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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板上被列出來的,所謂的新的受害者。
那人他可熟了,熟到人生裡的五分之一生命,都是與對方一並度過。
每日起居時會看到的臉,每日回家時會聽到的喧鬨,每天靠近時傳來的操勞一天的餿騷。
那人穿插在他短暫的十餘年接近二十年的生活裡,像一顆路邊的野草,你在乎他時,你知道他在哪,你不在乎他時,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還知道,對方知曉著他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恪守諾言,將那些秘密從生來、帶到死去。
無一人——至少陳清他不知道。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完成的很好。
陳清走上前兩步,目光有些詫異,叔叔的照片貼在小黑板上,照片下麵有標注好死亡時間。
死亡時間預估在昨天晚上的兩點左右。
死的時候很激烈,走得很不安詳。
他的麵部幾乎被整個撕毀,頭顱也被打開了大半。
從現場環境來看,應該是割臉時受害人還未徹底死去,導致的掙紮與加害者的進一步暴力。
他的鮮血染紅了四周的牆麵,也幾乎浸透了身下的草坪。
被發現時,他躺在城南環一路的最北側。
那裡離他家很遠,但卻是他上班所必經的一個地方。
他會在接近兩個小時的通勤裡路過那裡,而後扶著牆壁,用腳尖輕輕踢著鞋跟,緩解腳掌上的酸澀。
他就在那裡,在他走了十幾年的小巷裡,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他的妻子自下班時間後,再得知了自己丈夫的死訊以後,在過了大約三個小時後,她才不緊不慢的來到警署當中。
認了眼屍體,然後嫌棄得啐了口唾沫;認了眼屍體,緊接著在牆角裡吐了有片刻鐘。
在那之後,她便沒有踏入過停屍間了,在那以後,她甚至沒有流露過半分動容。
“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她們很多人這樣說。
“她連掩飾都不想掩飾。”
她們糾結著口中的措辭,最終隻能簡單且潦草地總結為“真性情”三字。
但她是不是真的真性情,其實沒人在乎。
他們在乎的隻有案件的凶手是誰。
於是,他們很順理成章地將這個毫不落淚的妻子,當成了觀察對象。
怪不得彆人,誰讓她坐在警署的牆角裡時,臉上總是露出笑容。
幾乎沒有一個人,在看到了那份容貌後,會認為她與這個案件毫無關係。
再然後,陳清見到她時,見到自己的嬸嬸時,他們隔著一塊審訊室的玻璃。
“她一直這樣大吵大鬨的?”陳清指了指審訊室內的人,神色頗有些驚訝。
“快一個小時了。”薑婉皺著眉頭,歎了一聲,又低頭看向了麵前的筆錄。
“火力是真旺盛。”
陳清點點頭,“打低點空調咯。”
他輕聲說著,卻是將空調調高了幾度,而後改成製熱。
旁人沒發現,但薑婉看見了,隻是她沒說,她掃了一眼,便將目光放到了那女人身上。
對無辜的人用這種手段很卑鄙,但對一個除了證據,幾乎把我是參與者寫在臉上的人來說,這就很仁慈了。
三五分鐘的時間走得很快,她就褪去了身上的厚衣服;再是兩三分鐘,她就已經變得汗流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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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個時間到了,陳清便樂嗬著將空調打成了製冷的16度。
氣溫很冷,空調吹出的白霧以畫麵的形式告訴審訊室裡的人正在降溫。
但她不會發現,她是一個很粗心的人。
她拍著桌子,指著麵前負責審訊的警員,嘴中的汙言穢語不斷。
她看著那兩個年輕人穿上了外衣,看著他們臉上譏諷的笑,她就十分不樂意:“笑笑笑!笑個屁啊笑!一個個的瘦得跟棍子似的!死了身上都拔不出二兩肉!”
“像你們這樣的人!先去看看那個腎還好不好啦!彆到時候對著豬肉都隻能搞三分鐘!”
那兩個警員麵色不變,低著頭,看了眼手機後就繼續等。
而在玻璃後麵,陳清卻是拿筆寫下了一行話。
“瘦……死了都……”
他看著那行字,轉頭向身邊的警員詢問:“有調查她家家門口的出入記錄嗎,近期……不。有沒有什麼很壯實的男子出入她家。”
在他身側,有人點了點頭,那人是負責觀看全市監控錄像的。
“她家的話……有,但出入並不算頻繁,且時間很規律。每周二三五下午兩點進入、晚上大約淩晨一點離開。”
“男方這三天……”
“和往常一樣,晚上九點到家。”
陳清聽著,眉頭更緊了。
“能詢問一下她家小孩嗎?”
薑婉搖搖頭回答:“她孩子有智力障礙、還是個未成年。從程序上來說,他的話沒有當成證據的必要性。”
“但閒暇時的聊天就可以,是嗎?”
薑婉點點頭,不過還是流露出幾分不願意的神色。
這樣子的孩子,說出來的口供其實會相當混亂,而且極其容易被對話時的交談所影響。
你想得到什麼,你就問他什麼,他會給你你最想要的答案。
但這個答案不會是客觀的。
“有做基因檢測嗎?”陳清又問。
“死者目前並沒有親屬……”在陳清身側,負責檢測的警員頓了片刻:“並沒有提出要進行dna檢測,原則上我們不會去做這一項檢查。”
“那就做一下。”他點點頭,指尖在麵前的板子上敲了好幾下:“我和死者的做一份,他兒子的做一份。然後……”
他抬起頭,看著審訊室裡已經顫顫巍巍的女人,開口說道:“他兒子和那個男人做一份。”
……
事實證明,驟熱以後變得驟冷,是極其容易讓人頭疼的。
而身體不適,是最容易摧毀一個人心理防線的局外方式。
他們看著那女人捂著額頭,聲音也變得不再尖銳了,才開始提出第一個問題。
“你丈夫……”他們遲疑了一下,在繼續問:“你丈夫死亡的那天夜裡,你在哪。”
她咬著牙,瞪了一眼麵前的兩個警察,她咬著牙,隻因她的牙齒在瘋狂顫抖。
內襯濕了、而外套並不厚。
警署外的天氣不算寒冷,她也沒穿幾件衣裳。
她咬著牙,希望壓抑一下自己脆弱的一麵,發抖的牙關令她不安,她看著麵前鎮定自若且仿佛已有預感的兩人,嘴裡猶猶豫豫的,還想吐出威脅。
“你們……你們這是在體罰!你們這是私刑。”她說不出彆的話,但看著麵前的兩個警察,她順從了。
“在家。”
“有證人嗎?”他們本沒想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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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誰?”他們抬起眼,眼中藏著很深的詫異。
“宗昊強。”
“關係。”
她猶豫著,聲音有些糾結:“哥……”
她摩擦著自己的大腿,雙手夾在腿內取熱,她不知是羞澀還是什麼,聲音變得小了許多。
“情人。”
她說那話時,有著一絲絲彆樣的羞澀;她仿佛找回了自己的青春,而後羞愧於眾人。
但沒人想看一個四十多歲身體走形且有著更年期征兆的女人羞澀,於是,他們打斷了女人的回憶。
“從多少點到多少點。”
“從……下午兩點多,大概兩點半的時候,噢!我兒子也見到他了!他可以佐證!”
“離開時間呢?”
“離開時間……”她皺著眉,似乎有些想不起來了:“好像……是第二天的早上吧。他一直沒回來,我們也就沒想著走。”
聽見這話,對麵的警員眉頭一挑:“不怕你老公撞到?”
“撞到就撞到唄!”她無所謂地一揮手,語氣裡有說不出去的嫌棄:“給他個狗窩就不錯了,要不上來推一下?家裡廚房有床,又不是不讓他睡。”
他們點點頭,便沒再說些什麼。
“你和你丈夫的關係……”他們猶豫了一下,好不好這個話題似乎已經不該這麼問了。
“還行還行,他賺得挺多,每個月能給我個萬把塊。”她說這話時,仿佛在說一個路人那樣。
問到路人穿了什麼,她便說,“還行還行,也就那樣吧。”
她對此是如此不加掩飾。
於是,他們的眉頭更加緊皺了。
“這樣的家庭,遲早會出事的。”在玻璃後麵,薑婉的語氣帶著惋惜。
“但也許這樣的家庭,可以維持很久很久。”他歪過頭,看著薑婉的目光很平靜。
時間,這種令人深惡痛絕的武器,它幾乎能令一切不可被接受的事物被人接受。
家庭、亦是如此。
薑婉點頭,她低低地“嗯”了一聲,眼中有了一點奇怪:“那是什麼樣的變故……會讓這份習以為常被打破呢?”
她看著陳清,陳清看著她,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情上去。
……
而在審訊室內,她的話語開始變得激動了幾分,那些負責審訊的警員從時間、地點,問到了作案動機時,再是問到了這件事與她有無關係的時候,她仿佛像換了一個人。
她變得桀驁不馴,變得蔑視這群警員,她看著他們,十分囂張地立下了請戰帖:“少雞巴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懂法律!你們這群傻逼!沒有證據最多就隻能關我兩天而已!
我告訴你們!等我出去以後!你們他媽的一個個都得死給我!”
而後就是一些無意義的威脅的話語,什麼認識局長、認識縣長,什麼出去後就要曝光他們。
諸如此類的話,聽得他們耳朵都要起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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