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大人,下官想知道李毅如何了?”
事已至此,史可法也絕了勸說洪承疇的心。
他現在隻想知道李毅如何了,他有沒有得到自己的書信,率軍撤離碎金鎮。
至於守住碎金鎮,史可法根本不報希望。
沒有軍需支援,沒有援兵增派,隻靠著一幫烏合之眾,怎麼可能擋住精銳的韃子騎兵。
他隻希望李毅看到書信,能夠及時率軍撤退,不要全軍覆沒了。
可是他看到洪承疇的臉色瞬間陰沉了幾分。
聰明的史可法瞬間明白,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
果然,洪承疇並沒有回答。
他看著史可法狐疑的表情,冷聲道“一個小小的李毅,左右不了什麼。憲之,你若不願在幫我,那就回京去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史可法望著洪承疇的背影,長長的歎了口氣。
另一邊,李毅勸退了圍堵標營的衛所兵和青壯,跟著楊把總和鄭師爺一同返回米脂縣。
一路上營兵們都低著頭,不敢看李毅這個救命恩人。
他們被韃子騎兵追殺的時候,是李毅仗義出手,牽製住敵人,讓他們有時間逃回碎金鎮。
昨晚也是他運籌帷幄,身先士卒,打敗了韃子騎兵。
如今自己卻將刀槍對準了這樣一個英雄好漢,他們實在沒臉見人。
李毅倒並不在意。
形勢比人強,他所作所為,隻是想要守土安民。
抵擋住了韃子進攻,避免他們荼毒米脂縣的百姓,就達到了目的。
更不要說還救了千餘百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到了米脂縣城,守備兵和鄉勇衙役都還在城牆上戍守。
看樣子碎金鎮打敗韃子騎兵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
李毅嗤之以鼻,不用想,這一定是官府封鎖住了消息。
一行人入了縣衙,李毅立刻就被待到了堂上審問。
依然是劉忠州和宴子賓二人主審,隻不過正中高位空在那裡,不用想也明白,一定是洪承疇的位置。
劉忠州不怒自威的看著李毅,見他身姿挺拔的走進來,不由臉色一沉。
“鄭師爺,捉拿案犯,為何不用鐐銬鎖拿,帶枷押送?”
鄭師爺連忙道“啟稟按院大人。此賊子囂張跋扈,不僅毆打兵士,還鼓動他人圍堵營兵。我等也是無可奈何,才沒能鎖拿。”
劉忠州冷哼一聲,故意折辱道“真是大膽妄為。如今入了官府,容不得他放肆。左右,讓其帶枷回話。”
聲音在大堂內回蕩,隻不過在場營兵紛紛低頭站立,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
劉忠州看到這一幕,更加氣惱,咬牙道“你們聾了嗎?“
營兵隻管埋頭不語,根本不聽劉忠州的命令。
讓他們捉拿李毅,已經是他們的極限。
若是幫著折辱李毅,他們感覺自己簡直是畜生不如。
“營兵把總何在?”劉忠州肺都要氣炸了,怒聲叫道。
楊把總沒辦法,隻能出麵躬身道“卑職在。”
劉忠州指著李毅,怒氣衝衝的道“本官讓你立刻枷鎖伺候,你敢不聽令嗎?”
楊把總回頭看了李毅一眼,咬牙沉思片刻,竟然摘掉鐵盔,跪地道“卑職願卸任把總,還請大人讓他人去做吧。”
看到這一幕,不管是劉忠州、宴子賓,還是在場的衙役書吏,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不明白,這個李毅到底多麼可怕,竟然讓正七品的武官寧願辭官,也不敢鎖拿。
楊把總這一招,直接將劉忠州架在了空中。
他臉色陰沉,隻覺得丟儘了顏麵,不由將目光投向縣衙衙役。
隻見縣衙衙役瞬間齊齊的低下頭,就像地上有絕色美人,看的那叫一個仔細投入。
宴子賓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不由幸災樂禍。
原來針對李毅的時候,不僅自己,就連巡按大人也指揮不動這些人。
心裡瞬間舒服了許多。
劉忠州臉色鐵青,可沒有人聽令,他也沒有辦法。
總不能他一個堂堂的巡按禦史,親自去給李毅上枷鎖吧。
上下瞅著李毅挺拔健壯的身姿,劉忠州縮了縮腦袋。
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一拍驚堂木,劉忠州厲聲道“李毅,有營兵稟報,說你私分戰利品,有沒有這回事?”
李毅抬頭看著這麼大的陣勢,冷笑著道“作戰之前,史可法已經稟報督糧道和縣衙,要給參戰兵士發放賞錢,這件事督糧道和縣衙都答應了的。”
“賞銀如何本官不管,就問你有沒有私分繳獲的戰利品?”劉忠州拋掉因由,隻想逼李毅認罪。
“是又怎麼樣!”
一聲冷冷的回答,讓劉忠州有些愕然的呆住了。
他本以為李毅會矢口否認,找各種緣由,沒想到對方這麼直接就承認了。
得來全不費工夫。
劉忠州用淩厲的目光看著李毅,森然道“你認罪就好。李毅,私分繳獲,這可是重罪。你可知道,本官有巡查不法,便宜行事的權利。”
李毅平靜的看著劉忠州,淡淡的道“我還是那句話,若不是督糧道和縣衙自食其言,不願意撥發賞銀,我也不會這樣做。”
“你一個小小的巡檢,賞銀與你何乾?張口閉口撥發賞銀,本院看你是貪心財貨,為自己牟利吧。”
劉忠州直接將李毅私分戰利品的事情,歪曲成貪汙戰利品。
這個李毅自然不會承認,冷笑著道“戰利品分發,都有名冊畫押,我分文未取。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碎金鎮查閱。”
“本官不用查閱。你一個卑賤小民,僥幸得個巡檢的差事。不思報效朝廷,謀求私利,膽大妄為,還對本院不敬。你貪汙繳獲,這很正常。”
“大人不願調查,就這樣下定論。如此肆意妄為,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李毅輕蔑的看著劉忠州,語氣中滿是嘲諷。
“大膽案犯,竟然敢對本官不敬。”
劉忠州怒氣上湧,咬牙道“本官有王命旗牌,你小小巡檢,可直接罷官下獄。李毅,本官這就上奏朝廷,你就等著斬首示眾吧。”
李毅冷聲道“希望大人真能得償所願,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聽到李毅的鋒利,劉忠州更是動怒,隻想著要趕緊上奏,置他於死地。
“按院大人稍安勿躁。”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緋紅官袍的文官走了進來,劉忠州和宴子賓紛紛站起身來。
洪承疇掃了一眼堂下站著的李毅,走到主位坐了下來。
“按院大人,李毅到底有沒有私分繳獲,不能隻聽他一麵之詞。我本部營兵就言,並無繳獲。”
劉忠州微微一愣。
洪承疇冷眼望著李毅,語氣冷厲的道“既無勝仗,那又哪來的繳獲。李巡檢,你說是吧。”
李毅同樣冷冷的看著洪承疇。
自己的謀劃,被他徹底看穿。
這時候劉忠州也反應過來。
隻有打了勝仗才有繳獲,自己要治李毅私分繳獲的罪名,那也就是說承認李毅在碎金鎮打了勝仗。
既然碎金鎮打了勝仗,韃子又如何會南下,燒毀了米脂縣城外的糧倉呢?
惱怒之下,自己竟然被李毅利用。
劉忠州臉色難堪,對於李毅的恨意更深幾分。
洪承疇掃了劉忠州一眼,對這個巡按禦史的愚蠢十分失望。
他本來不想親自出麵,但是眼看著劉忠州被帶進溝裡,不得不走出來。
“李毅,若是坐實了私分戰利品的遵命,你可知自己會有什麼下場?”洪承疇沉聲問道。
李毅看著一臉平靜的洪承疇,淡淡的笑道“若隻是私分戰利品,自然是罷官問罪。隻是看按院大人的做派,怕是欲除我而後快。”
劉忠州怒氣衝衝的站起來,就要嗬斥李毅。
洪承疇伸手攔下他,凝視著李毅道“既然知道是死罪,何必執著。有了勝仗,才會有繳獲。同樣,沒有勝仗,就沒有繳獲,這樣又何談私分繳獲呢?”
李毅看著洪承疇,並不回答。
洪承疇站起身,走到堂下,揮手讓營兵們退下。
“李毅,碎金鎮的戰況本官已經了解。你率領一群殘兵敗將,烏合之眾,就能抵禦住韃子精銳的進攻,可見你還是很有才能的。本官可再給你一次機會,入標營做個把總,兩年可成遊擊將軍,五年當個邊鎮總兵。”
“這份坦途,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如今可就擺在你的麵前。識時務者為俊傑,為人做事要順應時勢,你可明白”
李毅看著洪承疇,質問道“昨夜碎金鎮四百人戰死,剩餘的人幾乎人人帶傷,才擊敗了韃子騎兵。敢問大人,死傷這麼多人換來的勝仗,就這麼輕易被你們抹殺了?“
“守土安民,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洪承疇一臉平靜的道。
“所以呢,他們就是白死了?”
李毅追問的聲音在大堂內回響。
周圍的營兵們握緊了拳頭。
他們昨晚也參加了戰鬥,血與火的碰撞,每個人都大喊著廝殺,事到如今,他們耳邊還回響著慘嚎和求救聲,能回想起同胞相繼戰死的場麵。
無論是衛所兵,團練青壯,還是他們,就如同長城一幫守護著身後的米脂縣,最終獲得了勝利。
這是一場勝仗,是他們的榮耀,是軍人的魂魄。
可是,他們卻在幫著一幫大官抹殺這場勝利,針對敢於為他們發聲的李毅。
洪承疇也覺察到了營兵們的變化。
他雖然不在乎這些小人物,可是不能不在乎影響。
“李毅,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洪承疇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李毅掃視著在場的眾人,堅定的道“私發繳獲,我認了。”
洪承疇有些煩躁的閉上眼睛。
他負手站立了一會,最終還是低聲道“帶下去吧。”
楊把總不敢不聽,上前引著李毅離開。
李毅要去的自然是縣牢。
他剛到牢獄門口,就見身穿錦繡,一臉得意的艾萬華出現在麵前。
艾萬華看著李毅,神情得意的道“李毅,你不是自命不凡,一直和我艾家作對嗎?今時今日,可明白蚍蜉撼樹的道理?”
艾萬華走到李毅的身邊,大聲的說著,語氣裡滿是嘲諷。
他特意在這裡等候,就是要看李毅獲罪下獄的場麵,好好出一口惡氣。
李毅神情如常,仿佛根本不曾看到他,就要離開。
這讓艾萬華火冒三丈,一臉狠毒的攔住李毅的去路。
“李毅,實話跟你說,洪大人已經成了我艾家的貴客,如今這米脂縣,已經無人可以給你撐腰。這次你獲罪,可知道多少手段等著你?”
“若是識相的,跪在我麵前,我還能給你個痛快。不然,種種手段定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艾萬華越說越得意,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毅冷冷的看著他,“艾萬華,你站在我麵前,難道就不怕我一伸手,直接要了你的狗命?”
艾萬華這才發現李毅沒有帶枷鎖,想到他的身手,不由連忙退後,躲在幾個家丁身邊。
這落荒而逃的場麵,讓在場的眾人忍不住譏笑。
裡子要比麵子重要。
金玉不和瓦罐碰撞,這是艾應甲教給艾萬華的。
要知道李毅的身手,捏死自己怕是如捏死一隻小雞一幫。
“李毅,你死期將至。再囂張,也沒幾天了。”
艾萬華一臉陰毒的說著,目視著李毅進入牢獄。
上次來牢獄,還是為了救劉宗敏。
一回生二回熟,李毅倒也適應,跟著驛卒去了一間牢房。
等到營兵去外麵守備,牢獄門打開,一桌子上好的酒席端了上來。
李毅麵帶詫異,還以為是艾家的手段,就見高一功走了進來。
高一功拎著酒壺走進來,一屁股坐在新鋪的乾草堆上,拿開木塞,一股酒香飄了出來。
“上好的女兒紅,這可是我珍藏已久。今日拿出來,咱們倆好好喝一碗。”
高一功倒了兩杯酒,自己端起來一飲而儘。
酒水順著胡須滴落,高一功擦了一把胡子,笑著道“這酒有勁,痛快。”
李毅端起來淺嘗輒止。
高一功苦笑一聲道“打了勝仗的蹲牢獄,貪汙害民的坐高堂。這世道,越來越亂,我這個見過各種凶徒的,對上這些官老爺,也看不明白了。”
“高大哥不是看不明白,而是看不慣吧。”
李毅饑腸轆轆,扯下一根雞腿吃了起來。
他的傷口雖然愈合的很快,可是也許補充營養。
高一功苦惱的道“衙門裡的蠅營狗苟,輪不到自己的頭上,怎麼折騰都不放在心上。可是輪到自家兄弟受苦了,心中就過不去。洪承疇、劉忠州和宴子賓,同流合汙,不僅燒掉了延綏急需的糧食,還將你這個功臣關在這裡,不要說我,剛剛出去的營兵們,那個不對你心懷同情。”
“大明官場,這樣的事情還少嗎?”李毅笑著道。
“你倒是看得快。剛剛艾萬華攔住你說的那些話還不明白嗎?他們根本沒想讓你活到刑部批文下來。”
李毅冷冷的道“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哪些手段?“
高一功勸說道“毅哥兒,老哥我還能照看你幾日,可要是當官的發話了,老哥就不一定護得住你了。”
“高大哥放心吧。等我養好了傷,這米脂縣還沒人能攔得住我。”
李毅一臉輕鬆的道。
高一功嚇了一跳,“李毅兄弟,你可千萬彆衝動。”
李毅伸著腿,一臉輕鬆的笑道“高大哥,咱們自家兄弟不說二話。我這次進來,隻是為了拖延時間。到時候若還有公正,那自然什麼事都沒有。若是艾家和洪大人真要要我的性命,兄弟也是不給的。”
話雖說得輕鬆,可是高一功卻聽到了裡麵的殺氣。
本以為自家兄弟這是被當官的坑了。
原來是拖延時間,等待時機。
當天晚上,李毅躺在新鋪的茅草上睡覺。
五個身披罩甲,手握兵刃的兵士走進了縣牢。
燭火搖曳,整個牢獄光線昏暗,隻有搖晃的影子在牆上移動,很快他們在李毅的牢房門口停了下來。
一人上前,小心的打開牢門。
五人立刻魚貫而入,手持兵刃就向李毅殺去。
一把茅草扔過來,幾人眼前一花,就見李毅驟然暴起,拳頭猛然打在一人的手腕上。
一聲骨骼斷裂的聲音。
“啊啊……”
兵士中響起慘叫聲,一人手腕被打斷,兵刃掉落。
李毅信手握住,手中一揮,就一刀從慘叫的兵士嘴裡插進去,滿是血汙的刀尖露出,嚇得剩下的兵士臉色大變。
李毅抽出腰刀站著大笑道“你們不是要殺我嗎?來吧。”
一個兵士怒吼道“就他一人,還受了重傷,大家一起上。”
說完,為首的魁梧兵士衝上來,向著李毅的腦袋劈砍。
李毅大喝一聲,手中腰刀揮出,寒光閃過。
“噗嗤”一聲。
魁梧兵士的頭顱飛了起來,無頭的屍首還奔跑了兩步,一頭栽倒在地,刺鼻的鮮血才斷頭處噴射而出。
沒有絲毫遲疑,李毅一步上前,一腳踹飛一個兵士,手中腰刀揮砍,磕飛殺來的兵刃。
然後腰身一躬,手中腰刀寒光冷冽,竟然直接將一個兵士攔腰斬成兩段。
刺鼻的血水混雜著內臟潑灑在整個牢房裡。
剩下的兵士轉身就想逃走,可是李毅哪裡會放過他們。
他前衝幾步,大開殺戒,轉眼間,五個兵士全都躺在地上。
原本打掃整潔的牢房,到處都是鮮血,殘肢斷臂,頭顱內臟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在牢獄中彌漫。
很快,一些獄卒跑了過來。
他們看到這個場麵,紛紛扶著牆壁吐了起來。
往日毆打囚犯,用刑之時,他們的手段也是無比的殘忍,可就算如此,看到這副場麵,很是讓他們心神震蕩,差點以為來到了地獄。
這個牢房是不能住了,李毅隻能搬去了其他牢房。
另一邊,艾萬華臉色鐵青。
這次他可是專門找了五個在邊關廝殺的精兵悍卒,沒想到轉眼間被李毅殺的乾乾淨淨。
他一方麵惱怒,一方麵對李毅更加恐懼。
要是李毅這次再放出來,他豈不是危險了。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