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程昱
第650章 程昱
“想必薑導和大家說過，《懸崖》與市場上的神劇不同，不會為了劇情翻轉而不顧基本常識。”
“這部劇最大特點是真實，尊重敵人的智商，不刻意追求主角的完美，儘全力去展現特工在懸崖邊緣行走時如履薄冰的狀態。”
“周乙是主角沒錯，但就像他自己說的，好運氣並不能總伴隨著他，主角的光環再強大，也有用儘的時刻。”
“現實中紅色情報員的結局是什麼，是次次化險為夷，回回全身而退？”
“不然，他們很多都犧牲了，況且還是45年的東北，《懸崖》隻是客觀地展現這個結局。”
待陸遠說完，桌上幾人都認可。
劉寧在認可之餘，仍堅持：“追求真實自然是好的，但為什麼不在劇情走到周乙將自己的妻子送出邊境時戛然而止，何必要多此一舉，設計個回去救乾女兒莎莎的情節，周乙的任務圓滿完成，隨家人離開，完全沒必要赴死。”
其他三家電視台的人聞言，連連點頭。
“如果周乙安然離場，高彬這個角色就完了。”薑韋實在受不了了，掐滅煙頭，接過話茬。
“在周乙孤注一擲營救結發妻子孫悅劍時，他就已經暴露了，高彬一直盯著周乙，恰好他的養女莎莎方便抓捕，以此為誘餌，讓暫時脫逃的周乙甘心情願地上鉤被捕，身為特務頭子，倘若這點都想不到，他怎麼爬上那個位置？”
“乾革命就會有犧牲，在敵後工作，隨時都會犧牲。不要把敵人想的那麼傻，如果敵人愚蠢，那也顯示不出我方的偉大，難道大家希望《懸崖》像市場上的無腦抗日神劇一樣麼？”
劉寧當即噎住。
浙江衛視的頻道總監說道：“為什麼周乙一定要去救，明知是死，放著自己的結發妻兒不管？”
陸遠道：“老陳，莎莎是周乙親自帶大的，從出生開始帶了七年，這種感情勝似親生骨肉，他很清楚，莎莎是因為自己而被抓，他一走了之，對莎莎意味著什麼。”
薑韋補充：“周乙看似冷血、無情，但那隻是掩蓋他潛伏的外衣罷了，實際上他的內心非常的善良，有殉道精神，他在懸崖邊緣行走一生的終極意義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自己所愛的國家，自己所愛的人能有一個幸福美好的未來嗎？
所以他一定會回到哈爾濱，製訂局中局計劃，犧牲自己，解救顧和莎莎，並找出組織中的奸細。”
“可即使去救，也無須明確講述周乙被執行槍決，那一幕太不英雄了，給個開放式結局不好麼？”
“對呀，他死的太窩囊了，一個英雄式的人物，最後被槍斃，等播出後，輿論方麵的壓力會很大的。”
《懸崖》的結尾，大雪紛飛，周乙抽完一根煙，麵朝紅牆，被槍決，以一個非常狼狽，非常不英雄的姿勢倒在原地。
薑韋無奈地看著陸遠，類似的爭吵已經發生過多次。
“好啦！”
陸遠拍手，道：“我大致清楚大家在顧慮什麼，空口無憑，我們說的再好也不如親眼所見，既然大家堅持，不如這樣，等劇組拍攝的時候，我們先將那一幕拍出來，看看效果如何，介時再做調整，但周乙是一定要死的。”
四家電視台的負責人見此，隻好點頭。
說到底大家都是為了這部劇的收視能更好點。
隻不過他們認為，相比悲劇結尾，大多數觀眾會更喜歡圓滿結局。
而站在陸遠和薑韋的角度，悲劇帶來的後勁更持久，整部劇的基調也更統一。
陸遠和薑韋對《懸崖》寄予厚望。
倆人合作《潛伏》，總投資隻2000來萬，拍攝過程顯得尤為倉促。
儘管該劇後來掀起收視熱潮，但薑韋始終對當時未能打磨的細節心存遺憾。
如今再拍《懸崖》，一切已大不相同。
因為時間充裕，薑韋走訪了八個不同的城市進行實地考察。
其中哈爾濱和大連更是被多次探訪，隻為能夠最真實地展現偽滿國的風貌。
最終，劇組選定了包括哈爾濱和大連在內的多個場景作為拍攝地。
資金問題也再不是阻礙。
為了創作一部與眾不同的諜戰劇，遠方傳媒斥資8千萬，企圖實現電影級的拍攝標準。
早在項目籌備之初，陸遠就曾與薑韋深入探討過《懸崖》的製作方向。
他們一致認為，《懸崖》應該拍出它與眾不同的質感。
影調冷峻，風格要深沉，要有一種大片範，以區彆於市麵上常見的諜戰劇。
服裝造型也有要求，服裝，美術切不可土，要洋氣一些，要講究一些格調。
那個年代的哈爾濱是一座特彆洋氣的城市。
它絲毫不遜於十裡洋場的魔都，堪稱東方的小巴黎，地下黨周乙就生活在這樣的一座城市裡。
這座城市，乍一聽上貌似，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但實際上現代化水平極為靠前：電車、電話、洋房、自來水，應有儘有。
彼時哈爾濱開公共電車的司機，大部分都是洋人，戴著禮帽和白手套。
這些細節薑韋通通有考量，拍攝時都要做到位。
因而劇組特地啟用電影《十月圍城》的攝影、電影《梅蘭芳》的服裝造型設計。
現在已是四月，由於戲裡有數場雪景，有些可以借助道具，化肥之類，無非是燒點預算。
可有些即便花錢也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為了拍出深山老林大雪漫天的蒼茫孤寂，劇組還計劃跨出國境，去一趟俄羅斯。
5月1日，大連。
d市中心南山腳下，位於南山街、七七街、濟南街、望海街及山林街圍合的地塊，街長600餘米，叫大連南山風情一條街。
是大連保留的殖民時期建築風格的一條街道。
街道兩旁，有不少日式餐館、花店、咖啡店。
林蔭道下，斑駁樹影，樹木命名的小巷隨處可見，如楠町、楓町、柳町、櫻町.
風格和魔都梧桐區些許類似。
《懸崖》裡，周乙的住宅，取景地就在這條街。
街道上很是冷清，陸遠，薑韋，程昱，宋嘉，李洪濤，孫浩一行人走走停停，左右打量著。
上午主創聚集，來看看場地。
薑韋指著兩側的高檔日式彆墅。
“這裡2000年就被政府保護性改造，以前是日本權貴居住地。現在是d市重點旅遊項目之一，很多房子都是後來重建的。”
陸遠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日式建築有個特點，喜歡把樹木建在院子裡，將房屋隱藏起來。
薑韋見他表情平淡，奇怪：“欸，你來這邊拍過戲麼？”
“來過啊，06年那會兒，首次主演的《鑽石王老五的艱難愛情》，就在大連取的景，在濱海路那塊。
其實大連除了有條日式風情街，還有一條俄羅斯風情街，趕明兒可以去瞧瞧，比這條街熱鬨多了。”
“那我剛才介紹豈不是白說了，你怎麼不早點講。”
“你又沒問。”陸遠聳了聳肩。
薑韋翻了個白眼。
“真的，程老師，您也在哈爾濱南崗區長大的？”
身後宋嘉尖叫一聲。
陸遠和薑韋扭頭望去，宋嘉和程昱不知聊些什麼，很是激動。
宋嘉在戲裡飾演顧秋妍，這個角色並不好演。
顧秋妍受過蘇聯專業諜報培訓，抗聯隊伍中大多都是文盲，非常傲嬌，眼高手低，書生氣。
屢屢因為經驗不足和感情用事，而出現失誤，使局勢陷入困境。
人設不討喜，令人生厭，稍有不慎，很容易給演員招來罵名。
相當考驗演員的業務能力。
薑韋最初考慮過秦海露，陸遠與她合作過《潛伏》。
此次《懸崖》再演假夫妻，這是先天的話題和流量。
但他又考慮到，有陸遠主演就不缺話題度。
況且秦海露不合適，翠平的影子太深，她自己都沒把握演好一個知識分子。
《懸崖》不比《來自星星的你》，後者的要求是業務能力70分足以，前者自然是90分起步，越高越好。
就在薑韋猶豫不決之際，宋嘉自告奮勇。
“怎麼了，這麼興奮？”陸遠問。
宋嘉大聲道：“程老師剛才說他也是哈爾濱人，我倆同個地方的，都是南崗區，我第一次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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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這麼說的。”程昱揮手打斷：“我的確是在哈爾濱長大，和小宋一個區，但我在沈陽出生，是沈陽人。”
程昱五十來歲，皮膚黝黑，身材健壯，個頭不高，胖乎乎的、其貌不揚。
他在戲中飾演周乙上司高彬，警察廳科長，後升任副廳長，是一個心狠手辣、老謀深算的大反派角色。
陸遠盯著他看了眼。
程昱不是第一次飾演反派。
在1994年的電視劇《至高利益》中，他塑造了一位失敗的縣長形象。
個性冷酷、狠毒，且防備心極強，令觀眾感到厭惡。
那雙眯著的狐狸眼、圓鼓鼓的啤酒肚，嘴角始終掛著一絲陰險的冷笑，渾身散發出難以言喻的猥褻氣質。
每一句台詞都直擊要害，讓人毛骨悚然。
在2000年的《林海雪原》中，程昱化身為一位殘忍的土匪。
麵容猙獰，眼神凶狠，舉止粗魯。
劇中有一幕，他揮舞著大刀追趕婦女和兒童，那股血腥氣息瞬間撲麵而來。
國家一級演員，業務能力無需多言。
陸遠促狹的笑了笑：“宋嘉，你和程老師一個區的，現在才知道，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啊。”
宋嘉是個北方妞，大大咧咧的，倆人合作過多部戲，關係熟得很，脾氣暴躁，特想懟他。
於是朝程昱訕訕一笑。
程昱見此，擺手，道：“因為工作的原因，這些年大多數時間都在魔都和京城，所以沒和小宋碰到過麵很正常。”
陸遠見宋嘉尷尬的模樣，哈哈哈。
程昱也跟著笑。
他是57年生人，1977年，陪朋友去考哈爾濱話劇團，喜聞樂見，朋友沒過，自己被錄取了。
當時主考官的原話是：“總得有人演壞人。”
就這樣，他開始了自己的反派生涯，30多年來，兢兢業業。
其實，最開始接到薑韋的邀約時，他沒想出演。
他的接戲原則與很多同行不同。
多數演員喜歡不斷突破自我，去嘗試演繹新的角色。
但他不會去接自己不熟悉的角色，他演的就是自己。
因此他扮演的人物類型，基本定格在那幾種，每個角色都有自己本身的影子，他不想去破壞它。
他承認自己長得不像好人。
可這不意味著他不能演好人，誰還不想當英雄啊。
何況早幾年他可是憑著《希望的田野》中的徐大地一角，拿下飛天視帝。
妥妥的正派角色。
最近幾年也不知道怎麼的，業內搞長相歧視，都找他演反派。
好吧，真正的原因，他心裡沒底，和陸遠對戲壓力太大。
君不見《黎明之前》播出後，林永健多次在公開場合表態，以後不想和陸遠搭戲。
眾人皆知這是戲言，但可以想象，拍戲過程中，林永健所承受的壓力定然不小。
即便如此，在劉新傑的光芒下，譚忠恕也沒少被挑刺，更是被網友拿來和《潛伏》中馮恩鶴塑造的吳站長對比。
最後被碾壓。
馮恩鶴塑造的吳站長珠玉在前，他再演反派，怎麼看都吃力不討好。
隻是在看完劇本後，他改了主意。
一部諜戰劇的成功不隻是取決於主角，更取決於大反派。
隻有反派演得好，壓迫力足夠強，整部劇的張力才能拉起來，故事才能真實、好看。
通常諜戰劇中的大反派是什麼樣？
比如《潛伏》裡的天津站站長吳敬中，他信奉的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所以餘則成姓共姓蔣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他一心想的就是斂財。
《黎明之前》的譚忠恕，他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
即使知道了劉新傑的真實身份，還是像兄弟一樣對待他，讓人對這個“反派”肅然起敬。
而《懸崖》裡的高彬不一樣。
他的出身，決定了他的狠是刻在骨子裡的。
他是偽滿洲國的人，是封建製度的看門狗，是漢奸，偽滿洲國一旦被滅，他要麼被槍斃，要麼坐一輩子牢。
所以他仇視一切反滿抗日分子，對這類主義的恐懼和厭惡更是刻在骨子裡。
這是他做一切壞事兒的強大動因。
故而他精通諜戰，且醉心於此，是個真狠人，既不貪財也無情義，唯一的追求就是捉內鬼，陰險毒辣，不惜手段。
高彬這個角色讓程昱淪陷了，毫不猶豫的與劇組簽約。
陸遠回頭，見他杵在原地，冷不丁地喊：“走啊，高廳長。”
程昱耷拉著臉，所有的城府與算計好似都藏進了自己褶皺的皺紋裡，皮笑肉不笑，端的邪惡陰鷙。
“好啊，老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