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閨女?”
林川一愣,低頭看了一眼周秀蘭。
周秀蘭也正抬著頭,忽閃著大眼睛看著他。
“咋的,看著我倆長得像啊?”
“叔,我想吃那個糖!”周秀蘭脆生生地喊道。
張彩梅一聽到周秀蘭喊林川“叔”,表情驀地一鬆,明顯舒了一口氣。
一抬頭,迎上林川笑盈盈的目光,心頭莫名一慌。
手指不自覺地撩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臉上開始有些發燙起來。
林川也有些奇怪,怎麼剛進屋不久,張彩梅的臉就一陣紅一陣白。
“張姐,你發燒了?”林川關切地問道。
“你彆叫我姐啊,人家才多大啊……”
張彩梅剛剛光顧著心慌了,沒注意到他的稱呼,現在冷靜了下來,眉頭一豎,給了林川一個不大不小的眼色。
手裡倒也不忘給周秀蘭拿了顆橘子糖。
旁邊的售貨員胡姐笑起來:“彩梅,人家叫你姐多好啊?”
“好啥啊?把我都給叫大了……”
“你沒聽過嘛,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先叫姐……先叫姐……後麵是啥來著?”
“先叫姐,後叫妹,然後叫媳婦兒!”
隨著響亮的聲音,趙社長推開旁邊的門簾,從後麵走了過來。
“哎呀,社長,胡姐……”
張彩梅羞得一跺腳,兩條麻花大辮甩在身後,鼓鼓囊囊的胸脯晃了晃,整個人跑出了後門。
“來啦老弟?”趙社長衝著林川眉頭一揚。
林川眨了眨眼睛,故意裝傻充愣:“張姐這是咋了?”
“咋了?女大懷春了唄!”胡姐吃吃地笑起來:“我說小川啊,你結婚沒?”
“沒呢,胡姐。”林川笑道:“不過快了。”
胡姐剛聽他說“沒呢”,正麵色一喜,剛要開口攛掇,再一聽“快了”,頓時滿臉失望。
“哎呀,完了,這媒做不成了!”
“行啦胡同誌,恁一天天的乾點正事吧!介都上門多長時間了,還沒聊正事兒!”
趙社長板起麵孔,故作嚴肅地批評道。
“是是是,社長老大你說的是!”胡姐收拾起算盤和紙筆,湊了上來:“林川同誌,這次拿了什麼好貨來啊?”
“都在外麵,雪橇上呢。”林川指了指門外:“全是皮子。”
“行我去瞅瞅啊社長。”胡姐拿著紙筆就出了櫃台。
等胡姐出了門,林川拉著趙社長,笑道:“趙叔,你瞅瞅這個。”
他打開手上的袋子。
“麼好東西,我瞅瞅?”
趙社長往袋子裡一探頭。袋子裡黑黢黢的,看仔細了,才看出來是對熊掌。
“哎呀我滴媽呀,介個好東西啊!人熊的?”
“嗯呐!”
“捏個……熊膽有麼有?”
“就等你問呢。”
林川從袋子裡掏出一個樺樹皮筒,輕輕打開,層層苔蘚裡麵包裹著的,赫然是一顆完整的人熊膽。
“哎呀哎呀哎呀,快給我瞅瞅!”
趙社長滿臉激動地拿過樺樹皮筒,仔細端詳起來。
“好家夥!”
趙社長一拍大腿,手指頭直哆嗦:“介個品相,介個成色,少說得是頭五百斤往上的大貨!”
林川倚著櫃台笑:“要不說是咱老林子裡的霸王呢,您瞅這膽衣多厚實。”
趙社長眯起眼睛把熊膽湊到玻璃窗前。
陽光透過冰花斑駁的窗欞,把那墨玉似的膽衣映得泛起金邊。
“趙叔,這個能值多少錢?”林川低聲問道。
“我跟你說啊,介個熊膽,現在收購都論克來收。介個膽汁深綠色或者膽囊微微損傷的,都能歸到甲級標準,一克八毛二。”
“這個沒損傷啊,完整的,也就甲級?”
“我還麼說完呢,恁急麼急?”
趙社長笑著瞪了他一眼,指著熊膽說道:“你介個膽囊啊,又大又完整,你看透過光線,膽汁有金琥珀色,我跟你說啊,介就是特級中的極品熊膽呐……”
“特級?什麼價格?”
“特級是一克一塊三,你介個……彆走供銷社收購了,俺大哥有個老首長,打仗落下一身的病,正到處找這個熊膽當藥引子呢,我直接兩百替他收了!”
趙社長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低聲道:“這個按軍區療養院的價格給你,更劃算。”
林川知道趙社長嘴裡的“大哥”,就是趙鐵軍,聽他這麼一說,直接點頭道:
“行!趙叔你說怎麼整,就怎麼整!”
他本來一直在心裡算著價格。
特級熊膽,按照一塊三每克的話,這顆熊膽也頂多能賣到一百來塊。
既然是趙鐵軍的老首長需要,那乾脆就聽趙社長的安排。
這裡麵,唯一的風險就是沒有收購票據,將來萬一查的話,容易出問題。
可話又說回來,他穿越回來這段時間,給他最大幫助的,還是趙鐵軍和趙社長。
這層關係,他無論如何是要綁死的。
“社長,清點完了。”
胡姐推開門,哆嗦著拱了進來:“哎呀媽呀,可冷死我了。”
“誰讓你不穿外套的?”趙社長罵道:“虎逼娘們,活該凍死。”
胡姐也不惱,笑嘻嘻地踹了趙社長一腳,走進了櫃台。
“算算總數。”胡姐搓了搓手,打起算盤來:
“這次皮子帶的多,昂。”
林川點點頭:“嗯呐,索倫族過冬淨整皮子了,下次再換物資,就得夏天了。”
“夏天的皮子不好保存,也就這個時候能多賣點。”
胡姐頭也不抬:“這次一共三十七張皮子,二十五張一級,十二張二級……”
手指頭在算盤上劈啪作響。
“來來來,讓金算盤給算一算。”趙社長笑著看她打算盤。
胡姐動作突然卡住:“等會兒!社長,節後縣裡是不是下了新的收購價?”
沒等趙社長開口,她扯著嗓子朝後屋喊:“彩梅!年後的紅頭文件呢!”
“嗷嗷啥啊?我不在這兒呢嘛……”
三人齊刷刷轉頭,正撞見張彩梅端著搪瓷缸子僵在門簾前。
她換了件掐腰的棗紅毛衣,襯得脖頸子雪似的白。
“我、我給娃娃倒點熱水……”
她耳垂都要滴出血來,卻強撐著瞪林川:“看什麼看!沒見過女同誌穿紅色毛衣啊?”
胡姐噗嗤一笑:“彩梅你爐子燒著了?臉咋紅成這樣?”
“胡姐!”張彩梅一跺腳,麻花辮甩得老高,蹬蹬蹬幾步來到櫃台後,踩著板凳上去翻櫃子找文件,棗紅毛衣下擺露出一段嬌嫩的腰身。
林川彆過臉去,假裝在數窗欞上的冰花,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紙響。
“一級皮子十五塊三,二級十二塊五!”
張彩梅拽著毛衣下擺,紅著臉下了板凳,說道:“比去年高了點兒。”
胡姐的算盤重新劈啪作響:“二十五乘十五塊三……”
“二十五張頭檔留三指……”
“十五塊三當幺五三……”
“頭一遭吃百位數……”
“二五添作十,逢十進一,二一添作五……”
“二道坎兒遇五十……”
“二五對槽掛半邊,五七三十五,撞九進一吊金鉤……”
“末了還有三角零……”
“一十五,二三相逢六,滿五破十換大梁……”
“兩千五加一千二百五得三千七百五,再添七十五……”
“統共三百八十二塊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