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裡都是這樣的模樣嗎？”
不著寸縷，僅由半透明黑色煙霧狀的陰影觸須遮蔽身軀的少年赤足行走在赤色的大地上，那稚嫩的足尖每行進一步，都踩在不斷延伸的漆黑鏡麵上。
洛爾眺望著遠處灰暗的地平線，一開始的震撼過後，他也漸漸習慣了這裡的風景。
頭頂的海洋雖然看上去像隨時要坍塌下來似的，但其實也就如同海市蜃樓一樣，空氣中有著讓人相當濃烈的刺激性氣味，而大地更是隨處都是深不見底的裂痕，不時噴發出渾濁的濃煙。
“大差不差。”
夜叉小姐淡淡回答道，洛爾對此並不意外，真正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裡的環境顯然不適合人類生存，但他卻意外的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不僅如此，洛爾感覺自己已經走了很長時間，如果是往常，應該早就癱軟在地，畢竟長時間服藥，又缺乏鍛煉，但現在，他隻覺得一塵不變的環境有些枯燥乏味，卻並未感到疲憊。
是這惡魔對他做了什麼嗎？
洛爾眼眸裡閃過一抹詫異，卻又很快掩飾過去，隻是眺望遠方的原野。
他所處的山坡能夠正好瞧見一座風格怪異的城池屹立在地平線的儘頭，那像是一座堡壘，表麵布滿了銳利猙獰的尖刺。
那就是她們此次的目的地，一個名為有翼人的古老族群定居地。
走了這麼久，洛爾也遇到過一些活物，大多長得畸形怪異，而且具有很強的攻擊性。
洛爾甚至見到一頭擁有三個頭顱的蜥蜴，背上長著一對贅餘的肉翅，但因為體型太過臃腫而無法飛行。
這些魔物在平原上四處遊蕩的，基本都模樣可憎，渾身混雜著多種獸類的特征，如背生羽翼，額頭長角，脊椎生尾，四肢異化成觸須。
唯一的共同點則是都長著一身滲人無比的血盆大口。
沒錯，就是一身尖牙利齒——或是生在腹部，或是長在背部，或是在粗壯的尾巴上，甚至臉龐，額頭，後腦……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們生不出嘴巴的地方。
夜叉小姐將它們稱作孽獸，這些怪物隻要一見到少年，立刻就會不顧一切地朝他飛奔過來，像是看到了珍羞佳肴般興奮無比。
當然，在靠近之後，就一個接一個被陰影觸須捕獲，拉入陰影之中，變成了夜叉小姐的盤中餐，以至於洛爾總覺得，她其實是在拿自己打窩。
雖然現在的洛爾並未覺醒神性，但他總有一種模糊的感覺——這頭惡魔好像變得越來越強大了。
很可能是深淵的環境能讓她的力量迅速壯大或者恢複，但不管怎麼說，這暫時保證了自己的安全。
“嗯？有動靜……”
不遠處傳來戰鬥的聲音，將洛爾的思緒拉回現實，他伏低了身子，有意隱藏自己的行蹤。
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實質作用，夜叉小姐已經先一步開口說道。
“是有翼人，她們正在和孽獸戰鬥。”
有翼人，相當古老的族群，至少洛爾從未在現世的曆史中看到相關的記載，或許隻有最古老的文獻中才能找到關於她們的隻言片語。
說不好奇是假的，洛爾於是趴在山坡上，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貓貓探頭。
“原來這就是有翼人……”
跟洛爾原本想象中“天使”或者“鷹身人”的模樣不同，有翼人從外表看與人類很接近，隻是在手臂下方有著薄薄的類似昆蟲羽翼般的生理結構。
硬要說的話，倒像是兩棲動物腳趾間的蹼，是一層薄薄的膜。
出現在洛爾視野中的有翼人的羽翼並不相同，有的接近蜂翼，有的接近蝶翼，看上去像同一個族群的不同分支。
她們一共六人，從麵容上看應該都是雌性，都持有獸骨製成的兵刃，共同圍剿一頭毛發金黃，形似獅子與鱷魚融合體的怪物。
這些有翼人速度很快，移動時手臂下的羽翼會輕微振動，相互間配合默契，但她們所圍剿的孽獸也並不簡單，毛發如鋼針般蓬起，兵刃砍在上麵能夠看見一串串迸發的火星。
“她們好像破不了防啊……”
洛爾觀察了一會，不由得開口小聲說道。
雖然這個有翼人小隊配合默契，但孽獸的毛發堅如鋼鐵，又力大無窮，她們雖然能憑借速度優勢和它周旋，卻也無比凶險，隻要一個不慎或許就會喪命當場。
好在小隊中有一位身披白色皮衣的蝶翼少女表現非常亮眼，她的麵部線條相較於她的同伴來說更加柔和，也更為符合洛爾的審美，隻是不怎麼靈動。
明明有一雙淡藍色的漂亮眼眸，卻給少年一種僵硬呆板的感覺，就好像缺少了許多凡人的情感。
但除此之外，她的動作優雅輕盈卻殺傷力十足，她牢牢吸引住孽獸的仇恨，還有餘力在同伴陷入危險時施以援手，在六人聯手之下，孽獸身上的傷痕逐漸增加，氣勢漸漸衰弱下去。
夜叉小姐並沒有開口，在她看來，這些凡物間的鬥爭如稚童般可笑，但洛爾卻看得全神貫注，眉頭揪成一團，像是為蝶翼少女們提心吊膽，不時發出小聲的驚呼。
夜叉小姐不由皺起眉頭，忍不住開口：“你好像很在意她們……”
“隻是同類相近，怎麼，難不成我應該在意你？”
洛爾頭都沒回說道，夜叉小姐冷哼一聲：“那你可能想多了，這裡沒有你的同類。”
話音剛落，其中一位蜂翼人突然發出痛苦的低吼，她並未受到攻擊，身體卻詭異地裂開一道道口子，從其中生長出一根根血色的觸須。
洛爾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原本還與人類相近的蜂翼少女在頃刻間化作了一頭渾身長滿觸須和利齒的怪物，這轉變太過突然，就連她身旁的同伴都沒有反應過來。
下一秒，這頭嶄新的怪物發出猙獰而殘暴的吼叫，身上的觸須迅猛無比地捕獲了臨近的同伴，將之拉到身旁。
“哢嚓——”
從其腹部長出的血盆大口隻是一個咬合，就將那名毫無防備的有翼人咬成兩段。
“！！”
其餘的有翼人怒吼起來，哪怕洛爾也能感覺到這聲音中的悲憤和痛苦。
為首的蝶翼少女剛剛重創了孽獸的眼睛，回過頭就看到同伴化作怪物殺死了另一個同伴，少年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變化。
那是淡淡的，早已司空見慣的悲傷，隻是瞬間就轉化為冰冷和漠然。
她的速度快到能在原地留下殘影，洛爾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頭由有翼人轉變的怪物已經身首異處。
好快……
但縱使失去了頭顱，遍布觸須和利齒的身子還在不停啃食著原先同伴的屍體，甚至還在本能地抵擋其他有翼人的攻擊。
場麵一下子混亂無比。
“這，這是怎麼回事？！”
洛爾茫然無比，“為什麼那個人，會突然變成怪物？”
“嗬。”夜叉小姐輕笑一聲，她不會告訴洛爾這是因為她的靠近，擾動了這些有翼人體內本就混亂不堪的神性，才加速了她的失控。
“這是主宰此地的神明訂下的規則，那可是一個，很麻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