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差。”
麵對楊雲這超越極限，綻放四色虹彩的一劍，伊耆的神情也不由得認真起來：“一劍之下，地風水火皆蘊藏於其中，隻需將其合而為一，便能衝擊高級聖人之境。”
“將四大元素之道掌握到如此程度，你的天賦才情果真是世間少有……”
這一次，伊耆沒有再度使用媧神補天指來抵擋，而是單手向著虛空中那顆由反麵者所化的渾圓果實，同時也是如今於多元宇宙之中綻放光輝的信標燈塔一伸。頓時自光團之中垂下一縷潔白如玉的光芒，落到了他的手心上……
“……隻是，尚且掌握得不夠純熟。”
話語聲中，伊耆動作優雅地一拉一展，那縷白色光芒便在刹那間破碎，灑落於虛無之中。
伴隨著伊耆的動作，以及灑落的白色光輝，無數微小的空間坍縮點出現又凝聚，在他身前打開了一條光輝無比的通道，頃刻間便將楊雲斬來的劍氣包容吸納，儘數吞沒！
與此同時，不知距離生化危機三位麵多遠的一處宇宙虛空中，突兀地出現了一道純白色的門扉；而緊接著，一股狂暴無匹、足以貫穿宇宙萬物的四色光輝，便從通道的另一頭激射而出！
“轟——！！！”
熾熱的光輝，似有生命般咆哮著衝破一切阻礙，如同一條直達天際的光束，將其途徑的星辰與時空一分為二，使得黑暗本身都為之震顫，照亮了周遭的寂靜虛空。連這一片死寂的宇宙都仿佛無法承受這股力量，發出了不堪重負，宛如哀鳴一般的嘎吱嘎吱聲！
“不必如此激動。”
將目光自通道另一頭的世界中收回，伊耆望向斬出這突破自我的一劍之後喘著粗氣，似乎冷靜下來幾分，不複剛才狂怒之態的楊雲，平靜地道：“被忿怒衝昏頭腦，以至於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使得自己的實力發揮有失水準，那遠遠無法稱之為強者。”
聽著伊耆似是告誡，又似是教導的話語，楊雲頭腦不禁恢複了幾分清明，連帶著身後燃燒的血色火光也黯淡了下來。但與之相反的是，他身上的氣勢非但沒有半點下降，反而更為凝實厚重了一些。
“對，就是這樣，越是外界的影響，就越是需要掌控。”伊耆點了點頭：“而越是強大的力量，就越是需要約束。”
“……你是怎麼做到的？”
雖然感覺對方似乎話裡有話，不僅在說眼前的事情，更是在仿佛暗示著什麼。但現在的楊雲則是對伊耆剛剛化解自己這一招的做法，感到難以置信。
自楊雲的角度看來，自己的這一劍如同天羅地網般，鎖死了周遭空間結構的一切變化，幾乎可以說是達成了絕對意義上的“必中”。如若換成他自己來抵擋，那隻怕是除了以強對強的對攻，或硬橋硬馬地防禦之外，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但剛才，伊耆卻根本沒有耗費太多力氣，隻是毫不受力般打開了一個空間通道，就輕描淡寫地轉移走了這一擊……
“我說過了，招式雖好，但你掌握得還不夠純熟。”
雙手合攏，將身前的白色通道徹底關閉，伊耆回答道：“既是不夠純熟，那便有著可以利用之處。”
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去真正告訴楊雲自己是如何借用那一縷白色光芒打開空間通道，也沒有說出楊雲的不足之處究竟為何，隻是瞟了一眼搖曳的血色火光，繼續道：“我知曉你不認同天庭之道，也知曉你將洪荒大陸，以及天庭視作心安理得犧牲外位麵的既得利益者，更知曉你心中有憤，手中有怨……”
“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的命運，早在伏羲啟動人類氣運共振計劃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決定了？”
“……人類氣運共振計劃？”
楊雲自然知道這個計劃，這個將全多元宇宙無窮世界的人族氣運相互勾連，貫穿，凝其為一股的大計劃。可以說正是有了這個計劃，伏羲那“人類將為永恒主角”的大宏願才有了實現的可能性。但伊耆此刻突然提起此事的意思是……
“昔日人族將洪荒萬族趕出洪荒大陸，但這並不意味著人族就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因為洪荒大陸之內發生的事情，又與洪荒大陸之外的人族有何相乾？”
見楊雲露出思考神情，伊耆繼續說了下去：“當時的伏羲，乃是洪荒人族的人皇，並非整個多元宇宙的人族人皇，而除洪荒大陸之外，整個多元宇宙內無窮無儘的人類，依然是洪荒萬族的奴隸與食物。所以為了改變這一現狀，伏羲便通過封神榜實行了曆史共振，而當時的洪荒人族，至少有一半以上，也就是數千億億人主動血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即便是說出了這個間隔不知多久之後還帶著血腥味的數字，伊耆的聲音仍舊平靜的嚇人：“這就是人類億萬年間一直采取的做法，犧牲。”
“正因有無數的烈士犧牲，這才出現了古與鈞，才有了開天戰役，才有了人類曆的到來；而為了多元宇宙的存續，為了所有人能夠生存下去，總有人要負重前行，也總有人要做出犧牲。”
“……所以，這就是天庭之所以征討外位麵的緣由。”
聽到伊耆的解釋，楊雲怒極反笑：“因為昔日的洪荒人族做出了犧牲，啟動人類氣運共振計劃主動為洪荒大陸外的人族帶來了改變命運的機會，所以在多元宇宙迎來危機，需要有人站出來犧牲的那一刻，他們就能心安理得的征討外位麵，去送他人‘犧牲’？”
“你們有問過他人的感受嗎？你們有問過這些一無所知的人族，究竟願不願意貢獻出自己的心靈之光，為這個多元宇宙‘犧牲’嗎？”
“便是問了，又能如何？”
麵對楊雲的這個問題，伊耆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但他口中的話語卻未曾停止：“時光荏苒，時代更迭，多元宇宙中的無數普通人，誰會去願意主動為了多元宇宙的存亡，而主動投身薪火，做那隻撲火的飛蛾？”
——生命，是自私的；而人的本性，也是自私的。
這自私，勝過一切，因為求生乃是生命的本能。即便是自己無法活下去，也要讓自己的後代，讓自己的遺傳基因活下去……就像人在瀕臨死亡之前將會大量釋放內啡肽和多巴胺，為的便是留下種子，留下後代，留下傳承。
在洪荒大陸的人族，以及洪荒天庭看來，昔日正是自己主動付出了犧牲，為外位麵人族開辟出一條希望之路。而當命運的抉擇再度擺在他們麵前之時，不願再次犧牲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而在外位麵的無數人族看來，這所謂“人類氣運共振計劃”更是不明所以。如此設想，若有一人某天突然出現在你麵前，說是千年之前對你祖宗有恩，須借項上人頭一用，那你又會作何感想？
況且，這“犧牲”還不止是犧牲一人十人百人千人，而是以“位麵”，以“十億”乃至“百億”為單位起步，是完全榨乾所有殘餘價值，令人類在絕望之中燃燒薪火，綻放心靈之光，才方可成就彌補多元宇宙破損之物……
如此一來，有誰能夠拍著胸脯，心甘情願地再度跳入火坑，主動犧牲？又有誰甘願獻出全部，主動身陷無間大劫接受折磨，不知何時才能解脫？
——人類的自私本質，除非通過道德，通過理想，通過強製性的法令，乃至絕對的服從或洗腦等手段進行更改，否則絕不可能通過人類本身的力量來克服。
畢竟，即便將範圍放大到整個多元宇宙中，那些理想主義者與崇高的聖人，依舊少之又少。
既是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定下標準，定下“被犧牲”的對象。因為有著昔日人類氣運共振計劃之事，故此外位麵人族的確欠了洪荒大陸人族因果……
即便這因果，已曆經不知多少紀元……
“沒有自私，也就沒有無私，多元宇宙本身不存私心，故而對萬物一視同仁；但即便是與多元宇宙共生的天道，光明蓋亞，也有屬於自我的訴求。”
即便沒有看到楊雲麵上神情，伊耆也知曉自己的話語起了作用：“最初時分，洪荒天庭亦隻是獻祭那些已經瀕臨毀滅的位麵，他們帶著感動，帶著敬意，將那些被犧牲者，視為為多元宇宙獻出生命的英雄，視作與昔日仁人誌士並列的同胞。”
“但是，人是會變的；而感情，也是會逐漸褪色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洪荒大陸的人類開始將這種建立在他人屍骨上的犧牲，視為理所當然；將這種送他人去死的行為，視作一種對昔日行為的透支，亦是一種償還；更有甚者，則是主動劃分開了血脈種族，將其視為自身高貴的證明，甚至不將位於洪荒大陸的人族與外位麵的人族視作同一物種；哪怕是對於同為洪荒大陸的人類，對於白膚係與黑膚係來說，占據了人口九成以上的黃膚係，認為他們是人類榮耀的汙點，是被洪荒萬族實驗出來的垃圾血統，是屬於可自然滅亡的被排斥人類……”
聽著這有些在《死亡開端》中看過，有些卻是第一次知曉的信息，楊雲今日算是明白了通天的感受，明白了被黑暗蓋亞侵蝕的他為何會生出“毀滅所有人類”的想法。
善者，終有一天會變成惡者；現在無辜的他們，終有一天會變成萬惡者……
道理不同，唯殺而已……
帶著這樣的情緒，楊雲開口“伏羲呢？他的犧牲在何處？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一切麼？這就是他想要的，‘人類當為永恒主角’的世界麼？”
“之前你能夠說出那句話，那就證明你應該已經見過伏羲……不，‘人皇’了吧。”
聽到這句話，伊耆總算睜開了自己的雙眼，他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看向了楊雲：“你又怎知道，他未曾‘犧牲’呢？”
“……什麼？”
聽到這句話，楊雲心中猛然一震，腦海裡閃過通過時空走廊回到過去時，龔葉羽與裴驕合四象五行八卦誅仙劍陣與人皇裴羲對拚時的最後一眼。那時的“人皇裴羲”，仿佛一具被無儘歲月燃燒得隻剩枯骨的屍體，是一具將所有的人性與感情都燃燒殆儘的遺骸，是已經不存在自我，僅剩下為了人類的延續，而甘願無情地犧牲一切的人道化身……
“如果‘伏羲’依然是‘伏羲’，他或許能夠改變這一切，事實上你所使用的‘奇跡’，就是這一紀元的裴驕為此研究出的部分成果，通過情感的共鳴，而進一步激活心靈之光的力量。”
伊耆輕聲說道，而這也是楊雲第一次從他的聲音之中聽出感情，那名為“痛苦”的感情：“你知曉天庭毀滅外位麵的計劃是何時啟動的麼？正是上個紀元，也是在農離開多元宇宙之後的第八十個紀元。”
“而在此之前，彌補多元宇宙破損的工作，就是伏羲本身，他燃燒著自己的心靈之光，以及所有的一切，獨力支撐危局，成為單純延續多元宇宙殘骸機製的化身；而正因如此，他才會被自我的大願所吞噬，被‘人族’這個概念的意誌所裹挾，成就所謂的‘人皇’……”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楊雲才終於開口問道。
“隻要能有其他路走，誰又願意犧牲呢？”
同樣是沉默了一會兒後，緊閉雙眼的伊耆回答道：“人皇之事，先天聖人皆儘知曉，而犧牲外位麵人族乃飲鴆止渴一事自也在內……但，他們也無力改變。”
“因為伏羲是錯誤的，所以女媧也隻能歎息著離開，試圖結合天蛇族對心靈之光的理解，將自身的聖道煉化作可以填補多元宇宙破缺的五色石。”
“因為錯誤，後土也拒絕與人皇共事，獨自鎮壓地獄，以無數萬族的靈魂煉製輪回，試圖結合主神空間創造一方獨立於外界的輪回世界以隔絕多元的崩壞。”
“她們的選擇，皆沒有錯，就像神農離開這世界尋求救濟之法亦沒有錯一樣……但這綿延許久的錯誤，今日便讓我來阻止。”
“話已至此，休要擋我。”
說著，伊耆上前一步，而在空間裂縫彼端，代表著洪荒天庭那如恒河沙數的軍團的光點就好似群星般閃爍起來，又如驟雨流星直直墜向此方位麵：“我說過了，這個停滯許久，如一潭死水的多元宇宙便要於今日……”
“邁出全新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