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影帝
第577章 影帝
九月二十九日,入秋的季節。
夜色的比以前來的早了許多,微風拂麵,空氣中帶著一絲涼意。
陸遠今天有夜戲,下午六點半從酒店出發,特意披了件外套。
上車前,他看了眼新聞,今晚百花獎在浙江紹興舉辦。
前去參加的明星寥寥無幾,主辦方還因此取消掉開幕式紅毯環節,星光黯淡,呈現出“門前冷落鞍馬稀”的疲態。
開幕晚會與電影相關的元素少之又少,浙江衛視主持人甚至借此機會,講述諸多關於中國好聲音的相關內容。
陸遠放下手機,百花當真是一屆不如一屆。
金雞、百花獎與華表,並稱為中國內地電影三大獎。
金雞獎和百花獎自1992年起合並,合稱為中國電影金雞百花獎。
自2005年起,金雞獎和百花獎開始隔年舉辦。
逢單數年舉辦金雞獎,逢雙數年舉辦百花獎,這一製度讓專業評審和觀眾投票兩種評價機製的交替進行。
金雞獎作為專家獎,而百花獎作為觀眾獎。
簡單類比,諸如金鷹的觀眾喜愛演員與最具人氣演員。
觀眾票選,意味著百花獎本來就沒什麼藝術含金量。
再加上近些年宣傳不足,日漸沒落,影響力愈發下降,明星也都不再買賬,電影節越來越冷清。
獎項於演員形同雞肋,前幾屆某些獎項曾因無人捧場,乾脆取消頒獎。
本屆陸遠提名最佳男演員,角色分彆是《失戀三十三天》王小賤,《龍門飛甲》雨化田,《超時空同居》陸鳴。
因為金鷹獎耗費兩天半,拍攝緊張,他這次沒時間去參加。
給主辦方致電表達歉意,對方表示理解,又打了幾通電話,發現宋嘉,周訊,徐克等全都沒去。
他隻好讓劉施施代為前往,沒辦法,先苦一苦女朋友啦。
趕到劇組時,黃博正在上妝。
他的妝相當費時,全身灰蒙蒙,發際線高到頭頂,腦後飄著雜草般的花白頭發,死寂、蒼白,掛牆上能辟邪。
基於《西遊記》的巨大成功,以及六小齡童老師惟妙惟肖的扮演。
在絕大多數人心中,孫悟空就是渾身金燦燦,威風凜凜的美猴王形象。
可原著中,孫悟空的相貌並不美麗出眾,相反十分醜陋。
圓眼,紅耳,滿臉毛發,嘴巴像雷公,臉形瘦削,尖嘴縮腮,身材矮小,像個吃鬆果的猴子,雖然看起來像人類,但比人類少了腮幫子.
所以周新馳為了符合原著,在這部戲裡給孫悟空定下的形象便是如此。
戰鬥狀態的孫悟空,周新馳找了一個13歲的小男孩扮演,而被封印階段,由黃博飾演。
黃博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帥哥。
好吧,這貨和帥不沾邊,但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閱曆豐富,自身氣質不錯,似老酒,越釀越醇。
陸遠在椅子上坐下,化妝師給他套假發。
黃博盯著鏡子,見他沉默不語,道:“百花獎這麼下去要完蛋,我聽說這屆提名的導演,像馮曉剛、韓三坪,徐克、滕化濤一個都沒去。”
“演員也差不多,去的裡麵不少都參加過好聲音。”陸遠回憶起剛才手機裡的報道。
“這邊再抹點。”黃博朝化妝師說了句,又道:“這個獎現在就是個形式,公信力幾乎沒有。”
陸遠讚同地點了點頭。
其實造成百花獎沒落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舉辦地的不斷變化。
自從金雞百花實行了舉辦地輪換製之後,它的意義也開始逐漸轉變。
過去是電影人的盛會,是為電影而辦的獎。
現在則成為各舉辦地所屬政府為宣傳本地而衍生的宣傳工具。
每個舉辦城市都將電影節當做宣傳當地的一次機會,借電影節之名,行宣傳當地之實。
好比這次浙江衛視,借著電影獎宣傳好聲音。
出發點本就很奇怪。
基於此,他們更不會將重心放在如何辦好一個以電影為主題的電影節上。
開幕儀式就像一場東拚西湊的草台班子演唱會,一群明星來唱歌跳舞助助興,完事也就鳥獸散了。
到底是電影節的開幕式,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的開幕式,誰在乎呢?
至於電影,更是靠邊站。
黃博自己10年《鐵人》提名,同樣沒去。
倆人化完妝,到片場時,瞅見周新馳在和一位估摸著得六十歲的大媽聊天。
那大媽長相不說歪瓜裂棗,至少和黃博有得一拚。
周新馳問:“張美鵝女士,如果一個客人吃飯,他不給錢,你是老板,你會怎麼說,怎麼做?”
那大媽一聽,直接踩在板凳上,做潑婦狀,用半生半熟的普通話,道:“這種人我教訓他一頓,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然後再給他一頓飯吃。”
等大媽表演完,周新馳用帽子蓋住臉,笑的前仰後合。
“乾嘛呢。”陸遠朝一旁的羅誌祥問。
羅誌祥憋著笑,小聲道:“我飾演的腎虛…呃…是空虛公子,身邊有四朵金花,劇務之前找的群演導演不滿意,嫌棄太正常,說不符合喜劇無厘頭的風格,要奇醜無比的老太太,劇務今天將這個大媽帶過來,導演正麵試呢。”
陸遠皺了皺眉,扭頭道:“小豬,你剛才那段話適合加到戲裡。”
“什麼?”羅誌祥呆住。
“我是腎虛,不是,是空虛公子。”陸遠學著他的語氣說到,講完自顧自地去準備下一條戲。
羅誌祥回味著,記下準備拍攝時用,又看向黃博:“陸老師連我的戲份都記得這麼清楚?”
“他是個變態,拍戲不帶劇本,誰的戲都能接,全記在腦子裡。”黃博點了點太陽穴。
“厲害。”羅誌祥嘀咕。
陸遠走進下一條戲的場景。
說那陳玄奘為降服豬剛鬣,徒步翻山越嶺來到五指山,進了老廟,可四周都看不見大佛,在石盆裡洗把臉,見水中出現“鏡花水月”四個字,頓時醒悟。
他爬上那座高山,看到眾石叢中一點綠,走近看竟是一大片荷花,大片綠色荷葉中點綴著粉紅,最中間的位置,簇擁著一朵白蓮花和幾片荷葉。
陳玄奘撥開白蓮花旁邊的荷葉,下麵露出一個大洞,陽光瞬間照射到洞底,也就是孫悟空被封印的位置。
這一幕布景較為簡單。
在影棚裡圍著些泡沫做成的石壁,中間有一個紅色小石台,山洞麵積十平不到。
周新馳敲定張美鵝後,和迎麵而來的道具組撞了一下。
“小心點。”他提醒。
“導演,不好意思。”
“哪來的?”周新馳注意到到對方懷裡摟著個榴蓮。
道具組努努嘴:“陸老師說這場戲可能要用到。”
“他麼。”周新馳目光看向場內,見陸遠和黃博在掰扯。
在國人心中,孫悟空的意義非同小可,故而黃博出場的第一條戲,必須驚豔,他思考許久,細節方麵始終不能滿意。
最後破罐破摔,給了黃博和陸遠一個方向,讓他們圍繞枝乾自由發揮。
即興!
他也想學一把墨鏡王。
隻是不清楚這兩人能發揮到什麼程度,又能碰出怎樣的火花。
現場布置完畢,演員就位,場記拎著場記板麵朝攝影機。
“各單位注意。”
“action!”
昏暗的山洞裡,陸遠提著小燈籠,灰頭土臉地站起。
未等他仔細打量周側的環境,就見黃博從一塊石壁後猛地躥出,小跑而來。
他嘴裡發出怪叫,興奮地將他抱住,上下其手,同時鼻子緊貼著他的身體,一通猛嗅。
“起來,起來,”陸遠用力地推開他:“我是來找孫悟空的。”
“我,我,”黃博急切地指指自己,笑容醜陋:“孫悟空、孫悟空。”
陸遠提起手裡的燈籠,借著光,仔細確認:“你是孫悟空?”
“齊天大聖,孫悟空。”黃博刻意壓低嗓子,伴隨著輕微的沙啞感,仿佛聲音在狹窄的通道中被碾壓過。
“孫先生你好,小姓陳,陳玄奘。”陸遠拱拱手。
不等他說完,黃博又抱住他,這回直接上嘴,從胳膊一直往上,一舉一動,活像隻逃出動物園的野猴。
孫悟空已經五百年不見天日了,今天終於見到活人,激動萬分。
“終於來了,五百年了,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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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先生,不要這樣。”陸遠躲開,好似被非禮的姑娘,羞澀的緊了緊衣領。
周新馳看著這一幕,心中為兩人喝彩。
讓黃博飾演孫悟空,由他親自拍板決定的,黃博最初還拒絕了,是他多次邀請才答應下來。
黃博也不負期待,本次出場堪稱驚豔,極具感染力。
三兩句台詞,幾個細微的動作,能夠深切地感受到孫悟空的痛苦和壓抑。
而陸遠同樣不遑多讓。
這條戲黃博是重心,他相對被動,可渾身卻散發著失落的氣息,顯得木訥,魂不守舍。
在經曆豬妖和驅魔人毒打之後,他再也沒有剛出場時的天真,開始懷疑自己能否當好一個驅魔人。
單個片段可能看不出,但在他眼中,陳玄奘的心路曆程十分完整。
拍攝還在繼續,陸遠和黃博蹲在石台的兩側,互相打量。
孫悟空聊起往事,說自己五百年前不懂事,跟佛祖有了過節,被佛祖用大日如來真經打了下來。
然後自己閉關於此,認真研究真經上的大道理,如今魔性已消,連妖魔的樣子也沒有了。
身體裡隻剩真善美,誇讚大日如來真經玄妙。
陳玄奘見他如此悔改也很欣慰,直言此次前來,是想請教孫悟空降服豬妖的辦法。
孫悟空一聽就知道是豬剛鬣,說有辦法,一指藤條纏繞的石碑——唵嘛呢叭咪吽。
表示那就是驅魔聖火令,是自己從天宮帶下來的,可以消滅一切妖魔鬼怪。
陳玄奘說自己並不想殺豬妖,而是隻想喚醒他內心的真善美。
孫悟空說驅魔聖火令的主要作用就是喚醒人的真善美。
陳玄奘不敢拿,嫌太貴重。
孫悟空直說不貴,十塊八塊的。
陳玄奘還是說算了吧,孫悟空執意讓他拿。
陳玄奘不傻,直接問孫悟空,這是不是佛祖鎮壓他的封印?
話音剛落,鏡頭裡,黃博表情瞬間猙獰,似乎在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這是個圈套,他故意為之,孫悟空預判了陳玄奘會預判到他的預判,一步步的引導玄奘走進陷阱。
“我叫你拿,你不拿,就是瞧不起我了。”
黃博忽地轉過頭來,沒了急切與討好,沉著臉:“知道我是誰嗎?花果山十三太保知道吧,我就是老大,想當年,我手拿兩把西瓜刀,從南天門一直砍到蓬萊東路,血流成河.一眼都沒眨過.”
場外,周新馳眯了下眼睛。
盛名之下無虛士,黃博沒有任何鋪墊的發力。
就好比兩個絕世高手,正互相試探著,聊著近況家常,孩子咋樣,其中一人不講武德,突然出劍,角度刁鑽,且上來就用十成力。
周新馳在想如果是自己會怎麼應對?
結合過往的表演經驗,他心裡出現一個詞,以柔克剛!
嚴格說來,這是陸遠第一次與黃博過招。
黃博極其善於運用形體語言,通過豐富的表情和多樣的形體設計,將角色的內心世界展現,並增強角色的表現力。
陸遠以不變應萬變,維持著自己的節奏,目光清澈,略帶不安地問:“那麼長時間不眨眼睛,眼睛會不會乾?”
一句話讓黃博差點噎住。
於是他腳踩矮石凳,比劃著手指,加重自身的氣焰,道:“我乾怎樣,不乾又怎樣,這跟我說的有關係麼?”
“我就是好奇!”
“你聽不懂我這話的重點嗎?我是在說眼睛乾不乾的事情嗎?”
陸遠瞪大雙眼:“我就是在想,那麼長時間不眨眼睛,不會乾嗎?”
“彆特麼再和我說眼睛乾或者特麼的不乾了。”黃博差點暴走,給了陸遠一腳,兩人開始繞著石台追趕。
“孫先生冷靜,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說我殺人不眨眼,你特麼問我眼睛乾不乾,好,我就讓你看看我眼睛乾不乾。”
他順手從包裡抽出三根甘蔗,支在石頭上:“你說我眼睛乾不乾……”
一個手刀下去,他甩了下手。
他扔掉一根,第二次嘗試:“乾不乾……乾不乾……”
又一個手刀下去,甘蔗還是一根沒斷。
他再次扔掉一根,氣急敗壞的朝最後一根狠狠劈下。
“乾不乾!”
哢嚓,那根甘蔗終於斷了。
“還有什麼,都拿出來,我全給你打爛。”他表情一變,抬起下巴,趾高氣昂,不可一世。
陸遠匆忙去包裡拿出一顆綠油油的榴蓮,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的望著他。
又來黃博神色一滯,進退維穀,沒忍住,笑場了。
“噗!你丫缺不缺啊。”
“卡!”
“哈哈哈,好!這條有意思。”周新馳也跟著笑,他有點理解王家韋了。
黃博與陸遠的搞笑風格其實挺類似。
這兩人沒有像他這般眉宇間與生俱來的喜劇感。
笑點是隨著行為自然而然產生,這個包袱是為了敘事服務的,而不是反過來用敘事去鋪墊來抖出這個包袱。
而且搞笑的場景是通過鏡頭內的調度完成,不需要轉場來讓搞笑喧賓奪主。
這點說起來簡單,其實是比較難拿捏的。
等陸遠和黃博商量完畢,道具組換上新的甘蔗。
周新馳一揮手:“繼續繼續,就按剛才的來。”
陸遠和黃博對視,進入狀態。
這時鄭芊匆匆跑來:“老大,施施姐的電話。”
陸遠似乎預料到什麼,按下通話鍵。
劉施施的聲音從那頭傳來,特激動。
“恭喜啦,百花影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