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結束,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陸陸續續的走了,回不去的,李天明也都給安排好了住處。
一直忙活到天黑,才把天亮的新房給收拾乾淨。
關上大門,眾人各自散去。
“這是什麼?”
靳小琪正忙著整理親友們送的禮品,這年頭參加婚宴,隨禮金還不是主流,更多的都是送上一些實用的禮品。
像是床單、被套、茶缸、暖壺,還有送尿盆的。
在日後看來很離譜的鬨鐘,在當下算得上十分貴重的禮品了,隻有關係近才會舍得這麼大的手筆。
結婚送鐘?
要是放到以後,怕是能打起來。
劉秘書代替王作先,送給兩人一對英雄牌的鋼筆。
當然也有很多人直接送的禮金,像石磊和孫福滿都是100塊。
正收拾著,天亮突然把李天明給他的存折遞了過來。
等看清上麵的字,靳小琪麵帶疑惑的接過,打開看了一眼,頓時就被驚呆了。
“天亮,這……”
“哥和嫂子給的!”
呃?
靳小琪更糊塗了,迎親前一天,宋曉雨已經托宋長英,把彩禮錢送來了,怎麼還有……
“哥說了,咱倆結婚以後,就算分家了,這是……哥和嫂子給咱們的家當!”
聽到這話,靳小琪趕緊把存折又塞到了天亮的手裡。
“不行,天亮,咱們不能要!”
看到靳小琪的反應,天亮暗暗鬆了口氣,說心裡話,他還真擔心靳小琪看到這麼多錢的反應,會讓他失望。
“這不行,明天咱們就把錢給哥送回去,這是哥辛辛苦苦掙來的,跟咱們沒關係。”
“我說了,沒用!”
天亮又把存折拍在了靳小琪的手裡。
“我過了年就要回部隊,帶在身上不方便,你收著吧,等以後哥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
“我收著?”
明明隻是薄薄的幾張紙,可拿在手裡,卻好像重若千斤一般。
靳小琪在電風扇廠上班,雖然不太清楚每生產一台電風扇能賺多少錢,李天明又能分到多少,但隻看廠裡大批大批地出貨,大概其也能猜到一些。
隻是……
這也未免太多了吧!
光是數那些“0”,靳小琪就覺得眼暈。
“天亮,我……心慌!”
天亮笑了:“心慌個啥?這是哥和嫂子的心意,咱們先收著,往後村裡要是分紅,你就把錢存在這個折子上,這些錢,以後給咱家應急用!”
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哪塊雲彩有雨。
現在日子紅紅火火,可萬一有……
天亮確實長大了,現在也學會了居安思危。
靳小琪知道,天亮說的“咱家”,不是他們這個小家,而是……兄弟姐妹的大家庭。
“好,我聽你的!”
“以後每個月我會把津貼寄回來。”
靳小琪明白天亮是什麼意思,這個小家,要靠他們自己來經營。
對此,靳小琪並沒有任何意見,反而覺得這樣更踏實。
而且,李天明已經給他們的小家打下了最堅實的基礎。
人不能貪心!
靳小琪仰頭看著天亮,笑著說:“我也有工資,以後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天亮聞言也笑了,猶豫了片刻,伸手將靳小琪拉起來,一把抱住。
這一刻,靳小琪感覺心跳都要停止了。
“還……還沒洗腳呢!”
靳小琪也不知道怎麼冒出來這麼一句,很顯然,今天晚上這個腳,怕是洗不成了。
“你……關燈!”
房間陷入黑暗,緊接著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有些事屬於本能,絕大多數人到了年紀,都會無師自通。
“你打算坐到啥時候啊?”
宋曉雨把振興哄睡了,披上件衣服出了屋。
“你先睡吧!”
李天明說著,又點上了一根煙。
“睡不著,陪你坐會兒!”
宋曉雨今天也累得夠嗆,說著坐在了李天明身旁。
“我看你比天亮都激動!”
麵對宋曉雨的調侃,李天明也不禁笑了。
的確,他今天比天亮這個新郎官都激動。
前世的遺憾,如今總算是彌補上了,也讓他放下了一樁心事。
剛重生回來的那段時間,每次隻要麵對著天亮,李天明就能想起上輩子,天亮臨走前的那一幕。
一米八多的大個子,到最後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喘口氣,乾癟的胸膛就像是拉風箱一樣。
李天明儘了最大的努力,卻還是沒能挽回天亮的命。
回想起當時的心情,還感覺像是針紮一樣。
天亮最後說那句話,李天明到現在都記得。
“哥,我難受!”
癌症帶來的痛苦,或許死亡反而要輕鬆些。
上輩子,天亮死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李天明都像是丟了魂一樣,乾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天亮走了,好像也帶走了他的半條命。
好在這一切,如今都不會重演了。
這一世,天亮結了婚,也有個遠大的前程,往後的生活隻會越來越好。
宋曉雨看著李天明的表情不停地變化,一會兒緊鎖眉頭,一會兒眼神灰暗,一會兒又麵露欣慰的笑了起來。
她能感覺到李天明有心事,卻忍住沒有問出口。
“不早了,睡吧,明天……還得把喜訊告訴咱媽呢!”
李天明點點頭,把煙熄滅。
“睡覺!”
說著站起身,挑簾進了裡屋,看著張翠娟的照片,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句:媽!這輩子,我把天亮照顧得很好,您……放心吧!
轉天,李天明難得起晚了。
等他睡醒出門,便看到靳小琪正和宋曉雨、小蓉一道在廚房忙活。
“哥!我們兩口子來蹭飯了!”
李天明被靳小琪這句話給逗笑了。
“行,往後天天來,我和你嫂子管你們一輩子的飯!”
吃過早飯,先把靳父靳母,還有二舅等人送上了回海城的車。
儘管李天明一再挽留,靳父靳母還是急著回家。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就要過年了。
不管怎麼說,春節還是要在自己家裡過。
臨上車前,靳母紅著眼眶,又叮囑了半晌,這才依依不舍地鬆開了靳小琪的手。
目送著公交車遠去,靳小琪也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我姐姐遠嫁長春,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參加完婚禮,我們回天津,在火車站,我姐攥著我的胳膊哭,那道紅印子,一天都沒消下去!)
回到家,李天明收拾好祭拜用的紙錢、供香,便帶著天亮和靳小琪去了祖墳。
跪在張翠娟的墳前,李天明將紙錢點燃。
“天亮,你和咱媽說吧!”
張翠娟走的時候,天亮才10歲,雖然已經記事了,但畢竟是個孩子,過去這麼多年,對母親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
但他始終記得,鬨災的時候,他餓得頭昏眼花時,喂到他嘴裡的那碗稀粥。
哪怕過去再多年,他依舊記得那個味道。
隻可惜,再也嘗不到了。
跪在墳前,天亮沉默了許久才開了口。
“媽,我帶著媳婦來看您了,這就是您兒媳婦小琪,我自己選的,您肯定滿意,我們哥幾個過得都挺好的,往後我和小琪好好過日子,您在那邊也好好的,彆替我們操心。”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哽咽。
此時此刻,天亮真的很想撲到母親的墳上,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卻又倔強的強忍住即將滑落的淚珠。
靳小琪也跪下了,她雖然沒見過,但隻看張翠娟的照片,就能感覺得到,婆婆一定是個非常好的女人。
“媽,我是小琪,您放心,我一定和天亮好好過日子,把天亮照顧好!”
紙錢燃儘,李天明默默起身,將墳頭上的枯草清理乾淨,佇立良久才招呼著天亮和靳小琪一起離開。
剛走出墳地,就感覺臉上一涼,仰起頭便看到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
明年,一定是個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