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下午時分。
在距離金陵城下遊三十公裡處,負責內河流域作戰的舊日帝國海軍第三艦隊主力部隊的第十一戰隊停在了這裡。
第十一戰隊是內河炮艦部隊,以安宅號這艘炮艦為旗艦,指揮艦,下屬有七艘鳥羽級炮艦,三艘若竹級驅逐艦,一艘由郵輪改裝的水上飛機母艦;其餘則是通過臨時征用民用船改裝混編的輔助艦艇若乾艘。
這支艦隊在之前江陰水戰與其他戰隊配合覆滅了國府的海軍,經此一役,國府海軍名存實亡,而對於他們而言,接下來中華這個國家的海權和內河流域,他們便再無敵手,任他們蹂躪,隨意攫取戰功。
但他們沒想到,在他們預想中本該暢行無阻的長江水域上,竟有人布下了一道天塹攔住了他們侵略的步伐。
水上偵察機起飛,在空中盤旋,確定下方這片濃鬱霧氣的覆蓋範圍。
冬季期的長江江麵寬在152公裡左右,而這片大霧幾乎覆蓋了大半,僅有幾個狹窄缺口也無法容納艦隊一一通過,其霧氣寬度也達到了數百米。
當水上偵察機的航空兵將這情況通過無線電傳遞給下方的指揮官時,他們也是大為光火。
對方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他們順利通過,按照既定計劃抵達江北那片水域,封鎖水麵。
飛機是能過去,但水上飛機母艦最多也就隻能承載八架飛機,就算八架飛機都抵達了,你艦隊沒到,那幫跟他們海軍勢如水火的陸軍高官不得借題發揮,狠狠打壓他們海軍一波?
而且堂堂大日本帝國的海軍第三艦隊,連國府海軍都被他們覆滅了,結果卻被支那修行者布下的一個迷魂陣擋住了前路?這臉麵他們丟不起。
可剛才搭乘輔助艦艇進去探路結果全軍覆沒的海軍陸戰隊成員浮屍殘骸還在他們周圍的水麵上飄著,一輪梯次轟炸也沒有起到效果,隻見其光,不聞其身。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陷阱就這樣擺在他們麵前,沒有誰想再去做一次試探。
好不容易到了隨便撈戰功,更進一步的時候了,這會要是命折在這裡了,那才是真的血虧。
一時間,炮艦艦隊看著麵前這片大霧躊躇不前,艦艇上的機炮打在霧氣前方這些乘著木包鐵改裝船,裝備落後的支那軍隊身上也是做無用功。
因為這些都不過是投影,本體還藏在霧氣當中的不知是哪個位置。
“好了,長穀川司令,沒必要浪費彈藥了。”
第三艦隊司令長穀川清站在安宅號的甲板上,還在思考對策之際,便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
回身望去,便看到一名身穿白色絲綢,配以金邊裝飾狩衣的中年人朝他走來,而在這名中年人身後,則是數位身穿紫色狩衣的神官和幾名新教人士。
“千家大神官,你看出來什麼了嗎?”
長穀川清對眼前這姓為千家的神道教大神官態度是畢恭畢敬,對方一發聲,他這邊就有人很識趣的去下令停止開火了。
而這次的軍事行動雖說是軍部這邊在推動,但暗地裡,也有這些本土紮根在眾多神道流派,神職世家的在幫忙。
這些世家,神道流派根係複雜,教眾遍布,自己能不能更進一步,有時候也得看這些神職世家肯不肯幫忙。
而眼前這位千家大神官所在家族,便是日本本土諸多神道流派,神職世家的執牛耳者,自稱為大國主神的直係後裔傳承至今。
某種程度上,也不能說人家是在吹牛,異人這個群體活躍於全球各地,都能在各國的曆史,或者是神話傳說中找到其原型。
中華這邊武王伐紂都有闡截兩派理念的異人大戰衍生出《封神演義》這部作品,日本的神話時代,什麼天照大神,八岐大蛇,未免就是空穴來風。
至於千家大神官身邊這幾名紫色狩衣的神官,也是來自其他神職世家,往上追溯,不是跟天皇沾親帶故,就是世襲貴族,不然也沒法穿紫色狩衣,這些都是高階神官才能穿的衣服。
“嗯,看是看出來了,支那修行者確實有手段,布下了這麼一個迷魂陣擺在這裡,這隻能見到火光,卻聽不到爆炸聲的表現,倒是有幾分音殺流的影子,諸位,你們覺得呢?”
“確實能看出幾分音殺流的手段,但便是音殺流的門人儘數在此,也無法吃下剛才這一輪梯次轟炸的聲音。這個陣也不可能是一個支那修行者能夠布下的,嗬,他們的國家軍隊都輸了,卻妄想著依靠他們的修行者來擋下我們的艦隊?”
“諸位,現在他們確實成了艦隊前進的一道難題,如果不弄清楚敵人藏在哪,艦隊貿然進入,隻會遭受不必要的損失,還請諸位神官為帝國的艦隊考慮。”
“那麼,長穀川司令,請你下令再進行一輪齊射。”
“啊?往哪裡發射?”
“往哪裡都行,隻要炮擊範圍是這片水域就可以,我倒想看看,這幫支那修行者能吃下多少。”
“嗨!”
隨著長穀川清這個老鬼子的命令,停在江麵上的第十一戰隊的十一艘炮艦主炮副炮也開始調整炮口,齊齊瞄準橫在他們侵略步伐前方的這團霧氣。
這般大的動作自然被霧氣當中主持陣法的張之維獲悉。
“謔,對方挺謹慎啊,這時候還能沉得住氣,諸位前輩,接下來這一下可不好受啊,千萬要撐住啊。”
“這種時候就不用專門來征詢我們的意見了!”
“敬老愛幼嘛~回!”
隨著張之維的撥動,之前配合張之維虛張聲勢的蔣團長與他的船隊也在水流推動下,朝著沙洲地這邊返回。
同時,霧氣外的炮艦炮口均已調整完畢,而那位隨行的千家大神官與身後這幾名高階神官一道抬起袖口,十來隻三足火鴉從他們袖口中飛出,在艦隊上空盤旋。
接著這名千家大神官才向長穀川清示意可以開火。
隨著長穀川清這邊的一聲令下,炮火齊鳴,炮彈出膛,在空氣中劃過一陣尖銳的嘶鳴,就朝著霧氣當中的水域落下。
而這些神官釋放出來的三足火鴉也隨後跟上。
同一時間,張之維也將之前第十一戰隊梯次炮擊時借八陣圖吃下的爆炸勢能釋放。
一時間,炮火聲如平地驚雷,不絕於耳。
平靜的江麵也在這一陣炮火中掀起一陣大浪,爆炸所帶來的衝擊也化作狂風,在江麵上肆虐。
原本橫亙在江麵,前後加起來數百米寬的霧氣此時在炮火的肆虐下已變得七零八落,之前伸手不見五指的能見度正在提升,僅有那麼幾處依舊是霧氣籠罩,不知虛實。
正當長穀川清以為攻擊見效的時候,被炮火轟炸而吹散的霧氣正在去而複返,慢慢彙聚,也讓這老鬼子上演了一出變臉。
就在他準備下令繼續炮擊的時候,一旁看著的千家大神官卻笑出聲。
“嗬,找到你們了。”
隨著他的話語,在這重新聚攏的霧氣中,之前被他們放入其中的十來隻三足火鴉升空,化作一團團火球懸浮於空中,大放光芒。
即便是在外界都能清楚看到霧氣中的點點火光,好似指路明燈。
“那我繼續下令炮擊?”
“不,司令官閣下,命令艦隊前進。”
“為什麼?”
“這幫支那修行者布置的這個陣法與我們本土的音殺流很像,其共同點就在於能夠將對手攻擊時產生的勢能吃下,用來反擊對手。之前讓你下令炮擊,是為了逼迫這幫支那修行者將他們第一輪吃下的勢能應對剛才那一輪齊射的轟炸。
如果你現在下令炮擊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他們不斷吃下,不斷反擊,儘管我們清楚這個吃下是有上限的,但這個按照這個陣法的布置,他們本意就不在於殺敵,而是拖延時間,你這樣做,他們更開心,剛才我們釋放出去的火鴉,就是趁著這幫支那修行者應對炮擊的時候,搜索他們的位置,現在已經找到,接下來就該是直接斬首了。”
“那如果他們還有保留呢?就等著我們進去呢?”
“你的艦隊就這麼不堪一擊?連剩下的幾發炮彈威力都扛不住?還是說帝國的軍人都像你一樣怕死?貽誤了戰機,誰也保不了你。”
被對方這樣反問,長穀川清也被架住了,但他也清楚對方說的沒錯,也沒再繼續與這位千家大神官討論。
“嗨!那我先在這裡祝諸君武運昌隆!”
“謝謝,現在司令官閣下,請下令前進吧,帝國的計劃不容有失!”
“嗨!”
船錨開始收起,發動機重新啟動,炮艦艦隊發出轟鳴,開始朝著眼前這橫亙在他們侵略步伐的霧氣緩緩前進。
而在霧氣中,維持八陣圖的張之維擦去嘴角邊的逆血,這才與藏於另一處的蔣團長聯係。
“蔣團長,你那邊情況如何?”
“犧牲了百來人,受傷的也不少,但還能打。”
“這樣都有百來人犧牲了嗎,唉,這熱武器的時代就是不一樣啊,換做冷兵器時代,他們摸都摸不到你們。”
“已經很好了,就日本人這種火力,要沒你們這些手段,我們這些人就是打光了也不見得能換對麵一條船。”
“不是不見得,是一定換不了,不過他們的犧牲是有意義的,對方上當了,正往咱們這裡頭撞呢。”
“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就得看你們了,剛才他們這一輪炮擊,我借八陣圖已經吃下了一半,全都被我化作水雷藏於這片水域當中,現在你唯一的任務就是把日本人的艦隊引到這些水雷所在的水域,讓他們嘗下被自己的大炮轟的滋味。
水雷分布圖我現在便傳給你,陣中的前輩會輔助你。”
蔣團長正在沙洲地清點剛才被炮艦一輪無差彆炮擊後的傷亡人數,這便是熱武器時代的可怕,你張之維便是有了諸葛武侯的八陣圖加持又如何,人家這邊一輪火力覆蓋,你躲哪都得挨炸,隻不過是炸多炸少的問題罷了。
而在與張之維的言語中,蔣團長也發覺自己腦子裡多出了一張地圖。
“如何,記住了嗎?”
“記下了,那你怎麼辦?”
“兵對兵,將對將,你負責把日本人的炮艦往水雷那邊引,我這邊也要好好招呼一下他們船上的高手,陣法這種東西就是這樣,要麼以力破巧,要麼深入局中,找到陣眼,把陣眼破了,陣法也就散了。
不把他們船上這些高手留在這裡,讓他們找到那些前輩坐鎮的陣眼,這八陣圖也就破了。”
“對方有多少人?”
“十二個,都是高手。”
“能被你張之維都稱之為高手的,那一定很厲害,你一個人,能贏嗎?”
“會贏的。”
“好,我也信你會贏。”
這邊與蔣團長交代完畢,張之維也與八陣圖中坐鎮的諸葛家前輩跟奇門遁甲兩公婆聯係。
“諸位前輩,接下來就請你們專心維持陣法了,剩下的事,不用你們擔心。”
“張之維,你不用管我們,我們隻有一個要求,讓他們知道疼!”
“晚輩領命。”
兩邊交代完畢,張之維這才抬頭看著頭頂那將自己,還有十四名術士前輩位置點亮的三足火鴉。
抬起右手,對著這些在霧氣中化作指路明燈的火鴉,隨意一扭。
八陣圖·移形換位!
位置還是那個位置,但原本定位的區域全都變成了張之維此時所在的沙洲地。
而這樣的變化自然引起位於旗艦上作為施術者的千家大神官等人注意。
“嗯?”
“怎麼了,大神官?”
“沒什麼,對方在邀請我們,司令官閣下,你們緩速前進便是,我們去解決藏於陣中的支那修行者。”
“嗨。”
說罷,以這位千家大神官為首的十二名神職人員便先行一步,躍出甲板,在艦隊進入霧氣之中後,便根據之前釋放的三足火鴉指引,施展輕功,便朝著張之維所在的沙洲地飛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