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敲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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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帶著西陵熠進去,例行問安,並把今晚太子的行程簡單稟述了一遍。

贏傾坐在禦案前跟雲珩一道看奏折,放下折子,起身走過去把西陵熠抱著:“辛苦了,外麵好玩麼?”

“好玩。”西陵熠抿唇,揚起一個笑意,“熠兒以後可以經常出去麼?”

贏傾親了親他的臉:“當然可以。”

西陵熠轉頭看了看:“弟弟呢?”

“弟弟睡著了。”贏傾放下西陵熠,“熠兒想去看看?”

西陵熠搖頭,抬腳走到禦案前:“父王。”

雲珩抬眸看他:“嗯?”

“熠兒想要一個伴讀。”西陵熠低頭,聲音小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傅家的小孩。”

雲珩看向沈聿。

“太子殿下去傅家,看見傅家最小的孩子被罰跪在庭院裡,覺得他挺可憐,就想把他要到身邊來。”沈聿回道,“傅家妾室都很厲害,傅聲這個嫡幼子確實過得不太好,傅遠不管事,後娶的續弦也是個沒主見的,年紀又小,護不住兒子,總之內宅是一團亂麻。”

雲珩沉默片刻:“為什麼帶他去傅家?”

“臣下午跟主上提過,最近有幾樁陳年舊案被翻了出來,其中一個就是傅家。”沈聿道,“傅家當年的案子是禦批定罪,臣無權重申,所以想請示主上的意思。”

雲珩放下朱筆,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傅家案子沒有重申的必要,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事,都已經過去了。”

沈聿應是。

“不過那個孩子太子既然想要,就讓他進宮吧。”雲珩淡道,“殿試之後給太子選幾個伴讀,看有合適的都可以送進宮來。”

沈聿恭敬應下:“若無彆的事情,臣先告退。”

雲珩嗯了一聲:“早些回去休息,不用忙得太晚。”

“是。”

沈聿離開之後,贏傾讓人帶西陵熠去洗漱就寢,她轉身坐到錦榻上,聲音帶著幾許喟歎:“傅家可惜了。”

“功高震主是事實,不臣之心也是事實,傅家並不冤枉。”雲珩攬著她的腰,“不過這件事最大的責任還是在皇族,君王就算如何信任寵幸臣子,也應該有個度,不能捧得過高,否則早晚會起殺心。”

贏傾挑眉:“我眼看著你對沈聿和西陵煜好像也器重得有些過,就不怕最後害了他們?”

“我這不是還在嗎?”雲珩淡笑,“給他們多少信任和器重,都是因為有把握他們翻不出手掌心,傾傾該明白寵和捧的區彆。”

贏傾點頭:“所以這就是你想早早為熠兒培養勢力的原因。”

“一朝天子一朝臣。”雲珩道,“朝堂上許多重要的職務都需要閱曆豐富的老臣擔任,但君王的寵臣卻必須是自己能掌控的,且性情多多少少相投。老臣們身在中樞,儘責儘力就好,寵臣則需做到榮辱不驚,進退有度,行事風格符合君王心意,且必須永遠忠誠。”

贏傾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攝政王,真是深諳帝王之道。”

雲珩道:“傾傾過獎。”

因為行軍出征一事,原本該放在七月的殿試到底是延遲了一個月,八月初六眾考生在保和殿進行了一場複試,直到八月初七才開始真正的殿試。

雲珩坐在寬大的王椅上,語氣淡漠:“把他們三人的卷子傳給其他學子看看。”

“是。”

殿前無人說話,雲珩斂眸喝了口茶,提筆把在自己看中的卷子上勾中考生姓名,被圈中的卷子放在左邊,沒圈中的則放在右邊。

榮錦序看了衛君宏和齊斯琰的,齊斯琰則看了榮錦序和衛君宏的,衛君宏同樣也看了他們二人的卷子。

原本榮錦序以為自己能穩拿第一,得了狀元之名,可看完之後他不確定了,不確定的因素倒不是因為學識,而是膽量。

事實上,他跟衛君宏和齊斯琰三人在文采上應當是不分上下,三人最大的風格不同在於性情上的不同,齊斯琰是寒門出身,首次進京參加殿試,難得見到君王,不但禮儀謹慎,便是文章遣詞也是極為小心,全篇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處。

榮錦序文章風格偏於謙恭,不露鋒芒,主要是因為此前吃了攝政王的虧,他現在學乖了,學會了低眉順目。

可他沒想到,自打女皇陛下登基之後,已經沉寂了四年的衛家嫡子衛君宏居然跟他一起考進殿試,且在文章上的鋒芒上壓了他一頭。

關於衛君宏的這個話題,雲珩之前也跟贏傾閒聊過:“衛君宏的武功和兵法在武將中算是不錯的,可武將心胸若不夠寬敞,便不足以統領萬千兵馬。”

掌管兵權不僅僅是自身本事厲害,更要有容人之量,心胸寬廣,能聽取他人之言,才有資格讓君王把將士的生死交到他手上,然而衛君宏跟榮錦繡在兵權之爭上本領略遜一籌事小,一個男人的心胸還不如一個女子,才是攝政王一直沒有啟用他的原因。

不過衛君宏既然自己選擇棄武從文,那麼科考的規矩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視同仁,沒有偏見一說,至於得了狀元還是探花,這其實不重要。

八月初八休息一日,攝政王召集諸位內閣大臣和幾位考官於勤政殿交換閱卷。

八月初九早,攝政王召眾考生於朝殿,當庭宣布一甲三人名單,狀元得主齊斯琰,榜眼得主榮錦序,探花得主衛君宏。

衛君宏在聽到這個消息時,表情一暗,隨即麵無表情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內室高聲宣布的聲音響起:“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狀元郎齊斯琰入翰林院任修撰!榜眼榮錦序、探花衛君宏任翰林院編修!”

“二甲六人賜進士出身,餘宸任兵部書令史,賀深任工部主事……”

“攝政王宣狀元、榜眼、探花覲見!”

三人依次進殿,行參拜大禮。

“諸位學識都不錯,文章寫得不相上下,讓人驚豔又佩服。”開口的是沈首輔,語氣沉穩,帶著笑意,“不過攝政王說諸位可能對這個結果有些不太服氣,所以把你們叫過來,聽聽諸位心裡的想法。”

“臣沒有不服。”榮錦序躬身,嗓音謙恭,“雖原本自信能拿到狀元,但上午看了齊學子的文章之後,臣對他也是佩服至極,臣三人誰得狀元都在情理之中。”

衛君宏沒說話。

“陛下登基以來,東渭能臣輩出,年輕一代之中榮家出了一個榮錦繡,沈家出了一個沈聿,都在本王麵前得了重用。”雲珩放下手裡的朱筆,抬眸看向眼前三人,“蔣家已經不在,沒必要再提,唯有一個衛家安安靜靜,暫未得到啟用,想來衛公子心裡積攢了太多的不滿。”

衛君宏臉色驟變,細不可查地攥緊了手,隨即跪下:“臣不敢。”

“敢不敢你心裡清楚,本王無意與你爭辯。”雲珩嗓音淡漠,“你的文章寫得確實漂亮,出乎本王意料,然而策論中用詞鋒銳,隱隱流露出幾分孤傲不平,文章所書即代表你心裡的想法,衛公子敢說自己並無怨懟?”

衛君宏抿唇:“臣知罪。”

“本王既點了你做探花,就沒有要治你罪的意思。”雲珩拿起他的卷子,漫不經心地掃視一遍,“若本王猜得不錯,你大抵是想用這樣的文章來試探本王的心胸,看看本王是否會被你激怒?”

衛君宏心頭一沉,攥緊了手:“臣沒有這個意思。”

“你覺得自己能得狀元,若不能,就是本王故意打壓,不想讓你得第一。”雲珩抬眸,表情不辨喜怒,“本王冤枉你了沒有?”

衛君宏下意識地還想說不敢,然而從腳底竄上脊背的一股寒氣卻生生讓他啞了聲,沉默良久,他低頭道:“臣知罪。”

雲珩翻出齊斯琰的卷子,遞給內侍:“把這份策論拿給他看看。”

內侍低頭走過去,把卷子遞給衛君宏。

“齊斯琰的策論你不妨看一下。”雲珩端起茶盞,“看完之後再跟本王說你服不服。”

衛君宏沉默地接過卷子,目光落在那漂亮的字體上,嘴角微抿,隨即認真地閱讀文章。

衛君宏的卷子他們也都看過,用詞犀利,對治國方麵的建議提得也確實不錯,然而言語之間帶著幾分不平卻也是真的。

隻是他們想的是衛君宏本身性情如此,加上沉寂四年,心裡難免不舒服,棄武從文也許是不得已的決定,卻無人想到,他居然敢用文章來試探攝政王的態度。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衛君宏掌心出了汗,一種名為羞愧的情緒自心底發酵,齊斯琰的策論寫得並不比他差,至少比他預料中要好得多。

齊斯琰出身寒門,在衛君宏看來,出身寒門的學子即便十年寒窗苦讀,最多也就是學識好一點,文章寫得漂亮一些,對於治國、君臣之道、天下局勢、百姓生計之類不會懂得太多,因為很多事他沒有足夠的條件去了解,他腦子裡的東西和格局眼界應該有限的。

“齊學子的文章寫得很好。”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著有沒有泄露出異樣的情緒,但此時他確實該感到臉紅,“臣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雲珩聞言也沒什麼特彆的反應,隻嗯了一聲:“學識隻是入仕的一個途徑,狀元、榜眼或者探花在本王這裡沒什麼區彆,屬於科考的榮耀僅此一次,本王在乎的是諸位入仕之後的表現。”

目光微抬,眼底威壓立現:“想得本王重用,除了能力卓絕之外,最重要的是忠心,本王喜歡聽話的人,以後彆在本王賣弄那點小聰明,否則隻會自討苦吃。”

榮錦序低頭應是,自動把這句警告代入了自己,想到曾經跟雲珩談判的膽量,此時都佩服當初的勇氣,後來無數個夜晚他都在想,當初跟雲珩談判時,怎麼就沒想到自己其實是在跟一個能決定自己命運的人談判?

衛君宏跟他一樣,同樣認為攝政王其實就是在警告自己,畢竟他的那點心思看在攝政王眼裡,也許隻能算是小聰明。

至於齊斯琰,他則什麼也沒想,就隻是恭敬地聽著攝政王訓話,把攝政王說的話一字一句都記在心裡,然後惶恐地告訴自己,曾經的一切歸零,入仕之後才是人生真正的。

雲珩倒也沒說太多,他本就不是多話之人,願意敲打的人代表願意給他們更多的機會,否則一個字都不會多說,至於他們能聽進去多少,以後能做到多少,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領了職之後就可以回去了。”雲珩開口,“考試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三人恭敬告退。

沈首輔望著三個年輕人的背影,沉思片刻,轉頭看向雲珩:“攝政王這兩年變化挺大。”

雲珩看他一眼。

“臣還清楚地記得三年前的科考。”沈首輔一笑,“當初是沈聿,西陵揚和西陵絕三人,攝政王對他們的敲打都未曾如此明顯。”

雲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

“今年科舉舞弊情況幾乎不存在,能考入殿試的學生皆有真才實學,經得起考驗。”蘇丞相整理完所有考生的卷子,聲音裡多了幾分輕鬆,“有攝政王鐵腕手段,朝堂上風氣當真是比以往好了許多,貪官昏官少了,徇私舞弊少了,朝廷可以選拔多一些真正的人才,這對於東渭百姓來說是個福氣。”

其他幾位內閣大臣紛紛點頭,順勢歌頌一番:“東渭有女皇陛下和攝政王在,實乃百姓之福。”

“不止是百姓之福,也是天下有才之士的福氣。”

“大祭司果然是庇佑東渭的侍神者,為東渭所做的一切再聖明不過。”

容雲珩聽著這群平日裡威嚴的老臣你一言我一語,竟是開始吹捧起來,嘴角輕抽:“諸位若真對本王如此敬服,不如回去寫道歌功頌德的奏本呈上來?字數不用太多,比照著今日這幾分策論的字數和水平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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