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死後的下場。”
時玄沒有回頭，聲音更加嘶啞。
“有的死人，身上人臉越來越多，多到一定程度，就能離開村鎮。”
“有的死人，成為被剝離的人臉。”
“殘餘意識徹底消散，完全消失在世間。”
時玄停下腳步，看向前方的白石道路。
道路儘頭，是虛無的懸崖。
原來。
這座村鎮，懸浮在天上。
天上地下，都是刺眼的慘白。
放眼望去。
數不清的村鎮，一座一座，遍布天穹。
時玄從口袋裡，取出一大塊死人玉，將其催動。
灰氣漫卷。
道路儘頭，顯現出虛幻門戶。
“走。”
時玄當先踏進門中。
薑見這裡，則是走到門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
村鎮死寂無聲，紅綠房屋形同紙紮。
幾個死人，正站在房頂上，朝這邊看來。
“這地方，跟地表完全不同。”
薑見眉頭微蹙，使著業火護住周身，轉身走進門戶。
光影變幻。
眼前，是一座高十多米的古城門。
城門巍峨如山，太過巨大。
以至於二人站在門前，顯得極為渺小。
城門上，懸著龐大的牌匾。
其上，篆刻四個描金古字。
九華山城。
走到城門前，時玄神色更加哀傷。
他停下身來，低聲道：“薑見，這裡就是我讓你幫忙的地方。”
薑見略一沉默，問：“到底要做什麼？”
“等下你就知道了。”
時玄握緊長刀，通過城門縫隙，走進其中。
薑見仔細觀察四周，記住此處地形，才轉身走進城門。
寬闊街道上。
走著許多死人。
它們身上，幾乎都長滿了人臉。
有的死人，被數不清的鼻子眼睛撐著，身形臃腫肥胖，身高甚至超過了三米。
有的死人，則渾身上下，都是一張張嘴巴，身長兩米多，趴在地上，靠著無數嘴巴蠕動。
“這就是地界。”
時玄慘笑道，“人死後，原本可以一了百了。”
“可有的人，就算死了，還要日日夜夜，受到這種罪罰。”
“殘留著些許意識，在虛幻如紙的死人界，日複一日飄蕩，循環往複。”
“這種可怕懲罰，甚至超過了十八層地獄。”
說著話。
時玄熟門熟路，走到一座閣樓前，推門進去。
薑見走進閣樓，抬頭看去，瞳孔收縮，望見一幕震撼至極的場景！
那是一個三層樓高的死人！
它坐在那裡，車輪大的腦袋頂著天花板。
渾身上下，長滿了死人的耳朵！
死人耳朵密密麻麻，粗略看去，足有幾十萬個！
在它碩大的腦袋上，有一張死人的臉，鼻子眉眼俱全。
但這張臉上，同樣鑽出不少死人耳朵。
隻是對比其他部位，要稀薄許多。
“她是我母親。”
時玄身軀顫抖，“我需要你幫我，給她解脫。”
“薑見。”
“可以嗎？”
時玄轉過身來，渾身都在發抖，目光卻異常堅定。
薑見強自定了定神，後退半步，問：“怎麼回地表界？”
時玄目露哀傷，說道：“我有辦法送你回去。”
薑見搖頭，說：“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先告訴我，怎麼回去。”
二人對峙片刻。
時玄還是泄了氣，說：“我相信你。”
他把手伸進口袋，又拿出一大塊死人玉，“你帶著它，走到九華山城西門，那裡有個地界出口。”
“每隔一段時間，地界存在的地方，就會與地表界交彙。”
“地界出口，就是這樣出現。”
“每次兩界交彙，大約隻有一天時間。”
時玄估算片刻，“按照地界周期估算，應該隻剩1個小時。”
薑見接過死人玉，目光冰冷。
時玄說的好聽。
但他這裡，卻根本沒有教自己，使用死人玉的方法！
感應片刻。
薑見駭然驚覺。
自己神魂上的灰氣，已經消散許多！
現如今，隻剩了非常稀薄的一層！
如果自己現在離開，前去九華山城西門，又沒有使用死人玉的方法。
那麼，自己的生人氣息，就會暴露出來。
並且，永遠都無法離開死人界。
薑見沒有詢問。
他心裡清楚。
如果自己這裡，不幫時玄的話。
時玄絕對不會告訴自己，使用死人玉的真正方法。
最讓薑見警覺的是。
自己的靈氣，正在慢慢消耗。
用一些，就少一些。
這裡，沒有天地靈機，可供汲取。
盛裝水靈的木盒，也並沒有帶在身上。
也就是說。
自己這裡，根本沒有恢複靈氣的手段！
“你不是說，死人沒辦法再死了麼？”
薑見問。
時玄麵孔扭曲，神情痛苦，指著死人原本的臉：“其實很簡單，隻要她自己的臉，被揭下來的一瞬間，將其當場毀去，她就解脫了。”
薑見冷聲道：“我出手的話，揭下來的臉，會長到我的身上。”
“你當然不行，你是活人。”
時玄慘笑道，“我來揭。”
這話落下。
薑見盯著時玄，心神輕顫。
“薑見，你應該猜到了。”
時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單薄的身軀，“其實我已經是個死人，再也出不去了。”
他目光恍惚，喃喃自語。
“一開始，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死人界這種地方。”
“後來，我想通了。”
“死人界，就是地球的陰暗麵。”
“地球星環誕生那一刻，死人界隨之出現。”
“恒星光芒照射下來，被星環轉化，分成兩種。”
“其中的正麵能量，灑落地表界。”
“負麵能量，則全都丟到了死人界，使其扭曲怪誕，令人痛苦窒息。”
“人世間的事，都是這樣。”
“有明，就有暗。”
“隻是可憐那些生人，人死之後，還要遭受這樣的折磨。”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直到完全沉默。
負麵能量，非常可怕。
由於星環保護，活人的世界，沒有這種東西。
隻有地界，才存在。
此前，在紹水之畔。
時玄驟然出手時，薑見反應極快，已經催動了“咫尺天涯”。
但時玄不知通過什麼手段，催動負麵能量，籠罩下來。
使得薑見這裡，無論是“咫尺天涯”，還是“雨後彩虹”，全都失效。
直接被時玄，卷進了地界入口。
二人說話間。
那個三層樓高的死人，如山身軀晃了一晃。
無數死人耳朵，像下餃子般，被抖落下來。
“她要醒了。”
看到這一幕，時玄神色更加痛苦，“她怕我變成死人，給了我許多手段，讓我能在前些時候，暫時通過兩界交彙處，離開死人界。”
“但我的想法，跟她不同。”
“趁著她睡覺間隙，我做了這些布置。”
“我願意代替她，留在這裡。”
“讓她解脫吧。”
時玄把逐月刀插在地上，用力揉了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