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爾,你穿好衣服了嗎?”
過了一會,門外響起悅耳清脆的女聲,聲音很輕,聽起來頗有種心虛的感覺。
洛爾此時已經換好了衣服,膚白勝雪,明眸皓齒,再佐以藍紫束身紗裙,如同下凡的仙子。
之所以會耗費這麼長的時間,主要是在梳妝鏡前琢磨這件衣服。
這種紗衣的款式很少見,有些像前世的漢服,但洛爾這輩子還沒在神恩大陸見過類似的款式。
洛爾推開房門,在女人熾熱的目光中走出房間。
正是芙蕾,而且是經過轉生儀式之後的模樣,此時她正穿著黑色的舞裙,眼睛眨都不眨,死死盯著走出房門的少年。
“怎麼了嗎?”
洛爾明知故問,芙蕾對自己的情感已經快要滿溢出來,這份熾熱的感情不容許絲毫作假。
少年臉上畫著淡妝,精致粉嫩的臉頰上染著些許緋紅,但依舊無法掩蓋身體的虛弱和疲乏。
再加上此刻的妝容,更凸顯了一種脆弱和破碎的美感。
如過分嬌豔的花蕾,白皙的肌膚似乎隻要輕輕一掐就會留下紅印,讓人不禁幻想他被蹂躪的畫麵。
“洛,洛爾,你今天好漂亮。”
芙蕾咽了下口水,有些結巴地說道。
“我哪天不漂亮?”
少年自然地反問,隻是眸光閃爍,難道芙蕾的記憶是連續的?
“你每一天都漂亮,隻是今天特彆,特彆……”
從芙蕾的口型似乎想說“誘人”這兩個字,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不是說要上台了嗎?”
洛爾提醒道。
“對!到我們了,剛才那個女人的高音很厲害,洛爾你也要加油啊!”
芙蕾這才後知後覺,她直接拉住洛爾的手腕,帶著他穿走長長的走廊。
這是某種類似於歌劇院般的建築,如洛爾猜測的那般,他屬於這裡的員工,有專門的休息室。
洛爾和芙蕾來到木製且昏暗的舞台上,少年自然地站在擴音器前,它形似一片銀色的玻璃葉子,上麵被灌注著神性的力量。
音之神性。
這實在是精巧的物件,薔薇大陸上有過這樣的東西嗎?
還沒等洛爾端詳夠,罩在麵前的紅色帷幕漸漸拉開。
在舞台麵前的觀眾席座無虛席,一下子暴露在眾多目光中讓洛爾難得的有些緊張。
但下一秒,紛亂喧囂的情感和**如火光般在黑暗中閃爍著,少年目光所及,一片璀璨絢爛的星河。
於是緊張的情緒便消融了。
我是愛之神性的駕馭者,這世上再沒有誰比我更能應付這種局麵了。
洛爾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輕輕握住了身前葉子形狀的擴音器。
幾乎同時,星光般的燈照筆直地從頭頂的黑暗中射出,將舞台上的人兒籠罩。
於是海潮般的歡呼聲響起,洛爾隻是微微點頭,就再次引來一陣陣尖叫。
來自台下每一位觀眾那狂熱的愛慕之情將少年包圍,簡直如實質一般的**點燃了他眼中的火光。
或許我可以出道當一個明星也說不定。
愛之神性的駕馭者如果去到前世的世界,大概都是頂流吧。
但如果塌房了,說不定會因為愛意的流失而遭到反噬,受到重創。
洛爾漫無目的地想著,他隻是稍稍舉起手,歡呼的聲浪就被壓製下去,但那種激動和興奮的情感依舊籠罩著他。
絕美的少年站在光芒中,垂下眼簾,雙眸輕輕閉合。
看上去安靜又脆弱,讓人心生無限的憐惜之情,洛爾安靜地感受著繁多的**,眉頭輕蹙。
有些不對。
但他沒有顯露出來,而是開始唱歌。
“請為我編織一件衣裳,不能有縫口也不能用針線……”
舞台上的芙蕾身子一震,眼眸中閃過恍惚之色,但馬上開始伴舞,她穿著黑色的舞裙,就著旋律起舞。
宛若一隻展翅的蛾,翩然如夢。
“編織後濯洗於倒映不出月亮的湖水中,晾曬於從未開花的荊棘上。”
“做完這些,你能夠成為我的真愛……”
洛爾並非如丹妮那般技藝高超的歌者,但他的音色出眾,像山間流淌的清泉。
更主要的是,愛之神性的力量通過旋律和歌聲撥動人心的弦,他的情感和意誌貫徹在歌聲中,世間的情愛也要隨之起舞。
歌聲中講述著久遠的故事,故事裡的人兒唱著久遠的歌。
這首歌實在溫柔至極,又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悲傷,隻是此刻由洛爾演繹出來,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清澈的悲傷中,透著一種頑強的,向上的勃勃生機,如同埋葬在土壤裡的種子,努力地生長。
破土而出,向陽而生。
一曲唱罷,洛爾睜開眼。
無人鼓掌,也無人歡呼,因為在情感的同調和共鳴下,觀眾們無不陷入歌聲所編織的世界中。
少年能看到不少人正在默默流淚。
燈光漸漸熄滅,他和芙蕾一同鞠躬退場。
“不要!”
“不要走!”
“留下來!”
直到這時,觀眾席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瘋狂地挽留著正在退場的少年。
“洛爾!”
“洛爾!”
“洛爾!”
鋪天蓋地的呼喊聲中,少年臉上帶著淡淡的淺笑,身影隱沒於舞台後的陰影裡。
這世間熾熱的情愛和**,多麼迷人,如果能一直徜徉在這樣的浪潮中,倒也不失為一種樂事。
隻是終究不過是一場幻夢。
洛爾已經從這場短暫的演出中覺察到了,這裡並非真實的世界。
觀眾們流露的情感都太過正麵了,隻有清澈而純粹的喜愛和追求,都發自內心地祝福和擁護自己。
雖然這是十分美好的事情,但並不現實。
愛是十分複雜的東西,**更不可能隻有正向的,善意的訴求。
哪怕自詡最虔誠的追隨者,擁護者,她的內心也必然有著種種陰暗的念頭。
這同樣是愛。
這種愛並不比任何一種愛弱小,是一種深邃的愛意,同樣的,人也不可能非黑即白。
人是**的生命。
“洛爾,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芙蕾走在洛爾身旁,遲疑著問道。
歌聲中的情感是騙不了人的,芙蕾沒有聽錯的話,洛爾似乎對曲調進行了改編。
原本十分悲傷的調子,改編之後依舊溫柔,但卻有著難言的欣喜和生機。
暗示著度過悲傷,會迎來新生。
“我之前不這樣嗎?”
洛爾好奇地問道。
“之前……”
芙蕾眼中閃過一抹恍惚。
“之前你總是很難過的樣子,唱的也都是很悲傷的曲子……剛才你偷偷改編了曲子吧。”
洛爾有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笑了一聲。
“芙蕾姐姐,你的音感還不錯嘛。”
芙蕾內心卻浮現一抹奇異的感覺,在她印象裡,洛爾一般叫她芙蕾姐姐,很少直接稱呼她的名字,雖然聽起來會親近,但其實總是帶著隔閡。
而此刻,這種隔閡好像消失了,少年像是一夜之間成長了起來,變得自信,從容。
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這總歸是好事吧。
芙蕾想著,然後聽見少年自言自語道。
“放鬆也放鬆過了,該想辦法離開這兒了……”
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洛爾仍然在思索著這處空間的本質,這或許是一處夢境,又或者是某種離奇的異空間。
但不可能是現實,簡直是錯漏百出。
嗯?
洛爾腳步一頓,回過頭,發現芙蕾低垂著頭,長發披散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芙蕾?”
“洛爾,你……想要離開這裡?”
芙蕾喃喃著,長發遮住了眼眸,從發絲的縫隙中能看見,那藍寶石般的眼眸顯化出昆蟲的複眼,空氣裡隱約能聽見無數細小蛾翼振動的聲音。
洛爾眼神微微一凝,然後說:“芙蕾,彆磨蹭了,我們,一起走。”
芙蕾愣了一下,空氣中細碎的異響消失了,她的雙眸恢複到了原來的模樣,快步跟上了洛爾。
“可為什麼呢,洛爾,之前你不是說喜歡這裡的生活嗎?”
芙蕾對自己此前的異常渾然不覺,遲疑地問道。
“喜歡的生活啊……”
洛爾清澈的雙眸出現了片刻的失神,他佇立在原地,前方是離開歌劇院的大門,而身後是通往舞台的長廊。
“隻是唱歌就能收獲人們的喜愛,確實是讓人羨慕的生活啊。”
少年這麼說著,並沒有回頭,走向了歌劇院的大門,芙蕾緊緊跟了上去,追問道。
“那為什麼不留在這裡呢?”
少年沒有回答,隻是笑著說道。
“芙蕾,不如先陪我到處走走吧。”
沉重的玻璃門被推開,陽光照射了進來——
街道上車水馬龍,商賈叫賣,來往行人不絕,一片祥和安寧的熱鬨景象。
甚至有報童在街道上奔走,話說薔薇大陸原來有報紙這種東西嗎?
“號外,號外,高音女王丹妮·沙塵真實身份揭秘……”
洛爾好奇地要了一份,芙蕾殷勤地付錢,少年翻閱著報紙上的信息。
大標題是“熱烈慶祝高音女王蒞臨我城開辦演唱會——”
然後
“高音女王真實身份揭秘——沙漠王國神秘皇女!”
“沙塵王室調查員不日抵達我城。”
高音女王,是丹妮的稱號嗎?
洛爾看得津津有味,這報紙上除了新聞,也有各種小道消息,猜測,城主八卦。
嘶,這城主肖像,怎麼很像某個小嘴抹了蜜的大公……
“還,蠻有意思的。”
洛爾意猶未儘的看完,正欲再到處逛逛,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了下來。
“美麗的小姐和先生,我能為你們畫一幅畫嗎?”
那人戴著一個灰色的貝雷帽,留著一頭銀色的卷發,背後背著一塊畫板,劉海遮住了右邊的眼眸。
“老師也來了啊。”
洛爾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奈莉爾,她看上去風塵仆仆,深色的衣袍上沾著各色顏料,卷發有些淩亂。
僅看外表就能看出這是一位流浪的畫家,應該並不富裕。
但看她的神色卻怡然自得。
奈莉爾似乎遺忘了洛爾和芙蕾,此刻上前搭訕,也並沒有抱太大希望,隻是試一試看能不能有兩位美麗的模特。
芙蕾略帶敵意地看了奈莉爾一眼,拉住洛爾的手就想要離開。
“等一等。”
洛爾勸住了芙蕾,而是看向奈莉爾,點了點頭。
“麻煩你了。”
奈莉爾以為自己大概率會被拒絕,但仍然耐心地等待著,此刻竟意外地得到了眼前絕色少年的許可。
她有些驚喜,連忙道謝,也無需尋找其他地方,隻是讓洛爾和芙蕾自然站著,然後拿出身後的畫板,釘上畫布直接開始素描。
速度很快,好像隻過了幾分鐘就完成了作畫。
這種街邊的速寫講究的就是儘量不占用行人太多的時間。
“給,兩位請看。”
洛爾接過畫布,他和芙蕾散步的模樣鮮活地躍然於紙上。
按理說已經畫得挺不錯了,線條簡潔利落,構圖大方自然,光影的處理也十分到位。
可要是對比奈莉爾之前創作的,那些超脫常理的魔畫,自然就少了點意思,可以說筆觸和手法都十分稚嫩。
洛爾若有所思,輕輕說道。
“老師,畫得很好,我需要付錢嗎?”
“不不,尊貴的先生,您能願意充當模特我已經感激不儘了。”
年輕時候的奈莉爾連忙擺手,她先是看了一眼洛爾,又看向少年手中的畫作,有些落寞地說。
“當不得老師的稱呼……倒是我應該向您道歉,我的技藝實在拙劣,無法畫出您美麗容顏的十分之一。”
的確,洛爾此時的容貌在神性的加持下早已超脫凡俗,如果隻是凡間的技藝,根本無法畫出這份魔性的美麗。
“不,老師,你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畫家。”
洛爾對著奈莉爾認真地說道,少女非常吃驚,然後下意識偏過頭閃躲少年的目光。
“謝謝你,但是我已經決定要加入教會了,大概隻能成為一名修女,成不了畫家……”
年輕版的奈莉爾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垂著眼簾,小聲地說著,到了後麵幾乎微不可聞。
“為什麼要加入教會呢?”
洛爾蹙起眉頭,問道。
他記得自己的老師的確加入過教會,但是後來又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叛逃了。
難道眼前的奈莉爾是尚未加入教會的版本?
“我……我不知道。”
銀發少女眼眸中閃過迷茫,似乎隻記得要去往教會,但為什麼,之後要做什麼,完全不知道。
“洛爾,我們該走了。”
芙蕾有些不悅地拉著洛爾,同時隱晦地瞥了一眼奈莉爾,銀發少女渾然不覺危險正要來臨。
“……好。”
洛爾眼眸中掠過微弱的金光,愛之神性在眼前奈莉爾身上留下一道記號。
他點了點頭,和芙蕾一起離開了這裡。
這座城池不大,洛爾在路上隨便攔下一名路人,打聽了一下。
這裡的人們將這座城池稱為【歐裡維達】,她們並不知曉城外為何物。
並非被封鎖,而是她們腦子裡沒有【城外】這個概念,這是一個城池的沙盒,地圖外麵是尚未被設計的空無。
神明的旨意讓一切故事在這裡發生。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就如一對參觀景點的情侶,隻是突然間,洛爾停下了腳步。
他留在年輕版奈莉爾身上的神性被激發了,這意味著老師遭到了襲擊。
可奈莉爾現在分明隻是一位沒有神性的普通人,誰會襲擊她呢?
就算丹妮,亞薇還有不知道姓名的學者都卷了進來,她們也不認識奈莉爾,畢竟洛爾和她們認識的時候,奈莉爾已經陷入沉睡了。
所以,襲擊她的隻可能是……
洛爾回過頭,發現芙蕾正幽幽地看著自己,他低下頭,一柄透明的蛾翼羽刃刺入胸口。
“洛爾,你真是太聰明了。”
蟲毒蔓延,少年身子晃動了一下,然後倒進少女懷中,被她用力地抱住。
隻聽見芙蕾幽幽地說道。
“這下就還剩下兩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