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爾走進酒館前,街道上空無一人。
過去這麼一小會,街道上人多了起來,但似乎都不太對勁。
有站在空空如也的攤位上推銷商品的商販,也有推著輪轂完全腐爛的推車,在地上摩擦生熱的小工。
更甚者,洛爾還看到兩位在路邊花圃裡鏟土的女人,但那花圃中充斥著枯葉和塵泥,而她們手中的鐵鍬,頭部已經完全腐壞,隻剩下一根木棍。
但匪夷所思地是,即便如此,她們也依舊不停地揮動著木棍。
明明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但是這座城鎮,連帶著她們手中的東西,卻像是已經死去很久很久了……
洛爾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路過的一位女人牽著小孩,那小孩就如每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孩一樣,笑著朝他招手。
明明已經死去,卻又還活著。
這分明就是蛇之國傳聞中的不死人。
是那場瘟疫將她們變成了不死人嗎?
身後突然響起流動的水聲,洛爾回過頭,隻看到漆黑粘稠的液體從酒館大門的門縫中流出,緩慢而堅定地。
奔流在街道上。
這個方向,是朝向那座城鎮背後的沼澤。
黑色的液體大概有一個人的份量,並沒有浩浩蕩蕩,但在街道上也足夠讓引人注目了。
於是洛爾很快發現,街道上的行人,路過的小孩,正在鏟土的女人,擺攤的商販……
所有人都流露出恐怖猙獰的表情,死死注視著正常站在街道上的洛爾。
她們嚎叫著朝洛爾衝過來,像是野獸多過人類,眼神與肢體動作都帶著濃烈的憎恨,還有……
無窮的**。
陰影化身的狼獸擋在了洛爾麵前,然後一場屠殺開始了。
哪怕是對已經見多了恐怖景象的洛爾來說,這也算是相當不適的經過。
除非是飽受嚴苛的訓練或者患有某種先天疾病,否則人類是無法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同胞。
隻是看著這種畫麵,一般都會有生理性的不適。
這些人都隻是凡人,哪怕她們的身體出現了嚴重的異化,血液變作黑泥,她們的力量和速度也依然隻是人類的範疇。
更不具有神性的力量。
就算不是夜叉小姐,她們也無法傷到洛爾分毫,而麵對夜叉小姐,她們被酷烈的陰影碾碎。
擁有不死的活性在這種存在麵前反而是一種痛苦,無法乾淨利落地死去,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複原,然後再死去。
因為太過血腥和殘忍,洛爾都有些承受不住地側過臉不再觀望。
這些人,或者說怪物,到底是怎麼回事?
似乎是這種詭異的不死存在著某種極限,當夜叉小姐將她們第N次碾碎之後,她們終於不再複原,而是化作一攤黑色的液體。
它們彙聚在一起,和之前那酒保所化的黑泥一樣,流向沼澤的方向。
於是榕樹鎮的主乾道又再一次安靜下來。
“這城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洛爾凝望著那座沼澤的方向,答案大概就在那裡麵了。
悠揚的老舊風琴聲這時候自身後的酒館響起,洛爾錯愕地回過頭,那個老人,他好像沒有變成怪物。
他再度推開酒館的大門,風琴聲一時間中斷。
“瑪麗安,是你嗎……”
洛爾沉默地打量著酒館,內裡似乎已經被打掃乾淨,柴油燈正散發著明亮的光芒,稍微驅散了洛爾從踏入這座城鎮以來心中的寒冷。
老人身後的牆壁斜倚著拖把和水桶,他似乎是酒館內的清潔人員,正是他日複一日地清掃,讓這座酒館內部能夠保持著乾淨和整潔。
老人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視若無睹,隻是牢牢銘記著自己的妻子。
“老人家,能跟我說說你的妻子……瑪麗安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洛爾走近這個捧著風琴的老人,輕輕說道。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卻沒有變成怪物,這個老人應該有某些特彆的地方。
聽到自己妻子的名字,老人木訥的臉上肉眼可見地鮮活了起來,他帶著追憶的神情,呢喃著。
“瑪麗安啊……她曾經是鎮上的警衛隊長,還帶領過鎮民們追捕過蛇人……”
“她跟我說,大沼澤裡有什麼東西,然後就走了……她是去哪了呢,怎麼還不回來?”
洛爾捕捉到了關鍵詞。
“沼澤裡有什麼東西?”
“是什麼呢……”
老人喃喃著,額頭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是在冥思苦想著什麼,但很快,他就放棄了思考,隻是徒勞地重複著。
“瑪麗安,你在哪裡呢,為什麼所有人都回來了,隻有你沒有回來……”
老人停頓了一下,又充滿希冀地看向門口。
“瑪麗安,是你嗎……”
洛爾微微一怔,所有人都回來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吱呀——
身後酒館的大門被推開,穿著黑色製服的女人又一次走了進來。
她的瞳孔就像玻璃珠一樣卡在眼眶裡,不會轉動,呆滯地看著洛爾。
“有客人啊……”
這一下不僅是洛爾,就連陰影之中的夜叉小姐都微微發出了一聲呼吸聲,陰影不自覺地沸騰著,仿佛是被激怒了一般。
等一等,先彆動手——
洛爾看著這個女人又一次走到櫃台後麵,從
“客人要來點朗姆酒嗎?”
“不了,我突然有些事……可能一會再回來。”
洛爾如此說著,走出了酒館。
灰蒙蒙的天空讓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起來,洛爾來到大街上,那些被夜叉小姐碾碎並均勻分布在數平米地麵上的人們又再度回來。
洛爾現在知道老人口中的所有人都回來了是什麼意思了。
與上一次不同,這一次沒有那奔湧的黑色液體,不論是路過的小孩,鏟土的女人還是擺攤的商販都照常做著自己的事情。
一切都生機勃勃。
一切又早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