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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之水,清且漣兮。少年紅唇,洗不去兮。捶糞之典,成民俗矣。如願之情,一如昨兮。
琴高、管革、紫姑、萼綠華來到杜家莊。
如願推窗燦然,攬裙出迎。
紫姑進室將如願被窩一掀。如願道:“三姐你……”
“七妹,我知你還戀著那薄情郎,我看你是否擁著那懷夢草睡覺!”
萼綠華笑道:“三姐,你不放心七姐,可叫她住到你那裡去,幫著理財。四個女人住一張屋頂下,比三個女人還更好處呢!”
紫姑笑道:“好呀,我們的財正沒個擱處!八妹不妨同去,看七妹是跟我住在廁邊好呢,還是跟五姐住簷下,還是跟四姐和人家母女擠一個被窩兒好?”
管革笑道:“七妹,你常去幫八哥和昌容打理,你對小哥怎麼就不理睬呢?”
如願笑道:“八哥、昌容和我皆眷戀紅塵。你居仙界,自有仙姑去眷顧,舒姑、萼綠華去少了呀?”
萼綠華問:“七姐,你是聽人說的,還是看見?”
“我就是說舒姑,把你帶上而已。”
萼綠華冷笑撇了撇嘴:“我好好有雙腳,不然還真要誰帶呢!”
琴高問:“三姐,剛才你在七妹被窩裡,翻懷夢草翻著了沒有?”
掃晴娘瞟萼綠華一眼,笑道:“其實不該我翻,我翻著也不認識。”
萼綠華知她打趣自己來尋過懷夢草,不願姊妹在此唇槍舌戰,把正事撂到一邊去了,認真道:“我又何曾認識!懷夢草似蒲、色紅,姊妹們都知道。
“雖小小一個園子,百草茂生,我識的草也不算少,回回來這裡,覺所識者,不過滄海一粟。獨自尋找,就從未尋到過,如大海撈針一般。”
原來琴高、管革兩個在龍虎山頂就五哥之事談論一番後,便先去約上善繪的紫姑,再一同去往聖女祠。
時萼綠華正站在九疑之山峰頂向下觀望。
萼綠華手指著笑道:“來看來看,猜那是什麼?”
這三個向萼綠華所指看去,見那裡白雪皚皚,而又汗蒸霞蔚,微微湧動,如和露盛開的大片梨花。
細看之下原來是許多泡在汗水裡的女人茹,在陽光下翻飛。
琴高、管革不由相視而笑,一個道:“正好,五哥有緣了!”
一個道:“五哥犯的原來不是桃花,是犯的梨花!”
萼綠華笑問怎講,管革便將琴高為五哥占卜之事說了。
萼綠華笑道:“此人世之景加上二位哥哥的卜課,這不是五哥時來運到,是什麼呢?恰好三姐又在這裡!”
管革道:“那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於是琴高、管革兩個進聖女祠飲茶高談等候,紫姑便跟萼綠華去往那處地方,擇那朵最美最健碩的梨花,依樣畫張畫兒。
乃又同來到杜家莊。
如願知其來由道:“哎,你們是來為五哥討懷夢草的?然懷夢草能致亡者之魂,進入夢裡。
“對於生者,不過產生幻象。不然,隨意勾致,不知產生多少風流韻事,還會亂點鴛鴦譜!
“況五哥平生不近女色,今奈何用此褻草,以壞其金剛之身乎?”
管革笑道:“金剛之身之說,姑不論。以草言草,幻幻成真,這就是它的好處了!”
如願獻疑:“五哥乾淨清白身子,心中既無苦思苦戀之女子,縱置褻草懷中,夢又如何著床呢?”
琴高道:“五哥之意中人即在八妹歌喉裡,八妹唱起來吧!她還在三姐袖內——三姐,亮出來吧!”
紫姑袖中取出個短軸,打開看,是個村姑。如願問:“誰呀?”
萼綠華笑道:“她叫花香果,這群女子在勞動中,不知為何都脫去了上衣,不說男人看了心動,連我看了都……”
紫姑失笑:“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如願笑道:“果然好身材,比起九天仙女,一個個瘦得可憐,五哥怎會心動?這個就說不定了。那好,就強行做個拉郎配吧!”
乃去園中,采束懷夢草。
耕父心被一層頑石包裹著,海闊天空能進,俠肝義膽能進,獨風月不能進,奈何奈何!
他這次於天耳山石榻上,翻個身,眼半開半闔,見琴高、管革、紫姑、如願正烹茶。
石壁背後傳來萼綠華的歌聲,清越如擊鐘磬——
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褪羽掀裳,雙風挺秀。雲髻峨峨,修眉娟娟。丹唇粘蝶,皓齒噙香……籲戲,歎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
懷中所置何物?一草,似蒲而色紅,及一畫卷。
他咽口津液,對嗅到的非管革等所烹之茶香,而是脂粉與椒蘅之香感到不解。複又睡去。
醒時懷中草已枯萎。起視石桌上置茶具,熱香噴溢,記起這是管革等留下的一壺熱茶。
然揭壺蓋看時,茶漬已乾。口未解渴,鼻倒是解了饞,一種自出世未曾有過之饞也。
他欲將畫卷展開來看,就像要拿起地球一樣怎麼也拿不起來。
蓋桃紅之絲縷,無跡無形,正自其間逸出而植入他的心裡。
畫之神既已抽,徒具空殼,又叫黑洞,將自灰飛煙滅。故當此之際,縱力大如耕父,能移山填海,卻拿不動這幅畫。
耕父如此這般,乃覺腹下燥熱,意甚不解與焦躁,乃照常打個呼哨兒,將吼、雨工、火光獸喚至。
問道:“我四個一起正睡得好,爾等為何就悄悄起來走了?”
雨工笑道:“五哥,我三個哪裡悄悄走過,每次雷翻陣仗離開,你都不知道也!”
火光獸道:“這次是十四哥攆我們走的!”
“何故?”
三小獸不答。
小神子忽蹦跳而至,指著耕父道:“雨工,吼,火光獸,你們看管革使的法術,靈驗了耶!”
三小獸聽了都直勾勾將耕父下麵盯著,吼更傻傻地張著口。
耕父不由得也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十分詫異,忙叫聲“咄!”
令吼閉口!
耕父依舊不知其所以然,說道:“我於黑甜鄉中,看見一片白花花洶湧翻騰之物,將天地都塞滿了。
“梨花不是梨花,蟠桃不是蟠桃。現此物猶在眼前,無論我頭轉向何處,都看見它,好生作怪!”
三小獸和小神子互相擠眉弄眼做怪相。
雨工道:“嘻,隔著千山萬水,五哥既已望見,可前往一遊!”
言畢,幾個便嘻嘻哈哈,將耕父簇擁而行。
行不久,隻見前麵山水有許多紅豆和彩線,曲曲彎彎,閃爍波動。紅豆團團相聚,像些長滿青春豆的臉。
走近才發現這些紅豆是采摘了不知多少頃田的棉花才紡織印染出的紅旗,旗海中又聳立著砍伐了不知多少座山的竹木才搭建而成的彩樓、牌樓和標語牌。
彩樓橫幅大字“農業生產放衛星擂台賽”,牌樓和標語牌上房屋大小的字爭強好勝,各領風騷——
“百畝油菜畝產萬斤田”,“千畝小麥畝產十萬斤田”,“皮棉畝產5000斤田”,“山藥畝產120萬斤全國冠軍田”……
耕父仰麵大笑,謂雨工:“我所見者,不過是白如梨花之滾滾波濤。此等小麥油菜打擂四海翻騰的盛況,雖亙古未見,卻沒有我夢中那梨花洶湧飄飛的場麵好看!”
雨工道:“五哥,你急什麼,再往前走!”
“不可再行了!我越來越覺就像那諸葛亮為陸遜造的八陣圖,不要走不出去了!”
小神子道:“雨工,你不要再與五哥打啞謎了!五哥,眼前盛況與你夢中所見,各不相同,這叫放衛星!”
耕父不耐煩彎腰九十度去聽隻有他腳背高的小神子說話,將其拋起,用掌心接住了問:“快說,何謂放衛星?”
小神子在耕父手掌上站著,張口結舌眼珠轉來轉去。
雨工笑道:“五哥,有關天界之事,小神子哪裡知道!
“有個叫蘇連的國度,不久前發射出了一個彈丸小球,小球能像蓐收大神一樣繞地而行,取名便叫衛星。
“中州相與歡騰慶賀,從此,中州凡是盛況熱鬨、可喜可賀之事,都叫做放衛星了!”
耕父便又捧腹:“這盛況熱鬨之事,豈能遍地都是,明眼人一看就……”
小神子做嚇著狀,將手指豎在嘴上:“噓!小聲,當心捆起!”
耕父吃這一驚,以為天聾地啞二童來了。
然四海依舊戰旗漫卷,擂鼓如潮,並未有二童出現時的肅靜場麵。著惱道:“小鬼頭,當心我一扔,就把你扔到衛星上去了!”
小神子:“哎也,歡迎歡迎!”
吼忽道:“呀,火光獸,那一大片星星閃光的什麼東西,是你鼓搗出來的吧?”
大家向吼指的方向看去,見那裡幾麵山坡光芒四射,令人難以直視,像天界神仙都把各種寶物丟向那裡,又像連太陽都在那裡打滾兒呢!
耕父問:“何物?”
火光獸笑趴下了:“七寶樓台,拆開了一錢不值!”
小神子去了回來:“是支在田塍上的許多鏡子,有玻璃鏡、銅鏡、方鏡、圓鏡,從梳妝台上摘下的梳頭鏡,從衣櫃取下來的穿衣鏡,挨一挨二,密密麻麻。老太婆大姑娘小媳婦,都把自己的心肝寶貝捐獻出來了!就是不知用來做甚。”
雨工道:“用來反射陽光,增強光合作用。據科學家說,有這一招,能增產百分之二十以上呢!”
小神子:“真的嗎?是真的,也太費事了吧!”
雨工:“小神子都懂這個。”
小神子:“你們弟兄姊妹,不是有異景嗎?”
雨工:“說得是!五哥,這幾麵鏡子山坡,它若是明年再現,我們就去認它為異景,好吧?”
耕父捧腹大笑了半日,方點頭道:“好,好!”
三小獸、小神子又簇擁著耕父向前走。
伴隨著沉悶的爆炸聲,一些山坡被開膛與斬頭,土石翻著跟鬥兒在飛行與四竄。
尖銳、震撼的擂鼓聲和人的搖旗呐喊聲與山頭、田野和空氣相摩擦,令這群躦行者頭皮發麻,腳板心發燙,樹葉落得滿肩,樹巢早就空無一鳥。
近一點,看見一個巨大的斜坡,人們在斜坡上爆破並從上麵掀土,下麵許多支運土隊伍如遊龍在競遊。
人們有的揮鍬挖土,土塊飛如紙屑;有的推車運泥,輕鬆如走泥丸。
有的泥土擔子上插有小紅旗,這卻是一個年輕姑娘,提一盛有小紅旗的旗壺,看見誰的土筐拍得最滿,又跑得快,她就將小紅旗插在這土筐邊上。
而這擔土筐的倒了土之後便又手執著小紅旗向她飛奔過來,對麵地繳旗與她,同時,他並在倒土的地方得到記錄員所給的一個滿分。
這些插翅而飛的小紅旗與擂鼓和號子並稱工地三寶,掀起工地上一個個勞動競賽的熱潮。
三小獸對耕父道:“五哥!你夢中熱氣撲騰的大雪,開錯季節的梨花,到你麵前了耶!”
說話間,耕父黑甜鄉中所見的千萬樹梨花已盛開在麵前。
耕父身材巍峨如長鬆,不知何時被三小獸和小神子換上一身土布衣裳,渾身掛滿鴛篼、籮筐、鍬鋤,像給這些女子送工具來了。
他麵前這朵最嬌細可愛浪花,叫花香果,便是為泥土擔子插小紅旗的姑娘,她似梨花帶露,又比帶露梨花,活潑得多,搶眼得多。
她的神態熱情豪邁,而又有那麼一絲稚氣與忍辱負重。
她忽見一個極其高大魁偉、身上掛滿鍬鋤、籮筐的男子在向她走來,驚訝中差點嚇個坐墩,還是大方地將身體站穩了,抬頭挺胸地麵向於他。
臉上,甚至渾身都流露著熱情的微笑。
這便是紫姑所繪畫卷上的可人兒。畫中人與懷夢草同置耕父懷中已有日矣。
耕父無論害臊驚慌到何等地步,要將身上各種工具卸下,轉身而逃,已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