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經過的地方,皆是各個攤販叫賣自家花燈的聲音。
“滄海。”
這時,一道輕柔繾綣的聲音從眾多嘈雜的聲音中飄到了青衣的耳朵裡,她詫異地回過身望向身後,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尋找無果之後,她帶著莫冉終是慢慢走遠,不曾聽見身後傳來的交談聲:
“公子,好眼光。這燈,可是了塵大師在死之前所作的一副海上波瀾橫生的畫,我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拿到的。”
“多少錢?”那男子身著一身青色衣袍,身姿挺拔,聲音低沉溫柔,雖未見其容貌,但觀周圍女子的反應,也可見其生得一副好樣貌。
胭脂般的晚霞慢慢消失在眾人的眼中,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黑色,它開始占據整片天空,今夜連星辰也被遮蓋。
不知哪裡才是源頭,黃豆般大小的燈火慢慢閃爍起來,它充當了星光為這裡帶來希冀。
小巧精致的燈籠掛滿了樹梢,多而密集的光亮映照在漆黑的河麵上如同星河。
河邊擠滿了心有所願的人,那嬌羞的女郎,如蘭的君子隔著河流對望,在花燈上寫滿相思之意,再放於河中順著風順著水慢慢遠去。
人越來越多,兩人放完了花燈沿著河流慢慢往回走,莫冉在旁邊不時與青衣談論今天晚上的這場花燈會,這時卻有人從後麵叫住了她們。
“是你啊,青衣。”
兩人轉過身望向她,青衣的笑容中難得帶了幾分冷意,莫冉見眼前這仿佛風雨欲來一般的場景,頓時噤若寒蟬,隻敢在私下悄悄打量。
來人一雙丹鳳秋眸,目似點漆,頭上隨雲髻斜插雲鳳紋金簪,一襲銀邊月白裙委地,神情高傲又矜持。
她見青衣未說話,倒也不曾氣惱,隻是語氣比較清冷:“我許久不見三娘,她近來可好?”
“你若是擔心,怎麼自己不去瞧她?”
“近來我族中有要事需辦,不曾得空。”她想了想,又緩和了語氣,“想來沒我在身邊管束她,這些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去。罷了,你若是見到她,且告訴她一聲‘往事已過,儘早歸家’。”
說完也不等青衣的答複,向著與她們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莫冉看了看青衣的神色,試探著開口:“青衣,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她是狐族的二公主尤不言。”
“狐族!?”莫冉杏眼微瞪,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是那種話本子裡所寫的狐狸嗎?”
青衣輕笑一聲,搖搖頭:“雖不知你看的是什麼話本子,但她的確是狐狸。”
“我還以為那些話本子寫來都是騙人的呢,沒曾想書中也不儘是假的。”莫冉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於是又開口問她:“我瞧那些話本子裡寫狐狸都有九條尾巴,那這個二公主也有九條尾巴嗎?”
“她是狐族的皇族,自是有的,隻不過九尾向來罕見,現今存世的九尾也就那麼幾隻了。”青衣說完也不免感歎一聲。
莫冉在心中斟酌一番之後問她:“那。。。青衣,你討厭她嗎?因為我看見你在遇到她之後臉色就一直不是很好。”
“。。。不,不是討厭,我隻是。。。無法認同她。”
翌日一早,青衣帶著莫冉正準備離開客棧大門,忽然聽到外麵異常吵鬨的聲音,客棧的掌櫃看青衣望向門外,沒等她詢問就主動向她解釋。
“我們鎮上一個有名的秀才,前段時間剛娶妻不久。但不知怎的,今日一早啊,發現他家房屋倒塌一大半,妻子也不知所蹤。”說完,他又一指外麵湧動的人群:“諾,那些人,就是得了消息趕早去看熱鬨的。”
“你說的人是謝書生?”
掌櫃收了銀子,埋頭在算盤上:“對,就是他,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看見他一早就收拾包袱離開了。”
“青衣,那個書生不會是遇到仇家了吧?”莫冉心下隱隱有些擔憂。
“這件事我們不能插手。”青衣搖搖頭。
見此情形,莫冉也就沒再多問。兩人隨後駕著馬車離開了淺柳鎮,一路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行進。大概剛過兩個時辰,適逢晌午的時候,這時因無聊而看著窗外景色打發時間的莫冉突然驚呼一聲。
青衣手裡拿著一本古籍,看的正是精彩的時候,卻被莫冉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心情,但莫冉現下可沒時間去猜測她的心情,直接一下子穿過馬車的車廂到了外麵。
“怎麼回事?”青衣一把撩開車軒的布幔,眉頭緊鎖的詢問她。
“青衣,你快過來看看,這好像是謝書生哎!”莫冉在距離馬車不遠的地方喊著她的名字。
她放下古籍,無可奈何的歎息一聲,在莫冉焦急的呼喚聲中下了馬車。
倒在草地上的確是謝郎不錯,隻是看上去受了不小的傷,紅色的血跡染紅了他的衣裳,臉上也有些臟汙,看上去著實狼狽。莫冉的聲音讓他恢複了意識,在地上緩了緩神便強撐著踉蹌站起身來。
“莫姑娘,青衣姑娘。”他向著麵前的兩人簡單問候一聲,然後繞過她們想要繼續趕路,但是因為傷勢過重,沒走幾步就跌倒於地。
“謝書生,你都傷這麼重了還是先找大夫看看吧。”莫冉婉言勸他。
“不行,若是再晚些時間,我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蹤跡了。”謝郎單手撐在地上,咬牙站起了身,因動作力度過大傷口處頓時又滲出新的血液。
“以你的能力,如何能救你的妻子?”青衣在一旁語氣淡漠的嘲諷他。
謝郎神情黯淡下來,聲音嘶啞:“我知道,以我的能力麵對那些人不過是螳臂擋車,但我的妻子為我舍棄這麼多,我若是連生命都不能為她置之度外的話,又如何擔得起她的這一番深情?”
“愚蠢。”青衣對謝郎口中所謂的情深嗤之以鼻,她對於這些向來覺得可笑。但是,餘光在瞥見莫冉臉上對謝郎的擔憂之後,思索一番,道:“我知道她們會去什麼地方,我可以將她帶回來。”
謝郎聽完立時拒絕了她:“不行,這本就是我們自己的事,如何能讓姑娘去涉險。”
“你先回家等著。”青衣可沒有耐心與他在原地繼續糾結這個問題,直接轉身將馬車收入自己的虛無之間,便與莫冉消失在原地。
尤姓一族是狐族皇室的姓氏,狐族多居於塗山,而塗山隱於世間,與人間並不相連,所以無論是狐族還是其他族類,來去塗山的路徑便隻有通過三峰山山上的一座界橋。但是人族妄想通過界橋需得經曆重重考驗,加之能夠看見這座界橋的人族少之又少,所以幾百年間也未曾有人族踏過界橋。
三峰山嚴格來說並不能稱之為山,隻是因為這裡有三座巨大的岩石,雖然山上寸草不生,但從遠處一看,形似如山,故稱其名。青衣兩人剛到三峰山的時候,尤不言剛好要帶著那個狐族女子踏上界橋。
尤不言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冷眼看著她們,準確來說是看著青衣,她對青衣的到來稍有不解:“你來這裡乾什麼?”
“我是來帶走她的。”
青衣說完右手在空中輕輕一劃,一陣紅光劃過,尤不言見狀反應極快地躲開那個位置,往前一看就瞧見剛剛所站的地麵登時出現一個碩大的裂口。
“你瘋了嗎!?”她麵色震怒,將懷中昏迷並化為原形的狐狸收入虛無,然後拿出武器站在她們麵前,冷目凝視她:“青衣,你現在此舉莫不是在對我狐族宣戰!?”
“狐族?”青衣冷笑一聲,神情不屑,“現如今整個六界都不敢置喙我的事情,你一個狐族又算什麼?”
尤不言聽到這裡仿佛想起什麼立時冷靜下來,隻是臉色依舊陰沉,“青衣,你最好想清楚你此刻所做的事情意味著什麼,不要以為有帝君護著你,就可以高枕無憂。”
青衣輕笑一聲,“這樣說來,帝君是挺護著我的,所以,你現在還是不打算放人嗎?”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來人含笑問道。
在場三人立時將目光轉向那道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一位身著青色衣袍,一頭墨發用白玉冠高高束起,麵色蒼白,身姿挺拔的男子由遠處緩緩行來。他眉眼深邃,玉質金相,顏如舜華,唇色雖蒼白卻更襯得他容貌絕豔,惹人心憐。
“薑宸上神。”尤不言神色複雜的向他行禮。
“多年未見,君上還是如此貌美。”薑宸抬手止住她的行禮,聲音溫潤:“不知她們是做了什麼,竟惹得君上這般惱怒?”
尤不言遲疑一會兒,不太想要將這件事鬨大,權益片刻後把那隻狐狸交到了青衣手裡。
“沒什麼,不過是與一位故友鬨了些矛盾。”說完,未再看青衣兩人一眼,隻是看著薑宸詢問道:“上神既然來了此地,我身為妖界界主,理當儘一份界主之誼招待上神。”
“那便叨擾了。”
目送薑宸被狐族侍從帶往界橋,尤不言方忍住滿腔的怒火出聲質問青衣:“青衣,你可知你做錯了什麼?!”
“錯?”她冷笑一聲,“我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