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宋曉雨最後嫁給了李天明的一個本家兄弟,具體哪一年,他不記得了。
隻是嫁的人在李天明的同輩兄弟當中,算得上最不著調的一個。
整日裡不務正業,上工也是三天打魚,兩天篩網,時不時的還跑出去幾個月,誰也不知道他去乾啥,隻是回來的時候,每每都是一副狼狽樣。
等結了婚,非但沒有收心,還變本加厲,家裡家外全指望著宋曉雨一個人忙活。
時代洪流結束,彆的知青陸陸續續的返城,唯獨宋曉雨因為結了婚,在李家台子落了戶,不符合返城政策,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帶著一家人回了海城。
自那以後,李天明就再沒聽說過宋曉雨的消息,他那個本家兄弟也再沒回過村裡,就連清明節上墳,都不曾給他父母的墳頭添過一捧土。
現在看來,宋曉雨即便是回了城,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冷心冷性的兄嫂,事不關己的親媽,還有那不著調的丈夫,李天明想想都替她糟心。
算了!
彆人家的事,也輪不到李天明操心,還是先顧著自己吧。
鋼鐵廠的職工宿舍區距離清水東裡不算遠,天色傍黑的時候,李天明終於在宿舍區的大門口等到了下班的大伯母嚴巧珍。
“大娘!”
嚴巧珍打量著李天明,好半晌才認出來。
“是天明吧,哎呦,這才幾年沒見,都……都長這麼大了!”
嚴巧珍是海城市人,嫁給李學軍後,年輕時也回過李家台子,後來孩子多了,脫不開身,之前李天明結婚,她因為要照顧癱瘓在床的老母親就沒一起回去。
“你這是……”
“有點兒事找大伯幫忙!”
這年頭,絕大多數的城裡人最怕的就是鄉下老家來人,每次隻要有人來,都得管吃管住,還得搭錢,最後也就能落下一句“好”。
可嚴巧珍的性子好,李學軍老家來人從來沒煩過,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旁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本家侄子。
“走,跟大娘回家!”
嚴巧珍上前拉住了李天明的手。
“正巧今天買著肉了,到家大娘做紅燒肉給你吃!”
“大娘,您上車!”
“好嘞,省幾步道!”
說著也不嫌棄,坐上了馬車。
“天明,你這車上拉的都是什麼啊?”
“有給村裡拉的鹽,還給您送點兒白菜,都是家裡自留地種的。”
“嗐!帶這個乾啥?大娘這裡什麼都不缺,你要是真有心,有空常來家裡看看就行!”
鋼鐵廠職工宿舍都是三層小樓,仿蘇的建築風格,李學軍的家在最裡麵。
馬車停在樓下,有不少正在洗洗涮涮的婦女見嚴巧珍坐著馬車回來,都好奇的詢問。
“這是我婆家的侄子天明,來城裡看我和他大伯的。”
說著,又要拉著李天明上樓。
“大娘,這菜……”
“等著,我去拿鑰匙!”
嚴巧珍說完,小跑著上了樓,看得出,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
宿舍樓前麵的區域,原本是空著的,現在都被家家戶戶給占了,各自蓋了個儲物間。
把三十幾顆大白菜搬下車,周圍的鄰居看著不禁眼熱。
這白菜雖然便宜,可是這年頭,城裡人吃菜也不容易,物資供應並不充足,有的時候,明明有定額,可就是買不上。
等到冬儲的時候,每家最多能買到定量的三分之二就不錯了。
好些人都在鄉下有親戚,可從來沒有哪個能給他們送東西的。
卸完了白菜,李天明又從車上抱下來一小袋鹽。
“大娘,這個給您留著醃菜用,可千萬彆炒菜,都是粗鹽!”
每回去鹽廠,那邊都會多給一點兒。
對城裡人而言,鹽和菜同樣重要,尤其是粗鹽,天快冷了,每家每戶都要醃鹹菜備著過冬。
用精鹽舍不得,可是粗鹽都是供給農村和國營醬菜廠的,他們根本沒地方買。
“你這孩子,行,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娘倆說著話上了樓,鄰居們看著,紅眼病都要犯了。
憑啥他們家的親戚上門都是來打秋風,老李家的親戚又是送菜,又是送鹽的。
李學軍家住二樓,原本是兩室一廳的格局,現在客廳又被隔成了兩個房間,隻留下一個小小的空間用來吃飯。
“媽,這是學軍的侄子,天明!”
嚴巧珍的母親已經七十多歲,癱瘓在床小二十年,一直都是他們夫妻兩個照顧。
此外,李學軍還有五男一女六個孩子。
村裡人人都羨慕李學軍在國企大廠當乾部,住樓房,可實際上呢?
全家九口人,就擠在這麼個不到七十平的房子裡。
不但要養育兒女,照顧老人,還要幫襯著鄉下的親戚。
靠李學軍和嚴巧珍加在一起不過百多塊錢的收入,日子過得還真不算寬裕。
“好,好!”
老人年紀大了,腦子反應遲鈍,解釋了好半晌才弄明白李天明的身份。
“姥姥!”
李天明隨著這邊的堂兄弟的稱呼。
“來一趟也沒給您帶什麼,這點心您留著吃。”
剛才上樓的時候,嚴巧珍就看見了這個點心盒子,本來想著等李天明走的時候,再讓他帶回去,沒想到讓他給拆開了。
“天明!”
這麼一盒外地來的點心雖然不要票,卻值好幾塊錢呢。
“大娘,第一次見姥姥,總不能讓我空著手吧!”
嚴巧珍有些為難,她知道這個侄子過得不容易,妯娌沒得早,小叔子又是個拎不清的,靠著李天明養活三個弟弟妹妹,有時候想起來,她都覺得揪心。
要不是因為自家的孩子也不少,她都想讓李學軍把小五接到城裡來了。
“就這一回,往後再來可不許了!”
“聽您的!”
李天明嘴上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等下次再來,他肯定就不是現在的窘迫模樣了。
正說著話,房門被推開,三大兩小,五個半大孩子走了進來,看見李天明都是一愣。
“愣著乾啥,不認識了?”
嚴巧珍笑著問道。
年紀最大的那個少年試探著叫了一聲:“天明哥?”
李天明也笑了:“還行,天和還認得我呢!”
這幾個都是李學軍和嚴巧珍的孩子,李天和排行第二,老三叫李天敬,老四叫李天元,老五是個女孩兒叫李想,老六叫李天新。
“大娘,天滿呢?”
“上學呢,還有一年就畢業了!”
李天滿是嚴巧珍的大兒子,和李天明同歲,隻小了幾個月。
兄弟兩個上次見麵,還是兩年前,當時城裡鬨騰得差不多了,學校開始複課,李天滿正在上高中,後來倒是聽說,又考了中專。
李學軍這幾個孩子,日後都挺成器的,隻是分散天南海北,平時根本沒機會見麵,和李天明有聯係的也就是老大天滿,還有老四天元。
“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
李天明又從布口袋裡拿出了一包糖,雖然隻是水果糖,但對於孩子來說,那也是不可多得的。
“這個絕對不行。”
嚴巧珍一把給按了回去。
“帶回去,給小五吃!”
李天明故作苦惱道:“大娘,您要是早點兒說,我也就帶回去了,現在都讓弟弟妹妹看見了,我要是再拿走,以後讓我咋和弟弟妹妹們見麵啊?”
“這……”
嚴巧珍還真是被問住了,趁她不注意,李天明直接把那一包糖塞給了老四天元,這小子從小就激靈,拿著糖轉身就溜了。
其他幾個紛紛追了上去,水果糖平時可吃不著,隻有過年的時候,每人能分到那麼幾塊,這一大包……
發財了啊!
“你這孩子,你……有錢也不能亂花啊!”
李學軍前些天回來以後,和嚴巧珍說過退親的事,知道李天明現在手裡寬裕些,可是接下來還要蓋房子,娶媳婦,每一樣都得大筆大筆的往外掏,哪禁得住這麼大手大腳的。
“啥亂花了?”
說著話,李學軍走了進來,上樓的時候,他就看見了那輛馬車,認出是李家台子的,急匆匆的上來,一進門就瞧見了李天明。
嘿!
這小子,跑家來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