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世界模擬觀景,霖光的玫瑰花園!按照廢墟世界景觀一比一模擬,保證和實體一模一樣,感興趣的快來看看啊!」
這時,一聲響亮的吆喝聲,打斷了蘇明安的思考。他抬眼望去
植物園的中央區域,竟然是一片玫瑰花園。花瓣一層一層疊著,嫩紅的花葉灑了一地,像一片凝固的紅海。
遊客們對此很感興趣,聚集的人群比植物園外還要多。「媽媽,我想去看!「有小孩大喊。
「走,我們去瞧瞧。我也很想看看廢墟世界的花園是什麼樣子的」
「真的有一比一的噴泉哎!你看這七彩虹光,還有那暖黃路燈上的白鳥,和直播間屏幕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人聲鼎沸,儘是喧囂。
順著人流的方向看去,玫瑰花園儘頭真的有一座小彆墅,大廳內有上千張畫像懸掛一—這是一比一複刻了霖光那棟尚未被燒毀的彆墅,讓它在這裡重現。
但看到這一幕,蘇明安卻攥緊了拳頭。
「我們離開這裡。」林音當機立斷。她清楚人類對娛樂性的崇尚,也知道每個副本結束,這種複刻是必不可少的活動。有太多不敢下場的玩家,會來這種情景複刻一般的地方,體驗直播鏡頭裡的世界。
對於休閒玩家而言,這隻是一種娛樂活動。但對於他們這些榜前玩家而言,這一幕就顯得極其刺眼——人們把他們曾經拚命的地方當成了旅遊打卡景點。
「走吧。」露娜立刻轉身。
「走走走,我們還有最後一站,彆看了,壞心情。「諾爾搭上蘇明安的肩,讓他彆看那些人。
路過人流時,他們聽到不少聲音。
「媽媽,我想要那幅畫,我可以買下來嗎?」一個小女孩抬頭看著一副從彆墅裡掛出來的畫——這是一副漂亮的風景畫,一棵枝繁葉茂的銀杏樹下,一隻白絨絨的薩摩耶安靜地趴在樹下,它雙目遠眺,眼眶濕潤,似乎在凝視遠方的田野與麥穗。
「走,我們去問問價格,今天你生日,媽媽給你買了。」她的媽媽牽起她的手。「太好了,我要拿這幅畫去炫耀!」小女孩高興壞了。
「哎,這個手辦也不錯,好像是一比一複刻的廢墟世界的「春天第一束百合花'。是春贈送給阿克托的,你看,很像直播間裡的呢。」一對情侶路過一個放置在花園外的玻璃展櫃,看見了用軟陶做的百合花。
「小戴,我想買嘛,就當你送我的'春天第一束百合花'。」女生撒嬌。「好,我現在就買」男生撓了撓頭。
蘇明安聽著這些聲音,拳頭漸漸攥緊。」感到不值嗎?「諾爾在他耳邊輕聲說。「嗯?」
諾爾說:「不甘心嗎?廢墟世界展現出的一切不屈、頑強、堅決、犧牲,在有些人看來隻是一種能撈錢的商業途徑。那些霖光一筆一畫留下來的畫,也被複印出來,供人低價購買。春天的第一束百合花'這樣用凱爾斯蒂亞的鮮血染出來的花,在他們眼裡也隻是小情侶間的浪漫趣味。」
「我不在乎他們。」蘇明安說。
能出現在這裡的,多半都是休閒玩家。真正的英傑大多都在準備下一個副本,不會用積分買手辦。
他不會以正義之名審判這些人,這世上有這些娛樂至上的人,也有呂樹諾爾那樣的人,不可一葉障目地認為所有人都不值得救。命運的豐厚饋贈,遲早會有相應的懲罰,這些人在一年後會付出代價。
他往外走,耳邊的聲音卻越來越刺耳,句句紮人。
「這個諾亞的手辦好看,你說我要不要把九席全收集了?擺在一起多好啊。」「小麗,我給你買一畝玫瑰花怎麼樣?我
也可以為你準備一座城邦的春天。」「我想要一輛蘇小碧的摩托,在馬路上開出來,羨慕死我弟弟。」
「哇,霖光的這些畫真漂亮,我要把它們都喂給」
蘇明安撥開人潮,耳邊的聲音愈發刺耳,吵得他皺起眉頭,拳頭攥緊。旁邊的露娜他們也是青筋漸露,低聲吸氣。
「轟!!!」
突然,天空響起一聲驚雷般的聲音。
後方傳來一陣刺耳的驚呼,人流驟然一亂,仿佛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當蘇明安回過頭
天空中,刺目的烈火仿佛雷霆一般閃爍,像是有天際的神明刺下由火焰鑄成的利劍,從雲端直入人間。
那棟靜立於玫瑰花圃中的彆墅,被突如其來的火焰從中間燒穿,宛如一柄赤紅大劍從天地劈向人間,伴隨著一陣轟隆巨響,彆墅磚瓦倒塌,隨著火浪四處飆射。
「啊啊啊——!」一時間,尖叫聲四下響起。人們抱頭鼠竄,像一群被驚動的老鼠,沒來得及逃出彆墅的人,瞬間被倒塌的彆墅掩埋。
「什麼情況!」
「誰在天空中劈了一劍,把彆墅劈碎了!!」「火!都是火!快跑啊!!」
「轟隆隆!」
血紅的玫瑰花被迅速蔓延的火焰燒穿,原本還在花中漫步的小情侶們嚇得連滾帶爬,一股腦地往外衝,上演了許多自己隻顧著逃,完全不管對象的慘劇。
主神世界的「直接傷害」被禁止,火焰無法燒死人,倒塌的彆墅也不會壓死人,但這火焰大劍從天際一斬,人們亂成了一鍋粥。
蘇明安驚訝地看著這一幕。這一劍不是他乾的,也不是艾尼乾的。這種舉動雖然很解氣,但第一玩家若是做這種事,隻會進一步拉大休閒玩家和冒險玩家的隔閡,引起更多內亂。
他抬頭看去,隻見天際的雲層間隱有一道身影,金紅的火焰在那道身影周圍湧動,正是那道身影斬下的火焰,砍穿了彆墅。
他好像猜到那人是誰了。
「——再讓我看到,你們這樣娛樂化其他世界的英烈。我見一次,斬一次。」冰冷的聲音從雲層中傳來。
「臥槽?好像是蘇凜的聲音?」有人聽出來了是誰。「咳咳,咳咳,好多火」
「救」
人們趴在地上,滿臉慘白,心有餘悸。
「——我不是翟星人,沒有什麼道德能被你們綁架。」雲端上的蘇凜聲音極冷,他似乎也被這些人的舉動觸怒了:
「再有下次,我會利用主神世界範圍性殺傷的效果,製造爆炸,殺了你們。」
「彆跟我提什麼'人類不能內鬥'的話,你們在我眼中,不配。限所有人三天之內,把這些類似的建築全拆了,否則,我親自來斬。」
人們的臉上已經滿是恐懼。他們這時才真切地察覺到,隻要雲端上的那個人隨手放下一個爆炸,一炸就會死一片。
心中的恐懼戰勝了娛樂,他們開始畏懼蘇凜,甚至憎恨他。「——我說到做到,謹記。」
說完這句,天空中的身影消失了。
臉色蒼白的人們癱坐在地上,發絲上還燃著火苗。原本豔麗的紅玫瑰花圃被燃燒殆儘,彆墅也已經化為廢墟。陸續有人從廢墟裡爬出。
這件事很快就會傳播出去,警告所有群體。「走吧。」蘇明安看了眼天際的雲層。
「話說,原來蘇凜一直悄悄跟著我們嗎,那他為啥不加入我們?」林音拉了拉他的手:「走吧,彆管這些糟心事了,我們去此行的最後一站。」
「湖中泛舟,肯定很有意思,我愛泛舟。」露娜說。「我愛凜醬。"
山田町一說。
最後一站,是湖中泛舟。
他們坐在小舟上,劃過兩岸的青山與蕩漾的湖水。
夜幕已然降臨,璀璨星辰映在空中,倒映在湖水裡,就像乘著一葉輕舟,渡過宇宙的漫漫星河。
一盞暖燈亮起,路站在船頭,點亮了燈光。呂樹負責劃船,身姿在光下極為挺拔。「嘿!看我叉魚!」
彎葉一般的蓬船上,山田町一一叉子下去,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出現在叉子上。「你的力量值起碼有100點,叉個魚驕傲什麼。」露娜撇撇嘴。
「這是愛德華!我叉!我叉!」諾爾和艾尼叉得不亦樂乎,將魚比德華。「哈哈,我叉到愛德華了!「諾爾叫道,赫然叉了一條大魚。
「我也!我也!好死,開香檳咯!「艾尼也對自己的昔日同僚痛下殺手。他們將愛德華們甩在水桶裡,繼續進行殲敵大業。
水流擦過船身,一顆一顆的星辰在水浪中凝聚又破碎,一手撈去,像攪碎了近在咫尺的銀河。
蘇明安斜坐在船邊,望著床頭悠悠搖晃的暖黃燈光,普拉亞的那個夜晚,一葉小舟也是這樣穿過大街小巷,載著騎士與老人,載著滿船星夜而去,似乎永遠沒有儘頭。
「你看,這些魚。」一襲白裙的林音坐到他身邊。
她的黑發柔順地垂著,眉眼在燈下更顯溫柔。她看向船邊的小魚,它們像東遊的大雁般聚著:
「看著它們遊來遊去,感覺很快樂,隻是不知道,它們會怎麼想。」「它們?」蘇明安說。
「它們究竟是想在湖裡安逸地活下來,還是想見識高聳的瀑布與更廣的水域?」林音說:「淡水魚無法踏入大海,魚也無法接觸天空」
蘇明安笑了一聲。
「你笑了?」林音說:「從第九世界出來後,我現在才看到你這麼真心的笑。」蘇明安立刻肅了麵容。
「你就算不笑也很好笑。」林音托著腮說。
「我總覺得你們在聯合起來逗我開心。」蘇明安說。他隱隱察覺到,大家好像都在圍著他轉。
這時,諾爾提著一桶愛德華走了過來,有的愛德華在水桶裡活蹦亂跳,有的愛德華已經奄奄一息。
「因為你最累。」麵對蘇明安的猜測,諾爾毫不辯解。他將雙手拉上嘴角,做出個笑容:「我可不希望,哪天去找你的時候,你突然就自稱'亞撒'了。現在你能清楚地記得我們是誰,你又是誰,你要回去哪裡嗎?」
「我記得。」蘇明安說。
經過這一天,他的眼前,原本黑白的色調竟然一點一點在恢複。
他能看到彩色的蝴蝶,金黃的樹,蔚藍的天空,諾爾眼底裡的深海。
他的右手,是一枚露娜送他的氫氣球,豔黃的皮卡丘氫氣球向空中飛起,仿佛鳥兒將要掙脫引線,他抓著氣球,看著暖黃的燈光穿透它而過,絲線牽引而起,仿佛牽住了一個太陽。
「我是誰?」諾爾指了指他自己:「你還會認錯嗎?」「你是諾爾,我們要一起去鬱國看薰衣草。」蘇明安說。他的視線看向下一位:
「他是呂樹,我們要去太華山看銀杏。」然後是麵戴妖狐麵具的少女:
「林音,我們要去蜀地吃串串,看大熊貓。」隨後是麵帶微笑的路:
「路,我還等你帶我去開飛機大炮,看看你是怎麼對付敵人的。」之後是在吃糖人的露娜:
「露娜,北國的風光,我從小一直很感興趣,聽說你後院裡有一隻棕熊,我很想看看它。」之後是艾尼:
「艾尼,我很期待去你的家鄉看看。」最後是山田町一:
「山田,我沒去過扶桑
,我也想看看扶桑的櫻花和動漫街,聽說你是二次元」
聽到這裡,山田町一臉上的感動之色消退,連連擺手,就像被扣上了綠帽子一樣瘋狂大喊:
「我不是二次元,不是二次元,真不是!彆,彆!」「好吧,不是。」蘇明安說。
他看了眼天色,天色昏暗,明天白天就是聯盟成立儀式,一天接近了尾聲。
他看著眼前繽紛的色彩,說:
「我不會忘的。」
「無論第十世界會出現什麼陰間機製,我都不會忘。」「也不會像第九世界那樣,重複廢墟世界的悲劇。」「還有七個月,到時候」
他麵對著船上的同伴們,他們也正回望著他。
暖色的燈光晃在他們不同的瞳孔中,蓬船刺破水流,淌過雪白銀河,攪碎浩瀚星海,朝著未知的儘頭而去。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他微微低了低頭,隨後麵帶笑容:
「我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