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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黎錦娥常問,“添香姐,你是哪兒的人?我是西州雲寧人氏,添香姐,你呢?”
“添香姐,我都把自己的事情全告訴你了,你為什麼不肯告訴呀?”
“...”
“對,我以前是愛問。”黎錦娥抿唇道,“添香姐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小時候不懂事,什麼東西都愛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彆往心裡去。”
藍添香拉起黎錦娥的手,拍了拍,“彆慌,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隻是,突然想找你們傾訴這件事了。”
“告訴我們?”黎錦娥眨眼,愣神道,“添香姐你要告訴我們你故鄉的事了?”
這麼多年,添香姐都咬牙不說的秘密,為何突然就想告訴她們了?
看黎錦娥的神情,藍添香便知她已猜到,“對,你猜的沒錯,我的故鄉就是江南…”
苦澀的笑意自嘴角漫開,布滿了她整個麵龐,“準確的說,是西州赤霄縣...”
“江南…”原來添香姐竟是江南的人。
燕子結隊南飛,徘徊在空中打轉,藍添香輕聲歎息,“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再回到這裡…”
“西州赤霄縣?就是我們今晚落腳的地方?”黎錦娥詫異地看著藍添香,原來赤霄縣,就是添香姐的故鄉。
藍添香點頭,“是。”
“如果是的話,那興許添香姐還能回家鄉看看呢。”黎錦娥彎了彎眼,笑道。
不待藍添香回話,黎錦娥又繼續道,“添香姐,你想回去看看嗎?我們會在赤霄縣縣住上幾天,若你想回家看看,我們可以…”
可她話音剛落,藍添香的臉,又白了幾分。
饒是黎錦娥正說在興頭上,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添香姐,你,不想回家看看嗎?”
“嗬,回家?”藍添香垂眸低笑,“我的家,早就沒了...”
不知為何,提到“家鄉”二字,黎錦娥總覺得,藍添香不甚歡心。
添香姐,或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沒了?”
藍添香伸手握住黎錦娥的手,輕聲道,“我的家人,都過世了。”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黎錦娥驚得手足無措,同時心中暗罵自己魯莽,怎麼偏生提起這事。
“不知者不怪。”藍添香嘴角泛起一個蒼白的笑容,“你不用驚慌,我不過是一時之間有些感慨罷了,你們可彆為了我的事壞了來江南遊玩的興致。”
藍添香嘴上說得輕鬆,可任誰都知道,她心裡一點兒都不好過。
夕陽遲暮,天邊的光彩愈發暗淡,漸漸地,就要被那無邊的黑暗吞噬殆儘。
空曠的官道上,隻有這一隊車馬行駛著。
“踢踏,踢踏”的聲音,在寂靜的黃昏中,格外響亮。
“叩叩”,小果子敲了敲車壁,“小主,收拾一下吧,就快到了。”
聽見小果子的呼聲從車廂外傳來,黎錦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半閉著的惺忪睡眼,“嗯,好,知道了。”
這座縣城,就是藍添香的故鄉,藍添香。
謝子敘吩咐過出瑤京後一切從簡,所以車隊中那些不必要的繁複品,早就被撤了下去。
“臣赤霄縣縣令杭文甲,協屬下接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杭文甲領著手下所有人在第一時間遙遙對著車隊伏首拜下,高呼萬歲。
“諸位大人,快起身吧。”不需要謝子敘吩咐,安德便已輕車熟路地走到隊伍最前端,請杭文甲等人起身。
赤霄縣縣城的範圍不大,幾句話的功夫車隊便到了住處,秋霞居。
這氣派的門麵,全然沒有半分杭文甲嘴裡“簡陋”的樣子。
不過已經到了門口,安德也沒空再與他糾纏。
“皇上,到地方了。”安德垂首立於車窗邊恭敬道。
“嗯。”聲音自車廂內傳出。
“皇上,您裡麵請。”杭文甲彎腰相迎,滿臉堆笑。
對於杭文甲討好的笑容,謝子敘隻是隨意瞥了一眼,便抬腳徑直向裡走去。
一路向裡走去,杭文甲不停地在一旁介紹著院子,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謝子敘的眉頭卻是越蹙越緊。
見謝子敘麵露不快之色,杭文甲心中也很是不安,“皇上,赤霄縣地方小,這院子也甚是簡陋。您若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下官一定竭儘所能辦好。”
“簡陋?”謝子敘挑眉,“原來在愛卿治理的縣城中,四進四出的院子算是簡陋的。”
謝子敘那語氣聽起來就像是隨口一說,可話落在杭文甲心裡,卻如通驚濤駭浪一般,令他惶恐。
杭文甲解釋道,“皇上您誤會了,臣是指這院子比起宮殿來說,實在簡陋。”
“哦…”謝子敘點頭,表示理解了他的意思。
杭文甲再次車開笑容,可還未等他張口,謝子敘卻又給了他當頭一棒,“那依愛卿的意思,原本是想為朕修一座宮殿?”
謝子敘話音未落,便令杭文甲那剛堆起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皇上,臣,臣,這院子…”杭文甲現在的模樣,唯有驚慌失措方可形容。
“你什麼?”謝子敘冷笑,“莫非愛卿想告訴朕,這就是你心目中的‘一切從簡’?”
“皇上,您冤枉臣了。”杭文甲見勢不妙,乾脆直接“撲通”跪下,哭喪著臉道,“這院子,這院子不是公款修建的,是一位商人新建的彆院。恰巧皇上南巡,臣便先借來給您住了。”
“院子是借來的,那裡麵的東西呢?擺飾掛件無一不是新的,莫非這些也應了一個‘簡’字?”
“您誤會了。”杭文甲哀嚎,“這,這也是那位商人的東西,臣不過是準備了些日用品罷了。”
“沒想到愛卿不僅朋友不少,運氣更是不錯。”謝子敘垂眸看著跪在地上呻吟喊冤,又想方設法為自己開脫的人,麵色不曾有絲毫動容。
“臣…”杭文甲還想為自己辯解,而謝子敘卻不願再與他廢話。
隻留下一句,“朕乏了,你先回去吧。望愛卿謹記,‘父母官’三個字是怎麼寫的。”
見皇上離去,安德急忙跟上,隻是路過杭文甲時歎息一聲,“杭大人您好自為之吧。”
熙攘攘的人群跟在謝子敘和安德後麵自杭文甲身邊路過,卻無一人在意這個跪在地上的人。
除了藍添香。
無一人注意,至始至終,有一名宮女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杭文甲。
那便是藍添香。
與眾人看熱鬨的好奇目光不同,藍添香眼中,僅有著悲痛。
而當謝子敘提到“父母官”三個字時,她眼中恨意更盛,幾乎已是毫不掩飾。
這樣深切的目光,讓杭文甲不感受到都難。
思索無果,杭文甲便也不再理會這事。
畢竟現在他還麵對著更加讓他焦頭爛額的事情,皇上的責問。
*
“臣杭文甲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放下食盒,杭文甲不假思索地伏身跪拜。
“平身。”謝子敘將手中的奏折合上放在一旁,看著來人道,“杭大人這麼晚了來這兒,可是有什麼事?”
“回皇上,您一路舟車勞頓,晚間還要批閱奏折。微臣特意讓本地廚子做了兩道赤霄的特色爽口小菜,又準備了赤霄最有名的酒赤霄醉給您帶來,希望能為您分憂。”
說罷,杭文甲將手中的食盒恭敬遞與安德,忐忑的看著謝子敘。
待安德將菜和酒都取出擺好後,謝子敘才道,“愛卿大晚上的來找朕,就是為了送這個?”
杭文甲被他這麼一問,心中更加忐忑,隻能惶恐答,“是。”
“愛卿真是有心了。”謝子敘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朕希望愛卿對待百姓,也同樣這般用心。”
“肯定的!肯定的!”杭文甲保證,生怕謝子敘不信他。
“既然愛卿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朕還有奏折要看。”謝子敘見他無事,便直接下了逐客令,打發他回去。
“是,微臣告退。皇上您早些休息,保重龍體。”臨到走時,杭文甲也不忘表達自己對謝子敘的關心。
杭文甲走後,桌上的菜謝子敘一口未動,甚至連看都沒看上一眼。
“皇上,這菜…”安德遲疑地看著謝子敘。
謝子敘隨意瞥了一眼桌上的菜,道,“拿去倒了吧。”
“喏。”
安德剛應下,卻又被謝子敘叫住,“等等。”
“您還有什麼吩咐?”見謝子敘半眯著鳳目沉思,安德心中忐忑。
思忖許久,謝子敘才啟唇,“你把這菜,給梅貴人送過去。這酒,給莫貴人送過去。”
謝子敘眉尾一挑,嘴角含笑,“就說,是朕賞的。”
“喏。”安德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憋著笑意。
梅燕姝和莫墨漓,一個賞菜,一個賞酒。
領著兩個提食盒的太監,安德不緊不慢地走著,想想即將見到的光景,他就止不住地想笑。
“安總管,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一道女子的呼喚聲傳來,打破了安德的思緒。
循著聲望去,安德一眼便瞧清了喚他的是誰,“我道這聲音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原來是黎常在。您怎麼這麼晚了還未休息?”
聽得出安德是在與她客氣,黎錦娥也隨口答道,“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說完,黎錦娥目光又落在安德手上提的兩個食盒上,“安總管這是…?”
黎錦娥疑惑地看著安德,難不成皇上這麼晚了還沒吃飯?
“啊,這個…”安德尷尬地笑了笑,“這是皇上讓我給梅貴人和莫貴人拿去的東西。”
雖說皇上賞賜給誰什麼東西,是皇上的決定,與他無關,也與其他妃嬪無關。
“原來是這樣。”黎錦娥也尷尬地笑了笑,“那安總管快去吧,可彆耽誤了正事。”
“那您早些回去休息,外邊風大,當心著涼。”安德又客氣兩句後,便帶著人走了。
看著與自己反相離去身影,安德心中嘀咕,這黎錦娥還真是慘。
被皇上當作擋箭牌擺在其他宮妃麵前拉仇恨,實則一點兒也不受寵。
待皇上他日利用完了,這毫無背景的人,恐怕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啊。
同情歸同情,但安德並沒有幫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