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睡!”
李學軍剛進屋,就見李天明坐在灶台前,幾個小的都已經在裡屋睡下了。
“等您回來說說話!”
李天明起身,拿了張凳子,又用家裡唯一的茶缸倒了杯水遞過去。
看著侄子,李學軍心裡不禁一陣唏噓。
本來今天是侄子大喜的日子,結果卻落得一地雞毛。
“天明,男子漢,大丈夫,心胸放寬些,杜家的閨女……是她沒福氣,我的侄子我知道,綁在樹上都餓不死,是個能頂門立戶的真爺們兒,往後天亮他們幾個,都得靠你,你可不能……”
“大伯,您放心,我都懂,家裡的事,您也不用替我們幾個操心,有我在呢。”
李學軍點點頭:“這就對了,我剛才和你兩個嬸子也說了,婚事她們幫著張羅。”
回來的這麼晚,就是去找兩個弟弟說這件事。
“這事不急!”
重活一次,婚姻的問題上,李天明也不想再糊裡糊塗的湊合了,這一世無論如何都要娶一個可心的媳婦兒。
“什麼不急,你都18了!”
說著又是一聲歎息。
這幾個侄子侄女的命也太苦了。
小小年紀就沒了媽,爹又是個拎不清的混賬玩意兒,現在連大侄子的婚事都這麼不順。
“還有你說的那個事,我記著呢,等我回去以後再想想。”
李學軍所處的這個位置,雖然不是什麼美差,但也有好些人盯著,一旦行差踏錯,全家人都得跟著倒黴。
伯侄兩個聊了很久,基本上都是李學軍在說,李天明在聽。
一直到後半夜才睡下。
天剛亮,村裡的大喇叭就響了起來。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
記憶深處的旋律,讓李天明一陣陣的恍惚。
這是……
真回來啦!
起身下了炕,李學軍和三個小的還在睡。
洗了把臉,李天明便忙著生火做飯,喬鳳雲指桑罵槐的屁話,他也隻當聽不見。
昨天分得的糧食不多,但好在已經到了秋收的日子,等糧食打下來,村裡封了賬,就能分糧了。
對此,李天明倒是不擔心。
可重活一次,李天明實在不甘心像前世一樣,靠著土裡刨食拉扯弟妹。
尤其是經曆了杜鵑逃婚這一遭,讓他更加迫切地想要過上好日子。
和大伯說的那件事,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成,該怎麼做,李天明也需要好好盤算盤算了。
“天明,我待會兒就得回城了,這個你拿著。”
吃飯的時候,李學軍從口袋裡掏出昨天拿回的彩禮,還有身上所有的錢、糧票。
“等會兒上工,記著和你學慶叔說,找隊上借的錢先還了,剩下的留好了,無論是蓋房,還是娶媳婦,可不敢大手大腳的!”
李天明連忙推辭:“大伯,彩禮錢能拿回來就行,這個……我們不能要。”
他知道,大伯雖然有工作,但家裡人口多,連男帶女六個孩子,還養著癱瘓在床的嶽母,日子過得並不算寬裕。
“讓你拿就拿著,磨磨唧唧的乾啥!”
李學軍不由分說,直接把錢和糧票塞進了李天明的口袋裡。
“彆的我不擔心,就是往後住在一個院子裡,少不了磕磕絆絆的,到底是你爸,他要是說了什麼,你就隻當沒聽見,還有你們幾個,聽見沒?”
李天亮和李蓉連連點頭,隻有小五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昨天吃的那頓肉,夠她回憶很久了,根本顧不上去想彆的。
“小五……天明,要是能行,等明年秋收,也讓她去上學。”
聽大伯說到自己,小五好奇地抬起頭。
上輩子,因為家裡窮,小五連學都沒上過,一輩子都是個睜眼瞎。
“聽您的,明年就送她去上學!”
小五今年也六歲了,明年正好到了上學的年紀。
聽李天明這麼說,李學軍終於笑了。
在城裡見多識廣,他自然明白知識的重要性。
“就是天亮和小蓉可惜了。”
李天亮今年十五,李蓉十二,全都早早輟學了,家裡隻有李天明在鄉裡上過一年初中。
“大伯,我不上學,跟著我哥下地乾活。”
李天亮沒長個學習的腦子,當初小學才讀了半年,就死活不肯去了。
不到10歲就給生產隊裡打豬草,去年更是能頂一個壯勞力,賺上滿工了。
吃完飯,李學軍便騎著自行車回海城了。
李天明送到村口,回到家叫上李天亮,兄弟兩個一起去了場院,留李蓉在家帶著小五,等下午再去婦女兒童組,乾些打豬草的小活。
場院這邊,村裡人已經來了不少,都在等著上工。
“天明,沒事吧?”
一個嬸子見著李天明,連忙上前。
“嬸子,我能有啥事啊?”
這可不是在裝,擺脫了不幸的婚姻,順便分了家,沒有了包袱,李天明現在隻覺得暢快。
“唉!要我說,你這麼好的小夥子,誰家閨女跟了你都是享福,也就老杜家的不開眼!”
嬸子故意說得很大聲,離得不遠是杜立德兩口子帶著兩個女兒。
一大早出門,遇到的每一個鄉親都會朝他們全家投來異樣的目光,杜立德是個好麵子的人,要不是欠了工,等到年底要少分糧食,他早就回家躲著了。
現在被人嚷嚷出來,村裡人立刻紛紛附和。
不是李家人,就是和李家沾親帶故的,還能不知道向著誰。
“不樂意是她沒福氣,往後嬸子給你尋個好的,他二大娘,你也幫著問問,咱天明這小夥子,啥樣的好姑娘配不上。”
“還用得著你說,咱天明能配七仙女。”
被一幫嬸子大娘圍著調侃,饒是李天明重生了一遭,心態早就穩如老僧,也不禁紅了臉。
李天明在村裡的風評一向極好,踏實、能乾、仁義,腦子還活泛,村裡的長輩每每提起他,沒有一個不挑大拇哥的。
唉……
杜立德幽幽歎了口氣,這麼好的女婿,偏偏自家的閨女沒福氣。
他想不明白,那個龐秉新有什麼好的。
除了生了一張巧嘴,能說會道的,哪裡比得上李天明。
看著像個人,可仔細打聽一下,誰不知道,那就是個不務正業的二流子。
“行了,行了,都彆吵吵了。”
隊長金利到了,開始點著花名冊,分派今天的活計。
“天明,你等會兒把車套上,一起去公社,把柴油拉回來!”
過幾天就要開鐮秋收,他們這地方種水稻居多,到時候脫粒要用到機器。
李天明答應一聲,跟著金利一起去了村支部。
把車套好,又去找了李學慶。
“學慶叔!”
“天明來啦!”
昨天的事,換做村裡彆的年輕人,不見血肯定不能罷手,最後沒打起來,讓李學慶不禁高看了李天明這個本家侄子一眼。
“學慶叔,我來還借村裡的錢。”
給杜家的彩禮,除了替彆人出河工賺的,還找村裡接了150塊錢。
“急個啥,你剛分家,正是用錢的時候,這錢你先用著。”
“謝謝叔,欠村裡的錢,心裡不踏實,還是趁早還上的好!”
說著,伸手從裡麵的衣服掏出了一個布包。
除了杜家退還的400塊錢彩禮,還有就是李學軍留的85塊錢,數了150塊錢遞了過去。
李學慶見狀,便讓會計馬長廣收了。
“天明,你和天亮的宅基地,我剛才和幾個支委商量過了,給你劃在大戲台邊上,咋樣?”
未來新房的宅基地劃在大戲台那邊,離開了老宅,也能避免很多麻煩。
“成,叔,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滿意就好,往後……有啥事,就來支部找我,千萬彆客氣!”
李天明謝過了,這才出門和隊長金利一起趕著馬車往縣城去了。
李家台子距離永河縣城有四十多裡路,還要翻過一道山梁,村裡的車把式不少,可誰都沒有李天明的技術。
每次去縣城辦事,都是李天明趕車。
趕到縣城的時候,已經快晌午了,這個時候的縣城還不像幾十年以後,到處都是高樓大廈,柏油公路修得又平又寬。
就連縣公社也隻是一個稍微寬敞些的大院兒,金利找人領了票,然後兩人又去物資局把柴油桶裝上了。
“天明,咱們爺倆先吃飯,等會兒還得帶幾個知青回去。”
“又來知青了?”
李家台子現在有十三個知青,八男五女,全都住在原先地主李老六的老宅。
“上麵派下來的,有啥辦法!”
金利顯然也非常不滿意,那些知青來了,地裡的活啥都不會乾,還要分集體的糧食,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孬雞上不了架。
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是國家的政策,金利也隻能發發牢騷。
回到縣公社的時候,大門口還有另外十幾個村子的馬車,都是來接知青的。
剛把馬栓好,就見三輛大解放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