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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精怪們的歡樂聚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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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陽之山有神農澗。神農采藥至此,睹千峰聳奇,萬木競秀,獨缺溪流。乃以杖畫地,遂成澗。

澗之上有石室,乃神農窟。沿澗百藥茂生,百鳥嚶鳴。並有異卉奇葩,朝紫、午綠、晡黃、暮青、夜赤五色迭耀。

神農采藥,視野蒼莽,乃馴離朱鳥以代目。離朱見物捷疾,能見千尋之外,螞蟻搬家,螳螂捕蟬。

神農采藥,暮而歸。以銅杵於石臼中搗藥,“克叮當——克叮當”。

有鳥學其聲,邊飛邊啼,宛如杵臼敲戛之聲,“克叮當,克叮當”。鳥名搗藥,聲清亮可聽。

神農采藥,並有青耕、嬰勺相隨。

青耕狀如鵲,青翅白腹。隨神農采嘗百草,一日遇七十毒,曆無數世,中毒、化毒而修成玲瓏玉體。

當其展翼,能透視肺肝五臟。一點唾液能克一山之毒蟲毒草之毒。

青耕飛至山野,其鳴自叫:“青更、青更。”村夫野叟、嘻童浣婦,均笑逐顏開,仰頭和其聲。

嬰勺,鳥之美麗者也,紅翅,戴金鳳冠,拖尾若勺。

剜腸草結實紅如瑪腦可愛,百禽百獸迷戀之,無敢食者。神農亦未之食,而嬰勺食之。

故嬰勺之體,聚集百毒。啄飛禽走獸輕則麻痹,重則喪命。

嬰勺喜食珍異果實,常飛往美麗庭園,富貴之家對其又愛又怕。

有翁勤勞一世,年老腿折,妻亡故。子女析家產,叫他一日一家輪流食住,凍餒倒斃於風雪途中。

閻羅憐翁悲苦,奏於帝,遣送人間享用衣食,為獨足鬼,又稱獨足仙。

獨足仙巢居於木,挾杖,能升高險。性促狹,時作老人扶策至人家,需親而奉之,夜與共宿,所求必得。

否則為祟,令這家夫妻不和,親子反目。

獨足仙、小神子性相近,習相遠。民間供奉小神子,未有供奉獨足仙者,隱含欺老莫欺幼心態。

獨足仙對供奉小神子人家回避之,誤入,必揮策驅趕小神子。

小神子豈是吃素的,頭上腫起包,報複之快狠者便是使這家誤將獨足仙策杖當成撥火棍,將下半截燒成了炭。

獨足仙起夜出事,溺在床邊,羞愧萬端,便即遁去,永不上這家門矣。

三鬥坪黑戶們感於時變,向善敬老,獨足仙乃是常客。

白藥師帶著崽兒、狗歡在樓下炮製朱砂蓮。朱砂蓮九蒸九曬,酒泡一下,然後蒸熟,曬,如此反複。

冷駿和師妹在竹樓分揀藥草,不注重顏色的揀出來就丟在竹樓上晾乾,需要的拿下去炮製。

“克叮當,克叮當……”

“你聽,啥鳥在叫?”

這鳥似曾相識。冷駿眼前起伏層層雲海,數鳥如蠅,脫口“搗藥!”

雪精喜不自禁:“哎,你也說‘搗藥’!我最初說‘搗藥’,這裡人說,過去,沒聽過這種鳥聲,你來了才有。哎,你又聽!”

“青更,青更……”

“青更啥樣子?走,去找!”

為避樓下的爹從竹樓後窗翻出。冷駿猶豫來猶豫去,到底做了她穿窬而出的跟班。走幾步又到底還是折了回來。

對師父道:“剛才師妹聽見一鳥聲,便翻窗出去找那鳥兒。徒弟擔心……特回稟師父!”

白藥師看著他道:“站著做甚?你師妹從未獨自進過山,還不快去!”

白藥師說這話腦筋已經轉了幾圈,哈哈,你擔心從樓下追出去不行,也要從窗子翻出去?

自雪精到了三鬥坪,“克叮當”之聲時或可聞,五異鳥齊聚卻是頭回。

山怪山精、山都、魍魎等對五鳥齊聚很好奇,也都跑來湊趣,齊聲道:“青耕、嬰勺、搗藥、離朱、秦吉了,歡迎光臨敝山頭!”

搗藥道:“克叮當,有甚好吃的,快請端出!”

“哎,你們是鳥仙,食不同俗。”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請各位吃燒石蟹、魚、蝦和鹽!”

獨足仙喜降,眾精怪因其促狹使性,都退讓三分。他居中坐於溪邊草坪,精怪環列,異鳥們落在樹上。

冷駿、雪精沿溪行。雪精指點道:“七十二道腳不乾陰冷啊,生長水雪精、紅芧香、軟金藤……”

獨足仙問頭上:“過來這對男女,爾等可知其來頭?”

異鳥們齊聲:“喳喳嘰嘰,不知不知!”

獨足仙受帝垂憫,神通廣大。乃神氣活現:“老朽知道一二,其與爾等相關。我若說出,如何謝我?”

異鳥們互相顧盼:“關我等何事?”

“有血緣!”

“啊,有血緣?大仙,你想要啥?”

“哈哈,幾隻鳥兒,能給我啥?”

獨足仙一手抱膝,一手食指指著澗邊那堆火光——紅發山精、火眼山都、膽大山臊將柴火堆於青石四周,在石上烤蝦蟹。

搗藥叫道:“克叮當!那原是招待我們的,可先招待你!”

“說了算!”

鳥兒們枝上跳躍:“不悔!不悔!”

獨足仙屁股坐草上,雙手摟著大腿膕窩後仰跺足大笑,指著白燕:“雪精,地姑也,此小丫八成是她!”

舉杖指頭頂:“五位鳥仙,吾言當否?”

異鳥們均吃一驚,忘了理羽嘰喳,眼珠都在白燕身上打轉。

離朱道:“啁啾,按說,倒有些像!”

紅發山精用爪撫弄著長長的美發:“鳥仙來就是五位!就是一位,我們也很少見到呀!”

紅臉山渾、白臉山膏齊道:“搗藥仙稀客!山中高士,我等隻有久仰的份!”

蜮道:“嬰勺仙更是稀客!聽說你隻愛庭院深處,小姐妝台,今日光臨敝澗,是何緣分呢?”

魍魎以翅尖指著澗邊石崖上幾朵黃花:“看,那就是緣!”

火眼山都道:“啊也,那不是剜腸草花麼?有多美就有多毒哇!”

此為嬰勺隨神農采藥時,所食剜腸草籽落下一粒,數世後方發芽並開花。

獨足仙鼻孔大張:“書載剜腸草花為天下第一香,竟未嗅知!”

蜮對著散發著燒烤蝦蟹香味之青石“撲”射出支短箭:“大仙,此香遠勝彼香!”

魍魎謂山渾:“何不將其打落!”

山渾道:“何用?”

魍魎又支使蜮:“快射!”

蜮道:“與何用無乾,我射它,會中毒而亡!”

適才當其向燒烤青石射出一箭時,有一泡於溪水之物仰天歎道:“天意,天意!我躲過一劫!”

獨足仙比手劃腳無人理他,乃柱杖踴身一跳,離地三尺落下,頓全場失聲。

“眾位鳥仙辱降寒山,唯一之理由,此雪精即彼雪精!”

異鳥們聽了都有些擔心,轉動脖子、梳理羽毛,掩飾不安。

紛紛道:“克叮當,大仙宜多關照!”

“青更,不捉弄就好!”

獨足仙難得在仙怪聚會中充當頭兒,得意地擠眉弄眼做怪相。

嬰勺:“咣咣,青耕快人快語,大仙莫怪!”

獨足仙笑容可掬:“不怪,不怪!”

山都、山臊、山精等已烤好了魚和蝦蟹,打掃乾淨石桌,齊叫:“五位鳥仙,快請用!”

獨足仙:“石蟹已經烤糊了,快請快請!”

五異鳥落地變成五女童,環向眾位道過萬福,又一齊脆聲聲道:“大仙先請用!”

將獨足仙擁簇至石桌前。

輪到山膏、山臊等撓耳抓腮做怪相了,獨足仙裝做沒看見,吃得滿嘴黢黑流油。

冷駿、雪精眼中唯有五隻異鳥,在枝頭快活喳喳,跳躍張望。

獸蛋鼻頭另論。

冷駿看見秦吉了不由大喜:“紅耳朵,記得你那次送信,謝謝,謝謝!”

秦吉了送信無數,不知那次何次:“居糾,我送信許多世劫,言謝的倒還不多!”

一掠而下立在他頭上引頸高唱:“居糾,居糾!”

雪精吃醋跑過來偎在哥身上,她和哥從來沒這樣親熱過呢,這不知是怎麼了。

殊不知七十二道腳不乾是一處異景,冷駿、雪精和五隻異鳥在此都有回家的感覺。

雪精一邊又撫弄著秦吉了的羽毛,對枝頭笑問:“克叮當!你們哪個是搗藥,克叮當?”

眾鳥看著搗藥,張翅擺尾。

嬰勺笑:“唧唧,叫給她聽!”

離朱笑:“啁啾,彆叫,讓她猜!”

秦吉了撲翅兒又上了枝頭:“居糾,雪精轉世,智商都降低了,聽不懂鳥語。”

青耕補充:“青更,要這雪精真是那雪精的話!”

雪精從鳥兒們的姿態和鳴叫,指著默不做聲的這隻鳥兒:“嘻,你是搗藥!”

青耕因說出句有價值的話,在枝頭興奮亮翅,露出晶瑩剔透的身體。

冷駿望著她:“嘿,青耕,你叫來聽,青更,青更!”

青耕果聲聲不已:“青更,青更……”

獸蛋兒早分辨出了林下之風也就是狂野狂放狂雅之氣,山精野怪之氣,花妖魅狐之氣林林總總,摩肩擦踵,情動於中而不能已。

師兄妹忘情地相摟抱,雪精渾身汗水淋淋,凝結而成雪花和冰淩。

“瘦了瘦了!”

“瘦成一枝花了!”精怪們在喊。

成個雪花與冰淩娃娃的雪精,像絕世美人,將笑容刻入了天地,釋放而成了許許多多姑娘少女的笑容,苦中亦含笑,悲中亦含笑,受折磨受委曲笑容總在那裡在心田中在宇宙間。

離朱:“啁啾,人的智慧不見得低!你看他們社會,在不斷變化,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遮風蔽雨的,一紀一變。

“地裡種的,百年間也有不同,而我們,包括縣圃、蓬萊神仙,千萬年,都難有一變。”

搗藥:“克叮當,亙古不變!”

獨足仙:“嗬嗬,這亙古不變之由,乃因止於至善,懂麼?止於至善!”

“啁啾,至善是什麼?”

“就是孝。”

秦吉了:“居糾,我覺得至善,居糾,是幸福感。”

“克叮當!”搗藥說,“秦吉了穿梭來往人間,有新鮮詞彙。”

五隻異鳥枝頭議論:“親親,人類之會笑,是在我們會唱歌之後吧?”

“啁啾,當然,”離朱說,“許多世劫以來,我們的歌喉更宛轉了,我們的舞姿也更好看……”

她突然說不下去。

嬰勺點頭,接著說:“唧唧,可是,人類刻板的笑容一成不變,是不是?”

“反而變少,周期性!”獨足仙嚷嚷。他雖隨口接談,不假思索,話卻老辣。

“聽我說,止於至善不是什麼人類,更不是你們,”他用拐杖指點眾精怪,“而是你們!”他指著枝頭的異鳥,說出掏心窩子的話。

異鳥們扭脖掀翅跳躍互相張望:“我們最幸福?”

“親親,唧唧,不對不對!”

獨足仙嚷:“不是幸福,不是!爾等之事,我知之矣,起於孝,止於至愛。爾等為此,一次又一次飛往北冰之洋,天界為之動容,傳為美談!”

“居糾,鶴仙,為了鶴仙!”

“克叮當,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啁啾,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唧唧,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青更,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異鳥個個熱淚盈眶。精怪們一個個也跟著叫起來了:“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鳥兒們一齊飛下,眼珠星閃,毛羽蓬被,繞著他們,就像仙鶴那樣,雙翼屏開,舞蹈起來了。

“鶴仙!鶴仙!”

精怪們大都不能思維,隻有情緒,都一蹦幾丈高,空中地下跳起來了,人看不見。

雪精也跳起來了,捷如卷風,飄若雪片。冷駿腳也癢癢,臂也伸縮,也跳起來了。

“鶴仙!鶴仙!”雪精、冷駿情不自禁叫喊。

“鶴仙!鶴仙!”山精水怪們將此陌生的字眼吼得風生水起。

“咣咣!咣咣!”一群青雀叫著掠過。青雀墨黑的影子誇張放大成山海之體並輾壓大地,大地瞬間割喉。

半空的殘花、粉蝶、蜜蜂雖還在飛,很慢、很慢。浪花四濺的澗水還在流,但已變得像玻璃,像絲絹,那麼平滑。

這是天聾地啞以動的景物提醒大地生靈,你們有意識,所以還活著。

一著白衣、一著青衣二童站在空中,許是雲氣遮掩,許是故弄玄虛,時而全身,時而半身。

二童轉身交換手勢和眼色:“看她一眼?”

環繞的青雀們俯衝又提升,從四方八麵叫道:“咣咣,雪精,抬起臉來!臉抬起來!”

獸蛋、雪精不知這些,隻覺氣氛壓抑極了,他倆反而更大聲喊叫:“鶴仙!鶴仙!”

二童按下雲頭。

“撲撲撲!”雀群掠過,“咣咣,雪精,臉抬起來!抬起臉來!”

白喊了。

幾隻青雀聚攏用翅膀硬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不料她的秀發如烏雲飄起,又紛紛揚揚落在臉上,如同戴上一張麵罩。

二童生氣罵道:“蠢雀!蠢雀!”

二童其實臉抬起不抬起、麵罩有無一樣能看見她,站了許久。

這時不僅萬物恭陪著他倆發呆,連時間也成了牆上的掛曆,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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