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李天明拿著電話，手心都在冒汗，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生怕影響了老人家的思路。
剛剛說的那一番話，明顯已經超綱了。
換做其他人聽到李天明的言論，怕是會立刻將他打入另冊。
在這個人人講奉獻，不求回報，才是主流思想的年代，李天明卻口口聲聲說的都是個人利益。
可是……
有錯嗎？
“你講這些話，是不是已經有了想法，乾脆一次性講完。”
老人家正式複出以後，主抓的正是科技教育工作。
十年動亂，知識越多越fd，讓科技教育工作者人人自危。
要改變這種局麵，不是簡單一句“腦力勞動也是勞動者”就能解決的。
這段時間，老人家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也曾有人提到過，提高科技教育工作者的待遇。
但是，反對這種意見的聲音也很多。
李天明此刻的一些觀點，讓老人家很受啟發。
雖然有些離經叛道，但是……
言者無罪。
老人家也想聽聽年輕人的想法。
李天明這會兒不光手心裡，額頭上也早就布滿了汗珠。
可既然說都說了，後悔也沒用，倒不如一次性說個痛快。
將近一個小時，李天明放下電話的時候，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想要站起來，卻提不起一丁點兒力氣。
又過了好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李天明抬起頭，看到走進來的是那位鄭主任。
“打過電話了？”
李天明點點頭，隻覺得口乾舌燥，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將早就涼了的茶一飲而儘。
“鄭主任，打擾您了！”
說著就要起身。
“不急，看你也累了，坐著休息一會兒，正好我也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你這個年輕人很有想法，我之前就曾聽說過你的一些事，不如……我們聊一聊。”
還聊啊？
剛剛結束的這場談話，已經讓李天明心力交瘁。
他麵對的是老人家，可不是在村裡，無所顧忌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都要仔細斟酌。
老人家的每一次回應，他更要去仔細揣摩其中的深意。
累！
太累了！
“鄭主任，我……”
鄭主任笑著擺了擺手：“我問，你說，不方便說的……不勉強！”
李天明聞言不禁苦笑，他知道今天是躲不過去了。
“那就……聊吧！”
“好，我們就從專利開始！”
這場談話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結束，李天明回到自己的房間時，感覺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剛想躺下緩緩，又聽到了敲門聲。
“天明，睡了嗎？”
是盧源的聲音。
李天明此刻當真是欲哭無淚。
還有完沒完了。
全都是領導，何必為難他一個平頭老百姓啊！
打開門，來的不光是盧源，還有這次一起來的其他幾位市裡的領導。
“天明，剛剛……”
“盧局，咱們能明天再說嗎？”
盧源聞言一怔，看到李天明滿臉疲態，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了。
“好，好，明天再說，明天再說，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
招呼著眾人離開，李天明這才鬆了一口。
回到床前坐下，此刻卻沒有了困意，點上一支煙，深吸了一口，起身走到窗前。
外麵黑漆漆的，隻有零星的燈光點綴著這座未來的國際化大都市。
或許誰都想不到，再過二十年，有可能用不了那麼長時間，這座城市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之改變的還有這個如今依舊貧窮、落後的國家。
仔細地回憶著與老人家的談話。
應該……
沒給自己闖禍吧？
李天明暗自苦笑。
保護知識產權隻是一個引子，李天明今天真正要說的，應該是要儘快與國際接軌。
重生的他自然清楚，未來中國會走一條怎樣的發展道路。
可也正是因為重生，李天明才更加迫切地希望，國家能儘快發生改變。
時不我待啊！
上次在廣交會上，李天明與老人家的一番長談，帶來的變化是國家提前半年恢複了高考。
這一次……
李天明內心不禁開始期待。
如果能促使《專利法》提前頒布，又將會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話說，上一世國家是什麼時候正式為保護專利立法的？
轉天，廣交會繼續進行。
海城的參展時間為10天，也到了要結束的時候了。
原先的老客戶已經簽了供貨合同，這次來還拓展不少新的供貨渠道。
幸虧趙程局長友情讚助，不然的話，想要按期交貨，怕是又有的忙了。
他們這邊是高興了，可趙程那邊……
自打和海城簽完了合同，他那張臉就沒舒展過。
整天陰沉沉的，就像是誰欠了他二百吊。
“這事我越想越不痛快！”
趙程也要打道回府了，等回到家裡，還不知道該怎麼和領導們交代。
今天閉館以後，就把韓主任約了出來。
一杯酒還沒等下肚，又開始了抱怨。
“問題已經解決了，就彆再糾結這件事了。”
韓主任也憋屈。
海城來的人，一點兒麵子都不給，想起來心裡就堵得慌。
“老韓！真就拿他們沒辦法了？”
現在手裡這批貨的銷路是解決了。
可廠子怎麼辦？
當初省裡為了建廠，可是下了大力氣。
廠房、設備，哪樣不要錢，一旦沒辦法繼續生產，省財政投進去的錢可就打水漂了。
還有好幾百工人怎麼安置？
想到這些，趙程就覺得頭疼。
“老韓，你……幫著想想辦法啊！”
韓主任看了趙程一眼。
“我想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
話是這麼說，看在老鄉的份上，韓主任還真沒法不理會。
“這事，還是要省裡出麵，去和海城方麵協調，想要出口大概率是不行了，看看以後能不能向海城方麵供貨，他們一下子接這麼多的訂單，未必能完的成。”
所有代表團的合同，都需要在對外貿易中心備案。
海城這次拿下了多少訂單，韓主任自然清楚。
“讓我們給海城供貨？這樣一來，我們不是真成他們的下級單位了嗎？”
趙程早就想到了這個辦法，隻是心不甘。
憑啥海城吃香的，喝辣的，他們隻能撿些剩下的湯湯水水。
當初為什麼建廠？
為的是出口創彙。
現在卻要做海城的下遊供應商，誰能甘心。
“你現在還有心思在意這些？”
韓主任的語氣帶著幾分不耐煩。
“老趙，不是我念叨你，你要是一開始把姿態放低些，這事未必沒得談，你倒好，上來就把姓盧的給得罪了，要不然……算了，不說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儘可能把損失降到最小。”
趙程明白，可就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而且，這件事就算是能運作成，往後他的前程怕是也要斷了。
“你啊，想開點兒吧！”
“上級領導真不打算管管？”
“誰管？現在的風向你看不出來？王作先背後有靠山，還是呼聲最高的那一位，說不定啥時候，王作先也進中樞了，這個節骨眼上，誰會去得罪他。”
聽到這話，趙程也不禁咋舌。
“所以啊，認命吧。”
韓主任說著，端起酒杯，向趙程示意了一下。
“行，我認命，娘的，早知道……”
話沒說完，趙程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電飯煲項目當初是他一手促成的，誰能想到，現在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的風向還不明，做事最好還是多留神。”
有些消息，韓主任要比地方上的領導更早知道。
如今的中樞看似風平浪靜，實則……
“喝酒，這一杯，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