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師弟的夫人。”程緒笑著答道,“約兩月前我們從常州西南麵的北城進入雲華山尋藥,不料遭歹人暗算,師弟重傷,錦娥也從斷崖上跌了下去。”
一頓,他又接著道,“後來我們也下去尋過她,但卻沒有尋到,想來是她落入了水中,被湍急的水流一路衝到了清濘河。”
“原來如此。”伊書楊恍然,怪不得他們把人從河中撈上來時,她一身破破爛爛,還滿處都是傷痕,原來是從斷崖上摔的。
秋宛絲也感慨道,“可憐的孩子,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虧得福大命大,才撿回了一條命。”
“我們確實是在雲華山那一段尋到錦娥的。可是”伊臨川蹙眉道,“可是錦娥明明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你們卻說她”
他此話一出,伊書楊也附和道,“犬子說得不錯,姑娘家最重的就是名節,小女分明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你們怎麼說他已經嫁人了呢?”
守宮砂的事,秋宛絲在剛認女兒後就與他談過,她說黎錦娥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
“咳咳!”程緒被伊書楊的一句小女給實在地驚住了。
當下,他也顧不得什麼優雅從容了,放在茶盞,急忙就向其追問,“小女?錦娥怎麼成你女兒了?”
“是這樣的。”秋宛絲出聲解釋道,“我們夫妻二人自臨川之後,一直想要個女兒。但因我身體原因,這個願望多年也未曾實現。”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可巧的是,我們在清濘河中尋到的錦娥,是個失憶的孩子。這孩子品行不錯,人也懂事,我們就乾脆將她認作了義女。”
“失憶了?!”程緒與謝子敘同時驚道,“那你們怎麼知道她叫錦娥?”
秋宛絲無奈道,“是後麵才想起來的。”
“剛開始,她什麼都不記得,我們便找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應當是她頭上的某處傷,導致她忘記了從前的事情的。”秋宛絲道,“後來,隨著傷的好轉,她也記起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零碎的片段。但始終,沒有再想起什麼有用的信息了。”
謝子敘漂亮的秋水剪瞳一動,一抹失落的神色從眸中劃過。
“師兄。”沉默片刻後,他忽然輕啟薄唇,看著身旁的人認真道,“你不也是大夫嗎?你去給她看看啊。”
“沒想到,程公子竟然是個大夫!”伊書楊詫異地看向程緒,“若是可以,還勞煩程公子再為小女看看傷勢。”
秋宛絲也欣喜道,“程公子這氣度打扮,想必不是普通的大夫。錦娥的事,還煩請你幫忙。”
程緒憤然地瞪了一眼自家師弟後,才起身向黎錦娥走去,“你原先的傷口在何處?”
“在這兒。”錦娥取下一直發簪,將一簇頭發放下。
“嘶,這傷口還不小。”程緒抽氣,感歎道,“幸好是摔在了頭上,不是臉上,不然這麼大一塊疤,會讓女孩子絕望的。”
“沒那麼嚴重,這點兒傷哪裡和絕望掛得上鉤。”黎錦娥無所謂地笑笑,“就算是傷在臉上,生活也總歸是要繼續的。反正我原本也不漂亮,不會因為一處傷疤就絕望的。”
程緒無奈,“你倒是想得開,我師弟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行了,你可以把頭發盤起來了。”程緒看完,便又退回到原處坐下,“造成你失憶的原因,應該就是我看到這處傷以及你落下山崖時頭部所受到的震蕩引起的。”
“那可有辦法讓我想起原來的事?”黎錦娥硬著頭皮追問道。
說完,她緊張地看著程緒。
程緒並沒有馬上答話,而是思考了一段時間,才道,“我可以試試金針刺穴的方法,看看能不能通過刺激穴位,來使你想起往事。但是,成功的幾率可能不大。”
說罷,他又蹙眉補充道,“這種辦法,沒有什麼後遺症,對你的身體也不會有傷害。但唯有一點壞處,就是很疼。你要是覺得自己能堅持,我們或許可以試一下。”
看著程緒嚴肅的神色,秋宛絲擔心道,“要不還是算了吧。過往的事,我們可以慢慢想。何必為了那不大的幾率,去受這個苦呢?”
“娘,無論如何,我想試試。”黎錦娥堅定道,“我雖然怕疼,但更怕沒有過去。”
程緒點頭道,“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那我們就試試。若是你能想起來,我也算幫了師弟一個大忙了。”
見程緒又提起黎錦娥與他師弟的關係,伊書楊猶疑道,“小女她,真的與令師弟是夫妻關係?”
“伊老爺,你覺得,我和我師弟像是騙子嗎?”程緒無奈,為什麼他們總覺得,他和師弟是在說謊呢?
黎錦娥都十五了,這年紀說起來也不算小。
“不像。”伊書楊搖頭,“我們相信你們是認識小女的,不然你們也不會千裡迢迢的過來尋她。”
他這話,讓程緒更加頭疼,“那你們為何不相信我們呢?”
“這”伊書楊語塞,有些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在大廳裡,確實難以說得清楚明白。
“她掉下斷崖的時候,應該還穿著我的外袍。”謝子敘忽然道,“白色的,雲錦料子,銀絲繡線鑲的邊,下擺處有祥雲暗紋。你們若是還沒扔,可以自己去對比一下。”
即便如此,伊書楊麵上,仍是一派為難的神色。
雙方僵持了片刻後,秋宛絲忽然道,“老爺,程公子,我想與這位公子單獨談談,問他些事情,不知”
伊書楊點頭,“你去說也好。”
程緒雖然被秋宛絲這奇怪的要求弄得一頭霧水,但也還是答應道,“那就讓師弟單獨與伊夫人談談吧。”
見眾人都沒有意見,秋宛絲便起身對謝子敘道,“雪公子,還請隨我到後花園來。”
“好。”
秋宛絲帶著謝子敘順著曲折的回廊,一直走到了荷花池中所架起的一座彆致涼亭中。
“伊夫人帶我來這兒,是擔心有人聽到我們的談話?”謝子敘瞥了一眼唯一通往涼亭的小橋,問道。
“事關女孩子的名聲,還請雪公子不要介意。”秋宛絲笑了笑,抬手對著涼亭中央的石桌做了個請的姿勢,“公子請坐吧。”
謝子敘隨意挑了個凳子坐下後,用疑惑的目光看著秋宛絲。
“聽程公子說,你與錦娥原本是夫妻?”秋宛絲在他身旁坐下後,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謝子敘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是。”
見他答是,秋宛絲又問道,“是訂親,還是已經過門了?”
粗略一算,謝子敘便答道,“過門一年了。”
“過門有一年了?!”秋宛絲驚道,“你確定是已經過門一年了,不是訂親一年了?!”
“是過門一年了。”謝子敘不解地看著秋宛絲,他說的是事實啊,她為什麼這麼大反應?
秋宛絲蹙眉道,“雪公子,你莫不是在與我開玩笑?”
“我沒有與你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的。”謝子敘也不悅地蹙起眉頭。
他的話,就連梅鈞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質疑,她居然敢這麼說他?
秋宛絲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確實不像是在說謊。
她又疑惑地問道,“可是錦娥手臂上的守宮砂還好好的在那兒,你們怎麼可能已經成親一年了?”
轉瞬,謝子敘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眨了眨眼,無辜道,“我們沒有圓過房。”
“沒有圓房?”秋宛絲又眉頭深鎖,“且不說你們成親的這一年,就單說新婚之夜。你們成親,新婚之夜你難道沒有回房?”
謝子敘動了動漂亮的眸子,認真道,“沒有新婚之夜。”
“什麼叫沒有?”這下,秋宛絲也被他說暈了,“誰家娶媳婦不是迎親拜堂,洞房花燭?”
“沒有迎親拜堂,所以也沒有洞房花燭。”
他說完這話,秋宛絲便被徹底驚住了,沒有迎親拜堂,也沒有洞房花燭,那豈不是等於納妾?!
“雪公子,容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秋宛絲顫著聲音道,“錦娥,在你家的身份,是否不是妻,是妾?”
謝子敘抿了抿唇,緩聲道,“算是吧。”
秋宛絲愣住,原來,真的是個妾。
“妻還是妾,有很大差彆嗎?”他疑惑地看著秋宛絲問道。
黎錦娥是妻還是妾這個問題,他從未認真考慮過。
“雪公子,請恕我直言。”秋宛絲蹙著眉頭,“有丈夫疼愛的時候,是妻是妾並不重要,甚至就是通房丫鬟,也沒人敢欺負。但若是沒了這些,區彆就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