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傾蹙眉:“阿珩。”
雲珩握了握她的手,修削的指尖傳遞著安撫:“無礙。”
女皇陛下和攝政王走丹陛正中,跟隨在身後兩側的沈聿和西陵煜二人卻始終緊鎖著眉頭,抬頭就能看到那脖頸和耳根後晶瑩的冷汗,無法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儀官麵向殿外,列位高唱:“跪”
儀官高喝聲再起:“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大典隆重莊嚴,三跪九叩之禮不容絲毫差錯,山呼萬歲的聲音響徹雲霄。
“陛下仁孝厚德,福澤萬民,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雲珩唇角微抿,幽深瞳眸落在殿外,身姿峭拔,清冷的眉眼威儀,唯有眼底那一抹釋懷的色澤像是靈丹妙藥般,一點點緩解了身上所有的痛。
“陛下,是否即刻宣使臣覲見?”
“宮宴留著晚上再辦,朕身體有些不適,需要先回寢宮休息。”贏傾神色淡淡,“禮部負責招待使臣進宮。”
禮部尚書躬身道:“可是使臣特意來恭賀陛下登基大典,若是怠慢了禮儀,隻怕會落人口舌。眼下各國貴胄使臣已經候在了宣武門外,等著陛下下旨召見。”
贏傾表情微冷:“朕的身體重要,還是招待使臣重要?”
“臣該死,請陛下恕罪。”禮部尚書惶恐跪下,“若陛下龍體欠安,可以讓攝政王全權負責接見使臣,各國使臣已至宮門外,若是拒而不見,總歸是失禮。”
“女皇陛下龍體欠安,攝政王心頭定是擔憂牽掛,哪還有心情在這裡招待使臣?”西陵煜皺眉,“你們負責把使臣接進來,先安置在行宮稍歇片刻,待陛下休息半日,再來招待不遲。”
“世子說得不錯。”沈聿聲音淡淡,“陛下腹中懷有龍子,龍體金貴,萬不可有失,若是因為招待使臣而使龍體抱恙,他們承擔不起責任。”
“丞相和諸位內閣大臣皆在,有你們說話的餘地?”沈首輔眉頭一皺,不悅地看向自家兒子,“接待使臣事關數國邦交,容不得怠慢,你們兩個懂什麼?”
沈聿被當眾斥責,麵色絲毫未變,正要開口據理力爭,卻聽攝政王沉穩的聲音響起:“各國使臣既然已至宣武門,怠慢了確實失禮,宣他們進來。”
沈聿和西陵煜臉色一變,抬頭看向雲珩。
“阿珩。”贏傾蹙眉,聲音裡帶著幾分薄怒,“我身體不適——”
雲珩溫聲道:“讓雪鬆、雪茶護送陛下回宮休息?”
贏傾一窒,頓時一句話說不出來。
贏傾心頭緊了緊,知他心意已決,也不願意在這麼多人麵前駁了他的顏麵,登基之初,攝政王的威嚴勝過一切。
縱使不悅,她也隻得暫時壓下那陣混合了惱怒與焦灼的情緒,沉默片刻,目光微抬,嗓音清冷道:“依攝政王所言,宣各國使臣覲見。”
“女皇陛下有旨!宣北疆太子、南眉丞相、景國大王子覲見!”
坐在大殿上的贏傾聽到外麵唱喝聲,眉心卻是越發蹙了起來。
北疆太子淳於風。
南眉丞相禹逸。
西慶將軍陳紳和堂妹陳丹卿離開大乾時行動倉促,似乎是西慶攝政王出了什麼事,西慶眼下應該正處於內亂之中,所以無人前來。
想要知道雲珩還回不回大乾?
西陵煜和沈聿對視一眼,斂下眼底情緒,悄然移步至殿階下最佳的防守位置。
贏傾注意到了他們的動作,眉眼微舒,轉眸看著坐在身邊的雲珩,眼底儘是心疼之色,聲音低低的:“撐得住嗎?”
雲珩聲音溫和,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放心。”
贏傾蹙眉,放心?
“北疆太子、南眉丞相、景國大王子覲見”
贏傾不得不暫時壓下擔憂,轉頭看向自殿外走進來的使臣。
“他是納蘭沉木,北疆第一將軍納蘭雄的兒子,淳於風身邊最驍勇善戰的武將。”雲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語調不高,僅能讓贏傾聽到,“他的父親當年被我削了頭顱,所以此番該是來者不善。”
贏傾聞言,眉頭一皺:“尋仇來的?”
行至殿前,淳於風停下腳步,躬身:“吾皇聽聞女皇陛下登基,特命小王攜使臣前來祝賀女皇陛下登基大典,在此送上薄禮一份,恭賀女皇陛下,恭賀皇夫攝政王,願女皇陛下萬壽無疆,東渭國祚繁榮昌盛。”
話音落下,贏傾還未及說話,隨後而來的南眉丞相禹逸也走到殿階下,一襲藍袍雅致,從容地躬身為禮:“小臣禹逸,奉吾皇之命前來恭賀女皇陛下登基大典,在此送上薄禮一份,願南眉與東渭永世交好,恭祝女皇陛下龍體康健,東渭國祚綿長。”
贏傾聲音淡淡:“淳於太子和禹丞相不遠千裡而來,朕深感榮幸,此番路途迢迢,二位趕路想必也辛苦了,朕命人先安置兩位前去休息半日,晚間設宴招待兩位貴客。”
“女皇陛下聖明。”淳於風一笑,態度謙恭,跟此前在大乾時倨傲的態度截然不同,“小王雖是遠道而來,不過皆是白天趕路,晚間休息,倒也並無多少疲乏,此時心裡有些話想跟女皇陛下說一說。”
贏傾表情微頓,語氣冷淡:“你想說什麼?”
“此前小王在大乾已經見過了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淳於風淡笑,“不過那時候攝政王是攝政王,女皇陛下卻還不是女皇陛下。沒想到短短數月不見,大乾的攝政王妃搖身一變就變成了東渭尊貴的女皇,小王覺得挺神奇的。”
贏傾唇角微挑:“的確挺神奇,朕自己也沒想到。”
“此前去大乾,小王奉吾皇之命欲與大乾結下秦晉之好,卻未能如願,深感遺憾。此番前來東渭,小王依然抱著結姻親的目的而來,願東渭與北疆永世交好,不知女皇陛下能否成全小王的心願?”
“朕並無跟他國聯姻的想法。”贏傾語氣淡淡,“隻怕依然要讓淳於太子失望了。”
淳於風笑道:“還是請女皇陛下先看一下小王帶來的人,之後再下決定也不遲。”
少年走到殿前,恭敬地跪了下來:“奴謹毓,拜見女皇陛下。”
贏傾沒什麼情緒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微轉,看向淳於風:“淳於太子是要跟朕獻美人?”
“小小見麵禮不成敬意,還望女皇陛下笑納。”淳於風斂目淡笑,“願兩國交好,百姓得享太平。”
贏傾沉默片刻,淡道:“方才朕似乎聽到稟報,景國大王子也來了,怎不見他來見禮?”
“回稟陛下,這位就是。”淳於風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少年,“景國大王子,謝謹毓。”
“聽聞景國大王子是景國第一舞姬所出,生得一副絕色姿容,風華絕代,美貌冠絕北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沈聿聲音悠然從容,帶著幾分彆樣的興味,“本公子後院裡貌美的姬妾不少,可如此漂亮的少年還未曾有過,既然北疆太子主動獻上美人,我們也不好拂了他們一片心意,索性陛下就把這美人賜予臣得了。”
“首輔大人這公子倒是真性情。”黎王一笑,“如此嚴肅的場合,也容得他大放厥詞,就不怕遠道而來的貴客笑話?”
沈首輔原本是想斥責兒子一番的,然而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眉頭微皺,不悅地看向黎王:“女皇陛下和攝政王還沒說話,輪到黎王教訓犬子?”
黎王臉色一變:“首輔大人就是如此——”
“吵什麼?”雲珩聲音峻冷,眉眼間威壓籠罩,叫人不自覺地安靜下來,“既然沈公子喜歡,這位景國大王子就賜給你了,你想怎麼處置怎麼處置,不必謝恩了。”
沈聿躬身為禮:“是。”
“攝政王這是什麼意思?”淳於風語氣微冷,“東渭女皇剛登基,你這個攝政王就打算全權接管江山大權?”
雲珩眉目漠然,嗓音冰冷:“你有意見?”
“攝政王有攝政的經驗,懂得治理江山,匡扶社稷。”贏傾漫不經心地開口,“朕雖已登基成皇,卻未曾有過處理朝政的經驗,暫時正在學,許多不懂的還需要攝政王多多提點,有他在,朕才能安心,否則被居心叵測的人欺負了,算計了,那代價就是整個東渭蒼生的損失。”
語氣微頓,她嗓音越發清冷:“民心定,則江山穩,社稷從不是兒戲,不需要淳於太子在這裡指指點點。”
淳於風噎了噎,表情陰鬱了些:“小王此番前來是為了與東渭聯姻,謝謹毓的身份是景國大王子,不是男寵,女皇陛下就由著你的臣子羞辱他?”
“他不是自稱‘奴’嗎?”贏傾聲音淡淡,“這是朕在羞辱他,還是你們自己羞辱自己?”
淳於風一僵,瞬間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