
首屆央視標王，五千萬競標數字，央視的瘋狂廣告刷屏……
這一切都可能導致公司內部市場營銷人員的自我膨脹。
這幾乎是國內一些成功的民營企業都會去走的路。
也幾乎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境。
過度的重視營銷、依賴營銷，一旦營銷的神話給戳破，就措手不及。
一個在外界眼裡還籠罩著巨大光環的龐然大物，就可能在很短地時間裡轟然坍塌。
但實際呢？一直以來，魏子俊的重心都沒有放在市場部上。
他更重視的，其實是公司內部的研發能力。
他本人是將研發視為公司最重要的資本，甚至將其分拆出去，成立獨立的華夏聯合智庫公司。
現在華夏科技和麒麟半導體熱賣的b機，電話程控機，其實科技含量都不高。
前者屬於是山寨機。
後者已經是成熟產品，靠的幾大城市電信工程采購合同就能大賺特賺。
估計也是正因如此，市場部才會出現這種員工過度膨脹的事情。
因為說白了這兩種產品，其他公司咬咬牙也是都能拿出來的。
甚至可能更好。
旁人看到魏子俊發這麼大火，以為是他剛才被市場部的人頂撞。
所以矛頭直指市場部，原先決定的重要會議都能臨時改變會議內容。
卻不知道，魏子俊就算小氣也沒小氣到那個份上。
他生氣的是這些人本末倒置，明明張建濤他們本身都是研究員出身。
卻讓隻會銷售的市場部這樣居上，真是扶不起的阿鬥。
旁人都不敢勸，程誌超給張建濤他們使了眼色：“我也覺得很有必要，市場部現在確實是出了問題。”
其實實際上，他這個總經理才是市場部的真正負責人。
隻不過他是中間上位，這個位置原來是朱建國的。
程誌超對王明輝說，“發生什麼事情，你先說一下，讓我們心裡都有一個數。”
王明輝其實是第一次見到魏子俊，北方公司這邊魏子俊畢竟沒常來。
今天甚至是公司進駐辦公以來，魏子俊第一次過來這邊。
不像特區那邊的工業園，進工業園大門就能見到魏子俊和猛男的大合照。
這邊的員工們，由於沒有日日受魏猛男和天字第一號猛男大合照的熏陶。
也不像特區、羊城那邊的員工，感受過魏老板埋人的恐怖。
最多就是知道自家老板有點刁，但具體怎麼個刁法也是不清楚的。
心裡有些不服，王明輝卻也不敢表露出來，躡足摒息的說道：
“東北辦的一名員工，上個月請區域的經銷商們吃飯，用度稍稍超了一些，魏經理將票據打了回來，說是不符合規定，我想既然錢已經花出去了，又不可能讓下麵人自己掏腰包，想著這次回來開會，就一起帶他回來解釋一下，沒想到這小子犯渾，跟魏經理就吵了起來。”
魏子俊見他還想說什麼，揮了揮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不用你幫著解釋，我要聽這名員工自己解釋，把他叫進來。”
會議秘書出去喊人，魏子俊問王明輝：“那名員工叫什麼？”
“鄭雪峰，去年年底我招進來的，能力很強。”王明輝說道。
沒過幾秒，會議秘書帶著人進來。
魏子俊沒有吭聲，眉頭揚了揚，示意他直接說話。
“老板，我今天的態度很不好，很誠摯的跟魏經理道歉，跟老板您道歉。”
“讓你進來，不是想聽你道歉的，你很理直氣壯，你不用找王總幫你撐腰，你有什麼道理說出來，我來幫你撐腰。”魏子俊冷冷的說。
眼睛裡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冷淡的注視著市場部下屬的員工鄭雪峰，讓他解釋何以會理直氣壯的在辦公室裡對著財務部副總監魏英東大嚷大叫。
鄭雪峰腿腳有些發軟，他進公司一直在設於沈楊的東北辦事處工作，從來沒有與魏子俊碰過麵。
直到剛才被其他人告知，才曉得剛才衝撞的年輕人竟然是公司的大老板。
“我……”鄭雪峰囁嚅了半天，沒有吐出一句話來。
王明輝剛才給罵過了，這時也不敢胡亂開口幫他解釋什麼，隻是低頭看著地麵。
其他人這時候更不會吭聲，直拿眼睛看著程誌超和張建濤兩個。
張建濤見王明輝低頭看著地麵，便學他模樣，低頭看著地麵。
魏子俊將張建濤的反應看在眼裡，可以看出他對王明輝是有不滿的，抬手指了指魏英東，說道：“魏經理，你將引起這次事情的票據拿給我看一看？”
魏英東馬上從座位上站起來，跑到魏子俊身側，將文件夾遞給他麵前，受了些窩囊氣，該用到的材料都準備好在這裡。
魏子俊拿手指撥著粘貼在一張紙上的十多張票據，其中一張上麵寫著請東北那邊的某個縣的官府成員吃一個月的飯，就吃了兩萬六千三百塊。
這可是93年的兩萬多塊錢啊。
放在魏子俊老家現在拿來當彩禮，那都可以娶好多老婆了。
因為這個年代，魏子俊老家男人娶老婆的彩禮，一般也才5001000左右。
要是綜合工資、物價、房產等多維度資料計算，此時的兩萬塊，差不多相當於2025年的兩百五十萬。
兩萬六千多，差不多就相當於2025年的三百萬左右。
換句話說，這張票據顯示東北地區光是請一個縣的官府人員吃飯。
一個月就花了相當於2025年三百萬左右的費用。
雖說這個年代，動物保護法還不夠嚴厲，那邊有很多山珍可以吃。
但一個縣，一個月的請客花費都要這麼多。
確實是非常離譜。
魏英東還很貼心在上麵舉例華北片區某縣的同款費用，一個月才九千塊錢不到。
差了這麼多。
其他地方的也大差不差。
就東北比較離譜。
這裡麵要是沒有什麼貓膩才怪了。
“朱新陽，這堆發票是你簽字同意報銷的，你有什麼話要說？”
魏子俊抬頭看了一眼一直埋頭看桌上筆記本的首都公司財務部總監朱新陽。
朱新陽在華夏科技還不叫華夏科技，而是叫五豐電子時就已經加入公司了。
說白了他就是朱建國的人。
華夏科技在首都的辦事處，最早就是朱建國搞起來的。
朱新陽本來就是朱建國的堂哥。
他是人大畢業，曾經在部委計司工作過，當時是正科。
後麵犯了錯誤，坐過牢，被開除掉了。
要不然也不會來當時初創的五豐電子工作。
這年頭，人大畢業的高材生，還是有家庭背景的那種。
除非是迫不得已，要不然就是自己創業。
否則很少會甘願在私企裡上班。
“咳。”朱新陽輕輕咳了一聲，猶豫著站了起來正想開口。
邊上低頭的王明輝，卻終於是想通了，決定先將責任攬下來再說。
不然弄僵了，大老板下不了台，他們這些人更沒有台階好下。
王明輝開口：“老板，有些事情，主要怪我沒有跟小鄭講明白，小鄭脾氣有些急躁，工作當中容易跟人起爭執，我也給這小子頂了好幾回，他對魏經理有什麼對不住地地方，我代他向魏經理道歉！”
“稀泥就這麼和下去？”魏子俊將魏英東的文件夾猛然一合，丟到王明輝麵前。“你自己看看，你簽字之前抽不出時間來看一眼的？還是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公司的財務規章製度？還是說你們就是這樣合起來吃我的錢的？”
魏子俊手壓著桌麵，霍然站了起來，看著東北辦事處下屬地銷售人員鄭雪峰，“還有，你什麼身份？你有什麼底氣，敢理直氣壯的衝著魏經理大嚷大叫？”
鄭雪峰給他這麼一盯，心裡發虛，雖然知道眼前這人是大老板。
而且那些傳聞也神乎其神，比如在京二環內開了槍都沒事。
比如上過七點半聯播，和第一號猛男都有握手合照。
但畢竟是比自己年輕得多的青年，多少有些不甘心就給他這麼一看就發虛破膽，硬著頭皮說：“其他區的銷售人員也這麼做，財務部偏偏跟我們東北區的人過不去。”
“誰？”魏子俊手撐著桌麵站起來，盯著鄭雪峰，“你說出來。”
“……”鄭雪峰剛想張口說什麼，卻給王明輝抬頭嚴厲的瞪了他一眼。
才想到平時主管之間的牢騷話，怎麼可能拿到台麵上來說？
隻是想收回那句話已經來不及。
“說，”魏子俊看到王明輝瞪鄭雪峰淩厲的眼神，指著鄭雪峰，“你說，什麼證據說明財務部隻跟你們東北區的銷售人員過不去？你知道還有誰違反公司的財務規章製度報銷票據，”魏子俊猛然一拍桌子，“你說出來，我叫他先滾出公司！”
國內市場太大了。
況且這個年代，地方的地域保護主義太過嚴重。
華夏科技就搞了核心分散的應對政策。
比如特區和羊城，就隻負責華南和一部分西南地區、一部分華中地區的銷售和渠道建設。
同時負責vcd和b機的研發、生產。
以魔都為中心，輻射江浙，還有整個華東和剩下的一部分華中地區、東南地區，目前沒有研發中心，隻有正在建設的小型生產基地以及銷售渠道。
首都這邊，麒麟半導體生產了vcd和b機需要的能國產的芯片，同時還在生產電話程控機。
當然了，也就負責了東北、華北和一部分西北地區的銷售工作。
基本上三大地區互不乾涉，統一接受魏子俊的管理。
又因為目前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總經理，畢竟不管是過去的朱建國還是現在的程誌超。
他們主要還是掛名，同時還是更多的負責銷售和渠道建設工作。
說白了就是管理有點混亂，擴張太過迅猛。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無序的野蠻生長帶來了巨大的增幅。
必定也會帶來管理上的混亂和其他不良反應。
同時魔都和首都兩大核心，又不像魏子俊的大本營那裡，他說埋人就埋人，說沉海就沉海。
在大本營華南地區，魏子俊的威懾力巨大。
在這兩個地方，魏子俊的威懾力可就沒那麼大了。
魏子俊見鄭雪峰沒有膽子再開口說話，靜默了一會兒，看著台下坐著地眾人，說道：
“在座很多人都是搞市場營銷地精英，都認為現在是渠道為王的時代，有了渠道，就有了市場，就能掙錢。”
“是不是都以為品牌可以炒出來、可以拿錢砸出來，再隨便找家加工廠貼牌就能生產出產品，就能賺到大把的錢。”
“是不是覺得除了你們，其他人對公司做的貢獻連草芥都不如？”
“是不是覺得魏經理都是因為你們做出來的成績，才能拿這麼高的薪水？魏經理尚且如此，你們對公司其他高層大喊大叫是不是更情有可原？”
魏子俊停頓了一會兒，看著台下的主管們，他們這時是沒有膽子抬起頭來看他的。
但是他們心裡有多少人有著不以為然的想法就不得而知。
冷冽的笑了笑，魏子俊繼續開口，“各位都有很聰明的頭腦，什麼大道理不用我來說，我可以很明確的正告在座的各位，市場部是很重要，但在我的眼裡，卻不比其他部門重要一分，誰自以為掌握了渠道就掌握了公司在相關地區的命脈，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看著鄭雪峰和王明輝，聲音輕柔，卻比剛才拍桌子時還要讓人緊張。
“有一些事，我本來是不想較真的。因為是地區，或者說年代特色。”
“可是……”
“你們這樣搞，讓我很不高興！所以我決定，要讓你們也不高興！”
魏子俊合上筆記本，看向程誌超他們，“自今日起，東北地區的銷售渠道關閉。首都這邊派出去的員工，願意回來的重新分配工作，不願意回來的，那就給他們發錢遣散。”
“撲衣啊母！拎北大不了不賺這幾個億了，我也不受這口氣！”
“我倒是想看看，你們這些人要怎麼跟東北那邊交代！”
“還有，華夏科技和五豐通訊會開始調查。到時候查出來問題了，該報案的報案，該去坐牢的去坐牢。”
“我給你們的，給多少你們都可以拿。但是我沒說給你們的，你們拿一分錢都是我的生死仇敵！”
“既然是生死仇敵，那可就不要怨我手段粗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