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肮臟的大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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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希前輩,你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嗎?”

新的一年,喊我前輩的人不是犬飼硝子,而是中華料理店的一名新人,山田。

這家店的廚房,或者說東京每家餐廳的廚房,由於顧客都是在高峰時段用餐,所以廚房的工作壓力也往往很大。

於是乎每年都會有一批老人受不了辭職,然後又會有一批不懂行的新人被忽悠入職。

如此這般,反反複複。

而我,在這裡兼職了兩個月,滿打滿算,帶著這名新人山田,也過去一個月了。

這段時間以來,我白天在辦公室,晚上在廚房,打烊回家就洗澡,看一眼還在寫小說的睦月真白,躺回床上,倒頭就睡。

可以說,就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更彆提什麼夢想了。

“山田,怎麼突然聊這個?小時候的事誰還記得啊。”

其實,我還記得。

小學的時候,我在班裡朗讀過《我的夢想》,我很清楚地記得,當時我的夢想是當一名作家。

就跟現在的睦月真白一樣。

可我也深知,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去追逐夢想的人,都是幸運的。

不像現在的我,光是活下去就已經拚儘了全力。

可坐在我身旁,同我一樣被蒸發的油漬弄得蓬頭垢麵的山田,似乎對我的回答不甚滿意,道:

“春希前輩,這一個月下來,我總是會想,做這種工作有什麼意義呢?壓根就什麼東西都學不到啊。難道說我這一輩子,就隻能是這副德性了嗎?”

說著,他就從貨櫃上的餐巾盒裡抽了張紙巾,抹了把臉,又愣愣地看向那張吸滿油垢和汗液混合物的紙巾。

深深地歎了口氣。

其實,他說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像這種體力活,說白了就是在拿時間換錢,彆說上升空間了,就連老了會不會被新來的年輕人代替,都是個很大的問題。

既學不到東西,又有後顧之憂,他會考慮這些也實屬正常吧。

可看著他那樣的我,腦海裡浮現出來的卻是睦月真白那天趴在窗台,眯著嘴,笑嘻嘻地寫著小說的模樣。

我想。如果能幫她成為那個幸運之人的話,無論結果如何,我應該都不會後悔的吧。

“山田,反正隻是打工而已,你可以考慮騎驢找馬,邊做邊找其他的工作嘛。那時間也不早了,再聊下去我就要錯過末班電車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跟他這麼一聊,整理好思緒以後,不知為何這兩個月堆積的疲勞感,也好似煙消雲散了一般,連走起路來都感覺比昨天輕鬆了。

雖說今天沒能幫山田找到他工作的意義,但也是多虧了他,我好像才明白自己這段時間每天工作到淩晨,到底是為了什麼。

而我的處境,說到底也沒有他那麼糟,畢竟除了這份兼職,我還有jr正社員的工作。

隻要不殺人放火,其實都沒有失業的風險。相較於他,我已經可以算是十分幸運的了。

……

“春希哥哥,今天也辛苦你了。”

當晚,回到家以後,睦月真白無論怎麼說都不肯離開浴室,堅持要幫我搓背,由於我渾身肌肉酸痛,也有點拗不過她,就隻好把她留了下來。

還好犬飼硝子已經睡了,不然也不知道她會怎麼鬨騰。

“真白,初審的結果是明天公布嗎?”

此時的我,坐在小凳子上,背對著她如此說著。

而今晚的她,則是屈膝跪在地上,拿著一條熱乎乎的毛巾,正在我的背上,上下搓洗著。

“嗯、嗯呢。”

慢了半拍,她才吞吞吐吐地答道。

是因為她猶豫了這一下嗎?

不知為何,明明我想說的是“要是能過審就好了呢”,明明很想把這句話說出口,可卻宛如有根魚刺卡住喉嚨似的,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奇怪。

好奇怪啊。

為什麼?

我不是希望她能過審的嗎?

為什麼連這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春希哥哥?”

可她,似是察覺了我的異常,停下手中的動作,就連喊我名字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微弱了。

我想。她應該也是在等著我把那句話說出口吧。

希望著,我能祝福她成功。

“啊,嗯。我不小心走神了。要是初審能入圍就好了呢。”

我,說謊了。

明明情感上,我是希望她能入圍的,希望她能成為小說家的。

但是,但是

我卻能很明顯地感受到——

我剛剛說出口的那句話,是謊話。

“嗯呐!要是我以後賺到錢,春希哥哥就不用每天都這麼辛苦工作了呢!”

是因為浴室裡燈光太暗的緣故嗎?

我的那個她,這一次好像沒有察覺到我在說謊。

而是從背後,深深地、深深地,摟住了我

同時,我也能很明顯地感受到,那是飽含暖意的擁抱,可我的心卻是如此的冰涼。

她說的,應該都是真的吧。

想通過寫小說賺點版稅,減輕我的生活負擔。

可我

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雖然我現在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我想,那一定是張無比醜陋的臉吧。

那種口口聲聲說為你著想,心底卻都是為了自己,小時候最討厭的大人的那副模樣。

可我背後的她,卻完全不知道現在的我到底在想著些什麼。

明明我的內心深處,是希望她失敗,希望她落選的。

但她,卻相信了我的謊言,相信我在真心地祝福著她能夠成功。

啊啊

要是她能失敗就好了——

那她就會更加依賴於我,就會躲在我懷裡抽泣,就會求著我的安慰,那樣,我就可以像以往那樣,輕輕地摟住她,安撫著她,說著彆哭彆哭,然後

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嘿。

原來我是這麼肮臟的大人啊。

原來我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並不是為了她啊。

原來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希望她能成功過啊。

“春希哥哥,你怎麼哭了?”

而剛剛還興奮地從身後摟住我的她,似是終於察覺了我的迷惘。

她完全不管不顧此時赤身裸體的我,就繞到我的跟前,仰起頭,抬起臉,用那柔軟的手心,一下接著一下地,抹去我眼角的淚。

“你怎麼哭了?你怎麼哭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慌張,她的表情,越來越煞白。

我,應該是被她看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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