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船廠?
倉山薛家,江匪出身,不知是不是因為錢財來的太過容易,薛家後代總是不太擅長守業。
薛家船廠建起來的時候還是亂世,黑白兩道通吃的他們利用自己的威勢壟斷了造船的生意,後又坐地起價,引的民怨沸騰。
後來天下太平後,薛家再也不能為禍一方也間接使得船廠沒落,近幾年也隻接了些替人修船的小活,如今的薛家船廠,有一大半的土地尚還是荒廢的。
以上,是外人所知道的‘內幕’。
但燕辭月卻說:“薛家子弟都是酒囊飯袋,沒什麼大本事,不過自薛家家主死在小妾的肚皮上後,他那長子便接了家中生意,大刀闊斧的減了些在家裡吃閒差的親戚,還說要整改船廠。”
“聽說沙城沈家夫妻一死,他們的義子便被其收買,帶著十幾個船匠投奔了石頭港。”
聽到‘沙城’兩個字,謝昀看向燕辭月。
燕辭月托著腮看他,眼尾帶著一絲勾纏的意味:“財神爺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沈家夫妻是怎麼死的?”
燕辭月笑容一僵,反問:“公子真要知道嗎?”
“說啊。”
後者歎了口氣,便從朝廷出使渤泥國的使船說起。
雖說海上的旦夕禍福誰也不能預料,而且當時天氣實在惡劣,但出了這麼大的事,船舶司和工部自要過問使船的建造到底有沒有問題。
沈家夫妻便帶著圖紙乘船北上,可中途他們飛船也沉了,反倒讓那兩艘使船的沉沒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謝昀沒說話,他又想到了沈玉闕。
沈大善人老來得女,金嬌玉貴的養在深閨,一朝變故,她便從雲端跌入泥淖,竟被人殺到了揚州。
若那晚她沒碰到自己,恐怕此時的她早就變成一具屍體了……
不過就算是屍體,沈玉闕也該如那被暴雨打落合歡花一般,帶著荼蘼般的芬芳重歸天地……
他額角一痛,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重新收回心神。
“沈家的義子……”謝昀開口:“那不就是她的義兄嗎,她的哥哥怎麼這麼多……”
燕辭月不解:“您說誰呢?”
“沈玉闕。”
後者一愣,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指了指窗外。
“方才那個姑娘?她怎麼會是……還有,她那晚又怎麼會出現在暖香舫?”
謝昀乾脆起身向外走去:“你自己回蘇州吧。”
“謝公子!”燕辭月連忙追了上去,一手抓著他的胳膊想將人留下。
隨即又一臉一臉幽怨的看著他:“奴家在左陵港幫了您,您答應過奴家的,要替奴家在山塘街安排一處容身之所的啊。”
暖香舫是江南運河上赫赫有名的花船,每每入夜便點燃燈火,搖曳於波光粼粼的水麵之上,璀璨奪目,引人入勝。
暖香舫的客人有錦衣華服的貴公子,也有附庸風雅的假君子,販夫走卒和江湖豪傑也會偶爾闖入,皆被舫上絲竹、亂花迷流連忘返。
燕辭月是暖香舫的主人,但她心誌高,曾揚言要將暖香舫開到京城去,但在此之前,她也想分一杯蘇州的風月。
蘇州古來富庶,一旦百姓的腰包鼓了,消遣的地方也就跟著多了,就連蘇州的秦樓楚館也都自成一派,哪容一個外人到此來搶他們的生意。
燕辭月和謝昀有多年的交情,前兩日在左陵港又幫了他那樣一個大忙,她這才趁機邀功想讓謝昀帶她去蘇州。
“要麼你先去蘇州,要麼就在倉山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
燕辭月勾唇:“忙什麼呀?忙那位沈姑娘的事情嗎?”
謝昀挑眉而笑:“明知故問。”
燕辭月近距離看著這張俊美又疏離的臉,心頭微微泛起一股酸澀的漣漪,但她懂事又知趣,便緩緩放開對方。
“那奴家就在這裡等著,等著財神爺抱得美人歸。”
謝昀沒再說什麼,帶著自己的人快步下樓。
燕辭月這才從袖中掏出一包煙絲填在自己的煙鬥裡,對著香爐旁的燭火點燃。
她抽了一口,煙絲泛出絲絲縷縷的紅光,一口白霧從紅唇間吐出,霧氣後麵,她落寞的神情有些看不清了。
石頭港的這家船廠龐大又破舊,像一位病入膏肓的老者正躺臥在運河邊上,在時光的塵埃中講述著往日的輝煌和今日的沉寂。
從遠處看,船廠的輪廓斑駁又蒼涼,幾艘被廢棄的巨大木船因風雨侵蝕而扭曲變形,那些曾經繁忙的造船台,如今也是雜草叢生,隻有野花在石縫間頑強綻放。
行走其中,腐朽的繩索和半掩於泥土中的龍骨,如同巨獸遺骸。
此般的荒涼讓沈玉闕感到可悲,她害怕這會成為沈家船廠的未來。
“小姐小心!”柳黛扶著她,生怕她被腳下的雜物絆倒。
董乘風不知看到了什麼,快步向前跑了兩步,指著前麵說:“乾活的人都在那邊!”
沈玉闕加快腳步,她進來才知道,原來這薛家船廠比沈家大了兩倍不止,隻是有很大一部分都荒廢了。
果然,繞過一道矮牆,真有許多船匠和工人正在忙忙碌碌。
一艘正在建造的新船,一艘是正在修繕的舊船。
“喂!乾什麼的!”守著船廠的幾個漢子衝他們嗬了一聲,全都圍了過來。
沈玉闕還沒開口呢,董乘風便已抱拳打起了招呼:“諸位有禮,我們是從沙城過來的,來找個朋友。”
那幾個大漢彼此對視一眼,其中有一個說:“沙城?和前兩天那幾個一樣,也是來投奔我們東家的?”
“是啊,我們是一起的,勞煩諸位讓我們進去找找他們,或是讓他們出來見我們也行!”
幾個人用審度的目光看著他們,還有些懷疑。
“你來投奔我們東家,那這兩個小娘子是乾什麼的?”
沈玉闕知道自己不能實話實說,但她一時又想不到說辭。
結果卻聽董乘風說:“這是我未過門的娘子,奈何她家裡人不同意,我們就……”
言罷,還露出一個憨厚的苦笑。
二公子此人本就秉性敦厚,如此一說,竟然誰也沒有懷疑他在撒謊。
那幾個漢子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你們本事可真夠大的啊!”
“而且兄弟你運氣可真好,找的小娘子花骨朵一樣!小娘子,既到了咱們倉山,要不要看看兄弟幾個如何?”
沈玉闕故作驚慌的躲閃,董乘風張開手臂擋在她的身前,笑著說道:“還請諸位大哥行個方便吧,日後我進了船廠,咱們就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兄弟了!”
“行吧行吧,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他叫唐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