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歲歲年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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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箭矢的速度並不快,卻筆直的,毫不停歇的刺向了魔影。

那魔影身前的袁北山看到這一箭,卻是一呆。

“季老弟!”

陳褚瞧著這一箭雖力道不大,卻準頭極好,當即一雙拳頭上提,一擊閻王甩手打開魔影中門,旋即雙肘如雷般打出接連不斷的壓製,憑借著勢大力沉的肘擊死死困住那黑影!

季然了然,當即一個縱身繞至其後,刀光如月,籠罩了所有翅膀。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不過是眨眼間發生,箭矢已然來到身前!

眼看著那箭矢就要命中,但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突然從魔物的腳下射出!

那是一條生著人臉的尾巴!

哢嚓!

那尾巴狠狠一口,卻是咬在了一張厚重碩大的手掌上!那手掌的主人猛地捏死,竟是直接將那尾巴上的人麵捏成了一團血水!

是袁北山!

噗呲!

嘭!

箭矢,命中了!

那銀光瀲灩,竟是一顆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的珍珠!

此刻隨著破裂,一股濃鬱的蜃霧從中噴薄而出!一切的灰白全部粉碎,濃烈的霧氣再次幻化出了無比真實的村落,以及……村民。

“結束了嗎?”

陳褚看著那魔物僵直,卻是一個後躍避開。季然站在其身後,搖了搖頭,並不清楚。

在剛剛箭矢飛來的時候,他竟然感覺到,那魔物翅膀突然軟綿綿了下來,沒有去攔截。否則自己能不能攔下六個翅膀還未嘗可知。

哢嚓!

此刻,那魔物身上如同鱗甲般的外殼脫落,轟然跪倒!

粉碎的黑色中,露出了一名鮮血淋淋,沒有皮膚的人。

季然突然看到,陳褚的臉色大變!

旁邊袁北山直接愣住,渾身哆嗦。

季然心跳突然一窒,這是怎麼了?!

他當即繞過血屍,走到了側麵,隻是定眼一瞧,卻是隻覺得頭皮一炸,一股麻意瞬間布滿全身!

那沒了人皮的屍體,臉龐雖然血呼啦啦一片猙獰,卻依然能夠看出那張臉——是袁北山!

濃烈的蜃霧向外擴散,消融。但是此地此時,卻是無比濃烈!

袁北山身上突然浮現出了那道從眉心到小腹的血痕,一股股濃烈的蜃霧,從他的身體中翻湧而出!這個身體裡,竟然沒有骨頭內臟,隻是一張人皮!

那張人皮被霧氣一蕩,緩緩落在了血淋淋的身軀上,嚴絲合縫。

季然喉頭滾動,握緊了手中昆吾。

是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隻是屍體上帶著一條巨大的豁口!

但那不是被外力斬開的,而是他自己,從人皮裡爬出來的。

袁北山,才是那頭屠村食人的大魔!

“不……不……”

“囡囡、阿伯、三娘……”

“不會的,怎麼會!!”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

“為什麼!!”

“啊啊啊啊——”

此刻袁北山抬頭!

霧氣從他的身側化開,露出了他真正的樣貌。眉稀、齒疏、筋黑、目赤,花白的頭發披散著,雙眼中血淚滑落,整個人哆嗦個不停!

是啊,南漢旅帥,行軍打仗二十載,真的能不食人嗎?

袁北山抱著自己的腦袋,雙目爆瞪,血絲崩裂!

他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想到了那個妖人深夜入村,請求自己出山,去漢軍擔任前鋒大將!

回絕後,他留下了一顆銀色珍珠,說若是自己決意不去,就隨身帶著珍珠,以後看到這個珍珠,漢軍的差役就不會來打擾這個小山村。

而佩戴之後……

自己隻覺得那囡囡的小腿看著真脆啊,就像是白花花香甜甜的蓮藕。阿伯的腦袋皺巴巴,想必和地裡的紅薯一個甜味。三娘的身段肌膚,就像那小羊羔一般滑溜溜……

“吧唧吧唧——咕嚕嚕——”

剩下的記憶,便是地獄般的咀嚼聲和支配自己的饑餓感。

“不!!”

“假的,假的!!!”

袁北山抖若篩糠,穿腸透骨的痛,讓他心臟抽搐!讓他的身上再次泛起了黑氣!而這一次,他的後背鼓起了整整九個凸起,九翅!

“小心!”

陳褚臉色劇烈哆嗦,道:“該死!我知道那六翅的是什麼了!”

“怪不得他之前能護住這個村子,他的鬼化,竟然已經可化為六翅天魔!”

“如今,情緒失控,怕是要長出九翅!”

陳褚臉色黑的難看,道:“你帶王羨跑!這種大魔,是如今漢軍中最頂格的三種魔相。咱倆不是對手!”

季然卻是看了看身後王羨,隻喝了一聲:“跑!”

旋即提刀,站在了陳褚身邊。

“你……”

季然呼出一口氣道:“多出點翅膀而已。”

陳褚不再做聲,隻是提起大槍,渾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

“我如何麵對他們,如何麵對他們!”

“如何,如何啊!”

“他們會恨我吧,恨我吧……”

“那我這十年……算什麼!!!”

透徹心扉的悔與恨,漸漸化為了遮蔽人性的黑色。蜃霧,漸漸停止了消散,有了倒流的趨勢。

“不能等了!”

季然微微皺眉,他已經察覺,那魔氣徹底占據了上風,袁北山化魔,避免不了了!

陳褚也是點頭,就要持槍而動。

就在這時,王羨的身影卻是跑了過來。

“你!”

季然一愣,當即喝道:“退後!”

“季大哥!”

此刻,王羨的懷裡抱著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隻是那丫頭的腿耷拉在王羨的胳膊肘裡,卻是兩條白骨。

“她叫我抱她過來的!剛才就是她的神符殺了那魔物!”

陳褚一愣,他粗通符籙。剛剛那是神符?難道不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桃符嗎?

王羨說著,將小丫頭放下。隻見那一襲紅色小衣的女孩艱難的在霧氣中行走。那蜃霧的吹拂,讓她時而小腿恢複正常,時而踉蹌著化為白骨。這事實上,是一次次讓她承受血肉被消融的痛苦,猶如淩遲。

季然和陳褚一愣,卻是手上動作慢了半分。

此刻,袁北山已經渾身黑氣。

他的後背,九個翅膀已經刺破了皮肉,緩緩蠕動生長。最頂上三個翅尖,更是燃燒著灰白色的火焰。

突然!

一雙軟綿綿的小手,抱住了袁北山的腦袋。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蛋在袁北山血淋淋的臉上貼貼。

“爺爺乖,不哭。”

袁北山的身體一僵,他抬起頭,卻愕然的看到,小丫頭紅撲撲的臉蛋上,隻帶著心疼和擔憂。

濃烈的蜃霧裡,所有的鄉親都靜靜看著他,眼神裡帶著解脫。

沒有恨,也沒有怨。

這個自己返鄉,所守護了整整十年的村子,這個自己照顧了一代人的村子……

他們,沒有怪自己。

蜃霧悠悠,女娃墊著腳,環抱著老人的脖子,肉嘟嘟的小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嘴裡輕輕哼唧著小時候老人哄她唱的搖籃曲。

老人嘴唇哆嗦,披頭散發,醜陋醃臢的麵容下,唯獨那一雙眼睛越發清澈,濁淚滑落。

三娘站在人群中,對著自己露出笑臉。阿伯敲了敲旱煙,朝著自己點了點頭,大家撥開霧氣,朝著遠處一同離開。

“大夥,等等……等等我!”

眾人止步,竟是站在村口淡去的霧靄裡等候。

撥開的霧氣蕩起風來,卷走了一張桃符。

那桃符倒影在蒼老的瞳孔深處,歪歪扭扭,在女孩稚嫩的歌謠裡,像極了她剛會寫字的那個除夕。

歲歲年年。

袁北山突然伏地大哭,如同嬰兒一般委屈地嚎啕不止。

身上,魔氣頓消。

蜃霧吹散。

季然收刀入鞘,隻見得一縷晨光鋪滿青山蔥蘢,霧色、鬼氣、魔蹤,伴著女孩糯糯的童謠聲,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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