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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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昭十七年的春末,皇城熱鬨非凡,家家張燈結彩,比暮歲有過之而不及。

“今日是什麼大日子,這般大場麵。”不清楚情況的人見到此般場景萬分好奇。

“莫家姑娘的及笄禮,自然萬分重視。”

莫家祖廟中,莫冉梳著雙丫髻,身著短卦褲,以藍布為衣,金色為邊,腳上一雙月白色鞋履。她站在尹清安麵前,攤開雙手,滿臉期待。

“這是什麼?”她捏著手中的錦囊,好奇地搖晃一下,沒有任何聲響。

他笑了一下,目光溫柔,“是種子。”

“什麼種子?”

“等你種下之後,明年不就可以知道了?”

莫冉嘴角一撇,勉強壓下心底的好奇,將錦囊收進懷中,“好吧。”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到樂陶從遠處走來。

“怎樣?”莫冉拉著樂陶急切地詢問道。

樂陶先是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我去了他的府上,卻沒能種下紅楓,因為那個地方早已種下了一株,即便無人照料,也依舊頑強地生長著。”

莫冉聽完不禁笑了起來,“小瑾哥哥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這時,有人來喚莫冉,說儀式已經開始了。

“君王?”

“明日吧。”衛昭望著遠處說笑的幾人,淡淡出聲道。

在高山的琴聲中,樂陶先走出來,以盥淨手之後,在西階等候。

莫冉走至場地中央,先麵向南朝觀禮賓客行揖禮,然後麵向西方正坐於笄者席上。樂陶上前拿起梳子輕柔地為她梳發,而後將梳子放於席子南邊。

正賓與莫正平夫婦先後起身,她於東階淨手,擦拭乾淨,再與莫正平夫婦相互揖讓後各自歸位就坐。

莫冉轉向東麵正坐,有司奉上羅帕和發笄,正賓來到莫冉麵前,吟頌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她跪坐下為莫冉梳頭加笄,然後起身,回到原位。樂陶依照規定上前為莫冉整理頭發。

莫冉起身,在場的所有賓客向她作揖祝賀。她回到東房,樂陶從有司手中取過衣服,去房內為她更換與頭上發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莫冉著襦裙出房後,先麵向賓客展示,後麵向莫正平夫婦,行正規拜禮,表達自己對父母養育之恩的感謝。。。

第二日,莫冉獨自一人坐在廊下給鳥兒喂食小米的時候,院中突然闖入了許多陌生的侍衛。

她詫異地望向那些人,疑惑道:“發生了何事?”

這時,永和從外麵進來,向她躬腰一禮道:“姑娘,對不住了。”

她眉頭緊鎖,質問他:“你這是何意?”

永和搖搖頭,目光憐憫,“姑娘,天已經變了。”

莫冉咬緊下唇,心中隱隱有了猜想,她隱藏在衣袖下的兩隻手緊緊攥著,麵上鎮定自若。

“公公,麻煩您讓我去見見爹爹娘親。”

永和緩緩搖頭,歎了口氣,目光隱隱透著冷意,“曹勇將軍勾結外敵意圖謀反已是證據確鑿,而莫將軍與曹將軍書信往來多時卻知情不報。您說,這罪該如何論斷?”

莫冉身子一震,當下心亂如麻,嘴裡毫不猶豫道:“不可能!曹伯伯不會這樣的!我爹爹也不可能會這麼做!”

他神態平靜的反問她道:“那您這是在懷疑君王的判斷了?”

她慌忙搖頭,幾步上前,急切地扯下發間的諸多發釵,然後一股腦地塞到他的手中,“公公,勞您讓我見見君王伯伯,拜托您了。您去傳個話,讓我見見他。”

永和憐憫地看她一眼,然後慢慢拂開她的手,不冷不熱道:“姑娘,君王已經下令不見任何人了。此事啊,已成定局了。”

她腿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張皇失措之下,四處張望,卻無人在旁。

囚牢裡陰濕潮冷,莫冉安靜地蹲坐在一個小角落裡,眼神麻木地看著鼠蟻從她腳邊穿行而過,絲毫不畏懼人。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待了幾天,也不知道爹爹阿娘現在如何,她手中所有能給的值錢的東西早就都交了出去,不過是期望有人能給她一個消息,可至今也無人來回複一聲。

這裡安靜極了,除了老鼠爬過會發出聲音,再無人與她說話交談。她舔舔乾燥的唇角,埋著頭,抱緊了自己。

又過了幾天,夜半三更的時候,突然有人打開了鐵鏈,悄聲走了進來。

那人看著眼前形容消瘦,狼狽不已的莫冉,不由得心疼的伸手撫上她的臉,“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樂。。。陶。。。姐姐?”莫冉茫然地睜開眼,盯著眼前的人,以為依舊是一場幻覺。

“是我。”樂陶抹去眼角的淚水,上前攙扶起她,“不要害怕,我來帶你走。”

“爹爹和阿娘他們呢?”莫冉在她的攙扶下慢慢往外走。

“。。。他們還好,等你出去之後就可以見到他們了。”樂陶的麵容隱在暗光之中,辨不清神色。

她帶著莫冉一路騎馬,片刻不敢停歇,終於在第二天月落參橫的時候趕到了一個破廟之中。

莫冉下了馬倚著牆,看著周遭荒無人煙,雜草叢生的樣子,輕聲問她:“你救了我,不會有事嗎?”

“沒事的,我好歹是他的親生女兒。”她扶著她慢慢朝著破廟的正殿中走去。

淚水緩緩從眼中落下,莫冉澀然一笑道:“。。。我見不到他們了對嗎?”

“。。。阿冉。”

“為什麼?”莫冉低垂著頭,聲音細不可聞,“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為什麼連一個理由都不肯給我?”

“阿冉,不是。。。”

“樂陶。”

有人從殿中走了出來,莫冉抬頭望去,原來是阿爾塞貴妃。

“母親,您說過見了阿冉之後您就會幫我的。”

阿爾塞的視線不冷不熱地掃過樂陶,然後看著莫冉輕輕一笑,目光深沉,“自然。”

莫冉看向地上被打暈的樂陶,不知怎地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心中猶如電光火石般明白過來,不可置信地開口:“是你做的?為什麼?”

阿爾塞嘴角的笑容緩緩加深,“你真聰明,隻可惜我們之間有血海深仇,而這份仇我執念了一輩子。”

日暮時分,夕陽穿過破舊的窗格灑在莫冉的身上,給她蒙上一層朦朧的光影。

她躺在地上,身體已經麻木,再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身下是從她身體中緩緩流逝出來的血液,它從最開始的滾燙變得溫熱再到冰涼。

她目光渙散地注視著前方,隱約之中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穿過人群猶如幻影一般來到她的身邊,然後絲毫不避諱地上的臟亂,側身躺在了她的身邊。

那個人將手放在她的臉上,輕柔地撫摸。

“阿冉,你要死了。”她輕笑一聲,語氣溫柔,“是我殺了你,真好。”

在陷入黑暗之際,她聽到阿爾塞貴妃下令讓人將她丟入破廟後麵的枯井之中,再封上大石,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

血色與噩夢交織,阿爾塞從夢中驚醒之後,看著窗外夜色正濃,起身為自己盛裝打扮。

她穿戴上舊時在凡羅國的女子裝扮,走到院中,看著天上那顆永恒不變的北辰星,伸手想要觸及。

阿爾塞的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繾綣的笑,“今日是你生辰,我想不出來送你什麼禮物了。不如,我來陪你吧?”

“這次,你不要再趕我走了。”

樂陶從昏迷中醒來,已是細雨清晨。她想到昏迷前所見到的那一幕,慌忙起身下床跑出宮殿,卻見到外麵掛滿了白幡。

她慌忙拉住一個侍從,急聲問道:“誰死了?”

侍從身著白衣跪在地上,低垂著頭小心翼翼地開口:“是。。。是阿爾塞貴妃,她投井了。”

樂陶眉頭緊皺,厲聲斥責道:“你膽敢詛咒我母妃!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才行!”

她抓著侍從的衣角,正準備教訓他一頓,眼角餘光瞥到他身上所穿的白衣時,卻不由地呆在了原地。

“那個女人這般要強,不可能會。。。”

她搖搖頭,喃喃自語道:“對,一定是你們在開玩笑?”

“公主。。。”

“走開!!”

樂陶一把將他推開,腳下虛浮,晃晃悠悠地走到阿爾塞的宮殿前麵,盯著那裡掛著的白幡,麵無表情。她走上前,將殿前掛著的白幡大力扯下,然後快步趕到正殿中。

在看到殿中央擺放著的棺木之時,她愣了一下,然後視若無睹的走到棺木的一側。

“你起來啊。”她搖晃著她,就如同兒時在她睡著的時候自己在一旁搗亂一般,“你不是說還有事要做嗎?你不是說那件事是你窮儘一生也要完成的嗎?!”

“你起來啊。。。娘親。”她悵然若失地盯著棺木之中麵色青白的阿爾塞,視線朦朧。

樂陶在阿爾塞的喪事過後一直閉門不出,衛昭擔心她的身體迫於無奈隻好找來尹清安勸解樂陶。

“你不餓嗎?”尹清安掃了一眼她身下堆放的書信,淡聲詢問。

“她死了。”樂陶縮在床上麵如土色,神情恍然,“千刀萬剮,她一定很疼吧。”

“。。。”

她盯著書信的視線慢慢轉到他身上,看他神色冷淡,麵無表情,於是幽幽開口:“你不難過嗎?”

“。。。你想我如何回答?”

“你為何去囚牢見她的時候,要騙她說一切都是你做的?”

尹清安苦笑一聲,輕輕開口:“有差彆嗎?”

她愣了愣,慘淡笑道:“是啊,有何差彆。”

臨走時,他背對著樂陶,低聲道:“我們終有一日會在這人世間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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