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此時洛爾正穿著一身黑色的便裝,躡手躡腳地從修道院的後門走出,腳步很輕柔,原本穿著的木鞋也被換成布鞋。
像是偷偷摸摸在做什麼壞事一樣。
趁著天黑,洛爾偷摸著離開修道院前往後山。
“芙蕾通過幼蟲來監視修道院,飛蛾幼蟲在黑暗中不能視物,但是它們的聽覺非常敏感,想要躲過它們,你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
“呼,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洛爾偷偷摸摸溜到修道院後山的田地邊上,摸著黑找到一處蓬鬆的稻草堆。
“啪,啪。”
兩聲打火石的聲音響起,黑暗裡浮現出零星的火光在這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顯眼。
洛爾將稻草堆點燃,起先火苗很小,發出呲呲的聲音,但很快越來越大,不斷響起“畢畢剝剝”的爆裂聲,火光驅散了黑暗的夜色,衝天而起,化作一縷縷青煙直上夜空。
然後洛爾從懷中取出一小瓶散發薄荷氣味的湯藥,將紫色的液體小心地傾倒一滴在火焰中。
火焰搖曳了幾下,緊接著一股刺鼻的薄荷氣味撲麵而來,雖然隻是一瞬,但是也讓洛爾差點被它嗆住。
洛爾趕緊捂住口鼻,將裝著湯藥的瓶子小心地握在手中,伏低身子躲在一旁的田地裡。
漸漸的,除了火焰燒灼發出的畢剝聲外,空氣中開始浮現飛蛾振翅的聲音。
一開始隻有零星的幾聲,但隨後逐漸增多,彙聚在一起,掀起海潮般的共鳴。
“嘩— —”
洛爾小心地抬起頭,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見天空中不斷有小黑點落向地麵。
那是一些探路的飛蛾被煙熏到直接墜落在地上。
芙蕾披著白色蛾翼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樹梢上,看了一眼下方燃燒的稻草堆,冷哼一聲,藍寶石般的複眼冷漠地掃視著
幾乎是瞬間,就鎖定到了洛爾趴伏在田地裡的小小身影。
燃燒的火光照亮了四周的景象,洛爾自以為躲得很好,但是在來自高處望向下方的視線中幾乎一覽無遺。
“這是在挑釁我嗎?”
芙蕾盯著洛爾的身影,微微舔了舔嘴唇,沒有鋪滿飛蛾的那半邊臉上勾起迫不及待的貪婪笑容。
身後羽翼一振,化作白色蛾潮朝下方飛去。
“來了!”
洛爾聽到聲響,抬頭見到那白色的蛾潮朝自已湧來,直接手腳並用爬到火堆旁,將手中湯藥直接傾倒進火堆裡。
火焰搖曳,一道紫色濃煙自火堆中升騰,一股濃鬱得足夠讓人窒息的薄荷氣味向四麵八方彌漫。
……
“成蟲是人和飛蛾的結合,可以獨自產卵,繁育數量龐大的幼蟲,並依賴附著在體表的幼蟲不斷進行蛻生,可以免疫幾乎所有傷害。
“因此想要擊敗成蟲,首先要剝離它體表的幼蟲。”
“幼蟲非常討厭薄荷的氣味,同時它們非常害怕煙熏,成蟲擁有人的智慧,可以克服這個特性。”
“成蟲和幼蟲都非常懼怕火焰。”
……
濃鬱的薄荷氣味自火堆向四麵八方彌漫,白色蛾潮開始發生動搖,大片大片的朝四麵八方散開。
芙蕾落到地上,身上衣袍落滿的白色飛蛾同樣在不斷飛離,難以計數的飛蛾因為承受不住這股濃鬱的薄荷氣味而直接墜落在地上。
芙蕾臉色很難看,作為成蟲,她天然有著對幼蟲的命令權,但此刻當她下達命令讓幼蟲回到自已身邊:
無數飛蛾在她身後構成羽翼,然後在這股薄荷氣味的煙熏下崩潰著四散飛去,再度彙聚起來,又再次崩潰。
慢慢的,就連臉上那由飛蛾層層重疊組成的白色麵具也如同塵土崩塌般不斷流逝,露出其下原本光滑潔白的臉龐。
唯獨已經變成昆蟲複眼般的眼瞳依舊猙獰可怕。
“該死……”芙蕾意識到不妙,自已身上附著的幼蟲在飛速逃離,意味著蛻生之力的衰退。
“夜叉小姐!”
火焰照亮照亮著四周的一切,將洛爾和芙蕾的影子拉的很長,芙蕾尚未反應過來,身後的影子裡,一道漆黑的觸須從中射出,徑直刺入了芙蕾身體。
“呲……”
利刃沒入**的聲音,芙蕾微微瞪大的眼睛,胸口處黑色觸須化作的利刃破體而出。
第一次,芙蕾無法通過化蛾來躲避攻擊,而隻此一次,勝負已分。
“嗬,抓到你了。”
伴隨著沙啞低沉,帶著淡淡地嘲諷的聲音響起。
無數根更為細小也更為尖銳的觸須自黑色的利刃中炸出,像是黑色的玻璃碎片一樣從芙蕾的體內刺出。
“……”
芙蕾口中吐出一口渾濁的鮮血,竟是灰白色的,自她身上傷口流淌出的鮮血同樣灰白,其內混濁不清,如果將之用瓶子盛放,洛爾就會認出,這些鮮血就是此前芙蕾讓自已喝下的聖水。
其內遍布著卵。
“……我可以告訴你成蟲的弱點,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不要殺死她,芙蕾她隻是被邪神迷惑了,她曾是修道院最好的孩子。”
……
“快停手!”
洛爾在心底喊道,夜叉小姐冷哼了一聲。
黑色的影刃慢慢從芙蕾體內抽出,哪怕是外麵套著的修女袍都已經千瘡百孔,觸須重新回到影子中,芙蕾整個人跪倒在地上。
洛爾走近,看著芙蕾不斷地咳著渾濁灰白的血液。
夜叉小姐的黑色觸須造成的傷勢換成任何一個凡人來承受,現在應該都可以開始火化了。
但是芙蕾畢竟是完成了成蟲之禮,身體內的血液都流淌著卵,哪怕是這樣的傷勢,依舊能夠艱難的存活著。
“芙蕾……姐姐,”洛爾走近,芙蕾艱難的抬起頭,麵容仍然美麗,唯獨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眸已經成了昆蟲般的複眼。
“咳,咳,洛爾……”芙蕾看著眼前一身黑色便裝的洛爾,大概是自已有些昏頭了,此時看著洛爾那精致的臉龐在火光的照耀下明媚可人,芙蕾竟覺得這畫麵美的不可方物。
不,或許他就是如此美麗之物,否則自已也不會如此執著。
“我多想,多想和你回到蟲巢,隻有我們兩個人,咳咳,我們會永生不死,我們會有很多很多子嗣,啊,這份永恒的愛,多麼美麗……”
洛爾悲哀的看著眼前的怪物,此時對自已吐露露骨愛意的模樣漸漸和在修道院裡對自已無微不至照顧的芙蕾姐姐重合。
她曾是那麼溫柔,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要不惜傷害修道院的姐妹們也要變成怪物呢?”
洛爾忍不住質問。
“是啊,為什麼呢?”芙蕾發出垂死般的沙啞笑聲。
“洛爾,我想大概是因為愛吧!”
“凡人的生命是多麼短暫,沒有永恒的生命,我要如何來獲得永恒的愛……”
腳步聲響起,薇婭副院長挺著越發隆起的腹部緩緩走來。
“永恒之愛隻是阿莫爾的謊言,芙蕾,我不該讓你觸碰那把箭的。”
紫色的觸手一閃而過,將芙蕾緊緊捆住,薇婭走到芙蕾身前,輕輕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
“孩子,你走得太遠了,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