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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自由與束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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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塵埃落定的時候,月光下的身影便開始顯得有些寂寥。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他望著二樓,在月光之下,他身上那些蠕動的、貪婪探索著周遭一切的肉芽、那些組建成探針般的組織才開始緩緩停下,它們努力伸展著自己,似乎在做著生命裡的最後一次運動。

他看著自己,低頭看了眼自己已經很難被稱之為手掌的部位,沉默了許久。

在壓抑下耳邊那絮絮叨叨、好似無窮無儘的囈語以後,陳清的身體才漸漸恢複到了一開始的樣子。

一個人類、無異樣的人類的模樣。

他仰起頭,看著頭頂上落下來的灰,閣樓的打鬥似乎也告了一段落,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後,閣樓上便許久沒有槍聲響起了。

陳清順著原路返回,也沒走幾步,便看到了堵在閣樓入口處的那人。

是薑婉,渾身粘滿血、身軀有些搖擺不定的薑婉。

他走上前兩步,對方便也回過了頭,看來雖然有傷,卻是並無大礙。

他越過薑婉去看,裂口女的原型倒在了那裡,她裂開了嘴笑得正歡,兩根保留有些許肌肉的大拇指插在臉頰上,努力地做出撕扯的樣子。

“你……去哪了?”在陳清身旁,薑婉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老太跑了,我去攔她。”

她點點頭,又向陳清問:“這人……不……這東西是怎麼回事。是實體嗎?”

“實體……也不算吧。”陳清搖了搖頭:“實體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摧毀。她的話……隻能算是某種具有非凡力量的屍首吧。”

他輕聲歎息,將手中的文件遞了過去,風沙掠過、時間消失,便是墨水留下的痕跡也淡薄了些許。

薑婉借著月光凝神一看,心裡便是僅剩錯愕與茫然。

“所以說……那些殺人的裂口女,實際上是他們自身臆想出來的一個……”

“一個不存在的,但是‘存在’的非凡生命。”

“這真是……”

她倒吸冷氣,一字一句往下看。

“‘古訓有聞,可歌可泣者,尋一船閣,舍去身家,可向其委托。

下委托者,非大憎惡者不可。

唇齒留於金齒印,委托落定成契約。’

是她們……她們自身的怨恨,再加上原型的力量形成的裂口女。

她們越是相信這條傳聞,她們越是信仰、基數越大,則裂口女的力量就越強。”

陳清點頭,又看向了不遠處地麵上的那具屍體:“這樣的秘聞也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她的屍體,隻是這樣的方式,卻也讓她的力量不能最大化。”

薑婉聽著,沉默了一會:“這樣的力量還不夠嗎?”

“她隻是難應對,畢竟第一次見到時,誰都會驚訝於不會倒下的亡靈。

可當你知道這一點後,她的力量就顯得有些不值一提了。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她大半個身子都被你打沒了,你真的覺得她很難處理嗎?”

薑婉回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罕見地,她陷入了某種沉思。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通噩耗通過電話穿到了兩人手中……

是在半個多小時後,在二人回到警署的第一個瞬間,幾個人便趕到了她們麵前。

那臉上的慌張無法作假,體態上的局促更是顯而易見。

他們擁簇著二人,直到過了好一陣,才呢喃著向他們開口。

“何欣遠、於微蓮,已確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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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何欣遠、於微蓮。”

他們沉默著,無言便是今夜的喪鐘,一聲聲敲著,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他們向前走,便走過了明亮的前堂,他們繼續走,在穿過了警署大堂的明亮之後,步向昏暗的月光;他們向前走,走過了連廊後,月光也隨之消散。

那一片黑如死寂,是一聲聲回蕩著喪鐘的、奏響了冥歌的死寂。

他看向那片黑暗,一人坐著、一人靠著,一人懼著、一人笑著。

他看向那片黑暗,那倆人的身體蜷縮著,死了。

何欣遠與於微蓮,這兩個本應該洋溢著青春陽光的生命;迸發出獨一無二光芒的生命,此刻卻在陰影裡如螻蟻般死去,死的無足輕重、與大部分人相同。

陳清扭過頭,指了指頂燈:“燈怎麼了?為什麼這一大片全黑了。”

他們仰起頭,亦是不解:“那一片區所有電路都失效了,火焰可以帶進去,但手電不行,電路的故障直接影響了整棟大樓,現在後半棟辦公區全都沒電了。”

陳清聊天向前去,他走了沒幾步的距離,耳邊便開始出現了嗡鳴聲,緊接著那聲音便開始慢慢淡去,淡到耳邊什麼聲音都消失了以後,他再回頭看,便看不到那群不遠處的人了。

他繼續向前去,再是走了三兩步的距離便走到了於微蓮身前。

他看著這個麵露微笑的女性,看著她那副在心滿意足中死去的身影,他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嫌棄、一縷不滿。

他伸出手,抱起了於微蓮的屍體,他轉過身去,這具遺骸的份量是何其的輕。

三十斤?還是二十斤。

陳清低下頭,眼裡分明有幾分不解。

他向著隔壁走去,拉開門,走到了何欣遠身前,他看著這兩個一同死去的女性,心裡也難免出現了幾分猜測。

可還未來得及證實,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何欣遠的那個瞬間,就在他的視線從於微蓮的臉上、從那張乾枯、發黃,仿佛死了數月的臉上移開的那一刻。

他的餘光見得,見到那雙混濁的眼珠在悄然間睜開了。

她顫顫巍巍地向前伸手,她的身軀在晃晃蕩蕩地向著麵前靠去,可她明明如此之慢,明明來隨意來個孩童,都足以攔下她。

可陳清手臂就是做不到。

他隻能看著,看著於微蓮臉上的那份笑容變得譏諷,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再度變得憐憫與關愛。

看著她的手觸碰到了何欣遠的臉,緊接著,陳清便見到了何欣遠的那雙眼睛睜開了。

帶著恐懼、恍惚,仿佛沉睡了許久之後的第一次睡醒,她看著麵前的兩人,身體在止不住地搖晃,她帶動著手臂上的鐐銬響動,那本該是製約著、保護她的措施,此刻卻成為了她的催命符。

她看著陳清,用一種說不出的情感死死地盯著她的雙眼。

她看著麵前的人,似乎想張開嘴說些什麼,但嘴中的話似乎停在了喉部,許久未能說出。

她看著那少年,指尖在這一刻觸碰到了他的手,那隻本欲攬住她,卻停在了半道上的手。

在這一刻,陳清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見,一大片橙黃色、似黃昏般的世界取而代之了。

他環顧四周,耳邊突然傳來了爭吵。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你根本不知道外麵!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麼!”

那聲音是於微蓮的,緊接著,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憤恨、變得堅決、變得如憎惡般一改先前的悲憐。

她在嘶吼:“如果死亡是另一個選項!那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替你選另一個的……

你不能沒有我……看看你,你多可憐啊,就像條沒家的野狗……

沒有我的日子你會變成什麼樣。

天哪,看看你,你手腳斷了,就連排泄都得由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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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著聲音走去,緊接著就聽見了異常明顯的排泄聲。

“不……不能浪費,不能浪費!”那聲音咬著牙:“乖孩子,來~我們必須要利用好每一點資源。”

他聽著吞咽的聲音響起了;他開始駐足不前。

他聽著,何欣遠那枯萎的、乾涸的、似死亡深處鬱鬱不得的嗓音在空間裡開始回蕩,她用著那無限接近於死亡的聲音,輕聲在說:“我從來都不需要你……

我從來都……”

她支支吾吾的,話沒說完。

“不……不!你還是沒懂我,你還是沒理解我的愛……

沒關係的,我會好好告訴你的。”

他邁步向前,可眼前那片橘黃色的光影開始漸漸變淡。

他聽著耳邊,聽著何欣遠最後、用著歇斯底裡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呐喊,不,那更像是認命般說出的呢喃。

“我從來都不需要你……不是我需要你,而是你一直在尋找如我這般的角色……

從一開始的婚姻、你綁死了我。

到後來的命案,你企圖牢牢將我掌握。

到如今……你還想控製我多久……”

他聽著耳邊的呢喃,一絲厭惡、惡心開始不由得在心頭彌漫。

陳清這回知道了,知道自己為何在剛才,心底會不由得產生厭惡與不滿。

那是對“被利用”的厭惡、是對“被掌握、控製”的不滿。

你於微蓮想利用我當旗子。

陳清他笑著,麵前的橘黃色世界忽然近了幾分。

他顫抖著笑著,臉上的肌肉開始一根根躊躇。

他聽著耳邊何欣遠的呢喃。

“你一定會受到詛咒的……你一定會遭受到遠超過我無數倍的痛苦……”

他看著麵前變得清晰的世界,他感受著,撕裂般的疼痛在眉心展開。

下一秒,何欣遠笑了。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我……如果你將獨自一人永活。

天哪,我一定會在你崩潰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秒鐘裡,在地獄清晰地看著你。

你可……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她輕聲說著,一道撕裂了橘黃色空間的扭曲色彩,半透明狀的色彩連接了二人。

在起始點那頭,是麵色猙獰的陳清,但他在笑著、努力地笑著。

在重點那頭,消散到一半的何欣遠亦是在笑著。

他們都在笑著,而後聽著崩潰的、扭曲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聽著歇斯底裡的聲音,嘶啞、破碎了聲帶所能發出的最極限的聲音在耳邊慢慢遠去。

一直到陳清的眼前變回到警署之中後,他才緩緩站了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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