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李天明卻沒有半點兒睡意,坐在堂屋,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煙。
腦子裡亂糟糟的,隻要靜下來,就會立刻想到那些不好的事。
“天明!”
宋曉雨披了件衣服出來,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李天明身前。
“到底出啥事了?回來就見你心神不寧的!”
身為枕邊人,李天明心裡裝著事,宋曉雨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往常李天明也經常會一個人想事情,但是這一次,宋曉雨明顯感覺不一樣。
李天明慌了!
這還是第一次,哪怕是兩年前,李天明把家底交代給她的時候,都不曾這樣。
“連我都不能說?”
李天明苦笑一聲:“不是不能說,我是……不知道該咋說!”
說完,李天明起身去了東屋,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今天的報紙。
“你看過就知道了!”
宋曉雨滿心疑惑地接過報紙,找到頭版的社論,看到上麵的標題後,瞬間瞪大了眼睛。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看到這篇社論,再聯係上李天明今天回來以後的反常,立刻便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天明,天亮他……”
南邊的那隻猴子從今年上半年就一直在不停地挑釁中國,試探中國的底線,每回挑釁過後,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誤會。
國內的報紙也曾報道過相關新聞,從報紙上的那些文字當中,就能看得出來,中國在極力保持著克製,一直在嘗試通過對話來解決問題。
畢竟,中國要發展,需要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是不能表現出攻擊性。
後來網上有些鍵盤俠,認為麵對挑釁,一開始的隱忍是慫,可他們哪裡知道,那個時候,國家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大環境。
打很容易,可真的打起來,後續的一係列連鎖反應,會對國家造成怎樣的影響,領導們怎麼能不深思熟慮。
尤其是……
北邊!
可是,今天的這篇社論,從標題上就能看得出,國家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程度。
李天明歎了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是軍人,既然穿著那身軍裝,有些事就不能躲,該他上的時候……必須得上,我們李家的爺們兒,沒有一個慫的!”
當年天亮要參軍,李天明就在擔心這件事。
後來又提了乾,這一場基本上是必定會趕上的。
儘管李天明早有心理準備,可真的發生了,他哪裡還冷靜得了。
那可是他親弟弟,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先彆和小琪說!”
宋曉雨麵色凝重的點點頭。
“天明,你……彆擔心,天亮肯定會沒事的!”
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安慰不了。
更彆說是李天明了。
“不用操心我,我……出啥事,我都扛得住!”
既然是打仗,那就避免不了流血犧牲,當初李家的祖輩敢光著膀子和小鬼子拚命,手上拿著大刀長矛都能在血裡火裡的走上幾遭,現在難道就沒有當年的血性了?
看著李天明強撐鎮定的樣子,宋曉雨也不禁擔心。
“彆想了,快睡覺吧,你這麼熬著,萬一讓小琪看出來咋辦?”
李天明苦笑,能瞞得了一時,還能一直瞞下去,靳小琪遲早會知道的。
“回屋吧!”
躺在炕上,李天明還是沒有一丁點兒睡意,他都不敢合上眼睛,隻要閉眼,哪怕上輩子看過的那些戰爭影視劇裡的畫麵,都會不停地在眼前晃。
一直到天快亮,李天明終於熬不住,迷迷瞪瞪的睡了一會兒。
今天是臘月二十五了,全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新年做準備。
李天明不敢在家待著,出門去了村支部,郵遞員每天都會過來送報紙,可不能讓靳小琪看見了。
“天明,你咋這時候來了?”
推開門,李學慶正和馬長山說著話。
“叔,昨天的報紙呢?”
馬長山忙將報紙找了出來。
“天明,又有啥重要的新聞了?”
李學慶好奇地問。
“沒啥,隨便看看!”
李學慶不信,一把搶了過去,第一時間就找社論,國家有啥大事發生,都是通過頭版社論,最先向國內民眾發布的。
“這些個猴子咋沒完沒了的,要我說就該狠狠地收拾他們一頓,好,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從一開始就不該忍,一巴掌給他抽地上,讓他一百年都爬不起來……”
李學慶一邊看,嘴裡還不閒著,可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看向了李天明。
“天明,天亮他……是在四川吧?”
李天明沉默著點了點頭。
“那個……那個……四川是不是距離南邊……挺近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學慶感覺嗓子眼兒都發乾。
“是……挺近的!”
這下李學慶不說話了,馬長山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天明,你彆擔心,天亮肯定沒事。”
隻是這樣寬慰的話,又能起到啥作用呢?
“長山叔,我……有心理準備!天亮是軍人,保家衛國,責無旁貸,這沒啥好說的。”
李學慶在心裡暗暗發出一聲歎息。
“天明,你這麼說就對了,當初打小鬼子的時候,咱們李家台子的爺們兒就沒慫過,現在也一樣。”
話是這麼說,可李學慶也不免懸起了心,李家台子的現役軍人並不止天亮一個人,後來陸陸續續參軍的還有六個,全都是本家子侄。
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怕是會立刻鬨得人心惶惶,人們的思想覺悟再高,可頂在前麵的畢竟是自家的孩子。
“這事……咱們幾個知道就行了,長山,把這報紙藏起來,誰也不能看。”
馬長山忙點頭,要是讓村裡人知道,自家孩子極有可能要上戰場的話,這個年也就彆過了。
叮鈴鈴!
車鈴聲響起,幾人忙起身走了出去。
來的是郵遞員,送今天的報紙,還有……
“天明同誌,正好有你家的兩封信!”
李天明聞言,忙接了過去。
是天亮寄來的,一封寄給他,還有一封寄給靳小琪。
除了天亮的兩封信,還有兩封,都是村裡出去當兵的本家兄弟寄回來的。
郵遞員走了,留在原地的三人麵麵相覷。
咋辦?
“天明,你……看看天亮信裡都寫了啥?”
李天明沉默半晌,才撕開了信封,裡麵是厚厚一遝信紙。
前麵都是一些問候的話,還有詢問家裡的情況,到了後麵,李天明越看心情就越沉重。
“哥,弟從軍入伍,為的就是保家衛國,如今外敵挑釁,身為軍人,自當義無反顧,我若不幸,哥嫂無需悲傷,軍人為國犧牲是無上的光榮,我隻有一個心願,倘若那一天真的到來,請將我埋在媽媽身邊……”
看到這裡,李天明感覺每個字都像是小刀子一樣,往他的心口上紮。
“天明!”
李學慶見李天明的眼眶都紅了,小心翼翼的說道。
“叔,沒事!”
李天明把信折好,重新裝進信封。
“天亮他……是好樣的,不孬!”
李學慶聽了,重重地點頭。
“咱李家的爺們兒,就沒有一個孬的!”
可這些信怎麼辦?
李學慶又犯了難,他已經猜到了信裡寫的是什麼,說是家書,其實……
更應該說是遺書。
軍人要上戰場了,提前將身後事向家裡人做個交代。
“叔,還是給送過去吧!”
誰都不希望出事,可要是真的出了事,總要讓家裡人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給各家的當家人,消息……還是儘量彆往外散!”
快過年了,總不能讓全村人都跟著憂心。
說完,李天明拿上信,起身走了出去,剛出門就覺得臉上冰涼,又下雪了。
雪打在臉上,混著眼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