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氣。莫君昊身邊工作人員直接把充電寶收了回來,乾脆利索把兩百付了過來,還不忘硬邦邦扔下一句話,“我們家從來不欠彆人什麼。”
“好叻,謝謝惠顧。”印珹毫不留戀,掉頭就走。
你看看,這麼一下倒騰,直接連門票錢也不用自己出了不是。這長夜漫漫,他得抓緊時間回去看看自己拍的視頻和照片,要做的事可相當多呢。
原先在鏡頭上看著有點不清楚的細節,放到筆記本上變得清晰了許多。印珹一邊看一邊試著修圖,一開始拍得還行的就放在一邊,看看有沒有人買走,剩下稍微欠點的就自己試著修一修,看能不能靠圖轉命。
反正也是廢片,能弄好就是自己賺到,弄不好也沒什麼損失。身為合格站哥,不會圖怎麼可以,不就是相當於自斷一臂嗎?他就應該做到內外雙修,才能在專業道路上越走越遠。
翻著翻著就到了邵洲單獨的視頻片段。印珹加倍仔細一幀幀看著——邵洲轉身消失在小道儘頭,隻剩下無儘的雲海在他身後翻滾,這宿命感絕了。
仿佛他就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印珹忍不住反複拉著進度條仔細看著,越看越覺得後麵的那個掉落的小點有點奇怪。
有個東西從後麵的山上掉下來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印珹一點點放大,就放大那塊區域,那東西一點點變得清晰,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人。有人掉下去了?放大到這種程度,他甚至能夠看見山頭上還有另一個人,雖然因為放的倍數過大導致臉部模糊不清,但確實是兩個人沒錯!
不會吧。他到底是拍到了什麼東西,這是什麼小說情節嗎?在山頂亂拍的人拍下關鍵證據,求求了,這種時候就不要放狗血情節了。
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印珹把圖片放到最大——看清楚了,真是一個人!就是那個人好像沒有落到崖底,反而被稍微下麵一點的地方接住了。從他拍攝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來個小時,那人還有生還機會嗎?
不,無論有沒有可能,他都得做點什麼!
深夜的派出所依舊燈火通明,這裡永遠都有無數的人進進出出,上演著各種各樣的故事。有時候甚至讓人心生絕望,這無止境的麻煩是否有一天能夠尋到儘頭,或者不過是再一次陷入新的困頓之中?
“你說,你好像看到了一場謀殺?”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有點困倦的民警瞬間清醒了,“你確定嗎?不是說看到了一點什麼東西就可以懷疑,謀殺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並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
“我倒是希望這是一個玩笑。”印珹在過來之前就覺得自己的內存卡可能會被當做證物,乾脆把裡麵的視頻都導出來自己另外存了一份,再拿著自己相機和內存卡過來,關鍵幀的視頻他也單獨剪出來了,就是為了能夠更快地鎖定方向。
來不及和警察們說更多細節,印珹直接說了最關鍵的信息,“我今天是跟著劇組上山拍路透,我是乾代拍的來著。拍邵洲的時候,我眼睛好像瞥到後麵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山頂風多大,而且一開始我以為是什麼石頭掉下來了,根本沒在意。那時候差不多是上午11點這樣。等到晚上我拍完跟著劇組下山,我回來仔細看自己拍的視頻,越看越覺得這個掉下來的東西不對勁——然後,我直接把這一塊放大了。”
印珹把放大之後的視頻直接播放給警察們,“你們看,放大之後很清晰,就是一個人——我的相機隻能放到到這種程度,看麵孔還是有點模糊,我不確定是誰。發現之後,我第一時間就過來找你們了。”
剛開始還以為他是晚上過來和他們開玩笑的。當視頻放在他們麵前,所有人都感覺這是一場十分棘手的案件。他們必須把事情確定清楚,得讓人和印珹一塊兒上山,再確定一次具體方位。民警迅速把這些視頻通過電腦發到了哪裡,整個派出所裡一下子動了起來,身後出來一個年紀大些的民警直接帶著印珹一塊兒走。
嘴裡還說著一些要求配合的套話,“印先生,現在你是唯一目擊者,搜救工作離不開你的幫助。能不能辛苦你再跟我們一起去一趟?”
警察出動速度相當快,直接聯合專業救援隊,在他拍攝的那幾座山峰上開始連夜搜尋。
他們心裡也殘存著一點些微的希望,雖然離視頻拍攝的上午十一點左右過去了十來個小時,或許她跌落的位置不算高,或許她還真能活下來呢,現在開始每分每秒都極其重要。
他們兵分幾路,兩個警員跟著印珹上山再次確認拍攝的位置和角度,其他人直接從圈定的幾座疑似山峰開始搜尋。
看著高聳入雲的山峰,印珹心如死灰,他不是不想配合工作,但是一天之內讓他爬兩次這個峰是不是太魔鬼了一點,他是個人,不是戰神,要是有這種牛叉的體力他直接參加鐵人三項,靠獎金過活了,哪裡還至於抱著一個相機苦哈哈地到處跑?
他坐在台階上,是真的一步都走不動了。“那個,兩位哥,實在不是我不配合,也不是我不想幫助辦案,就是這純爬山真的吃不消,要不讓我再歇會兒?”時間不等人。
其中一個警員狠狠心,直接把印珹背了起來——寬闊的胸肌,健壯的身體,簡直是每一個部位都是每個男人向往的樣子,他背著印珹好像也沒怎麼耽誤自己爬山,依舊健步如飛。兩個警員接力一會兒又爬了好些。彆人都願意背你上去,你還一直在這裡支支吾吾不願意,是不是太不夠意思了?
印珹狠狠心,也跟著繼續往上爬。
他也得拿出點態度來,好歹努力一把。人果然能夠在緊要關頭爆發出無比的潛力,他咬咬牙,竟然還真的爬上去了,到達山頂的時候是淩晨兩點。
印珹對比著自己中午時候拍攝的照片,找出了那時候看見人跌落的山頭,和另一邊救援隊確認的山頭一致,他們那時候並沒有找錯山頭。兩位警員在旁邊也跟著拍攝了相應照片做為佐證材料。反正印珹也不懂這裡麵具體流程,就是傻愣愣跟著走,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今天做這個證還真是費勁巴拉。
救援隊已經到達相應位置,從上往下逐漸搜尋。他們心裡也充滿了忐忑不安,這片景區常年都是大霧彌漫,根本不知道下麵到底是什麼情況。印珹也隻是拍到了雲海上麵的情況,人到底摔在了哪裡,一切都是未知。山腰還有劇烈的橫風,直接把人卷去其他山峰也是有可能的。現在隻能看他們運氣夠不夠好了。如果有運氣,他們就能在山峰底下搜尋到,如果不行,那就得擴大搜尋範圍,找到是哪一天那就說不準了。
甚至能不能找到囫圇個都是未知數。
印珹癱在山頂是徹底走不動了。他朝兩個警員揮揮手,“沒事,你們回去吧,我自己休息會兒有力氣了,自己一點點挪回去,你們著急走前頭,我沒關係的。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樣做雖然對證人並不算太有禮貌,但也顧不得太多了,警員著急忙慌下去打算加入搜尋工作,每一個力量在這個夜晚都顯得格外珍貴。
事情沒有出來,印珹也知道自己應該保密,但自己忽然藏了一個大秘密,簡直是抓心撓肝地好奇。隻能給自己找點事情稍微打發一下時間,順便轉移視線。
代拍群裡也在熱烈討論著今天知道的八卦,“你們知道嗎?那個破黃瓜,就那個,黃銘,劈腿劈成八爪魚的那個,他家裡那個戀愛腦老婆終於受不了了,直接離家出走,他今天晚上回去沒看見老婆聽說在到處找呢,他家附近狗仔拍到他出門到處找人,他老婆家裡人好像都趕到了,也跟著一起著急上火。”
群裡馬上有人問了,[他們怎麼不報警啊,他老婆不是每次查崗都盯得很緊的嗎?]
[這種又不是拐賣,那麼大人了,失蹤沒有超過48小時,派出所不會受理的。他至少能夠輕鬆兩天了,說不準他自己還會出去偷偷開 房和彆人私會呢。]
[他老婆對他也算是仁至義儘了,這家夥竟然渣到了這種地步?]
[他老婆絕對是真愛,都這種程度了還不離婚,簡直是為愛跳火坑的典範,我以後要是有女兒那麼戀愛腦,我直接兩巴掌打死算了,免得每天糟踐自己,我看著也鬨心。]
印珹蹲在群裡也不說話,就專心看著八卦。有些難辦,昨天沒有出圖,今天難道也沒有出圖嗎?他撓撓頭,想著還是發了兩張自己和邵洲他們在山腳出發時的照片。所有人都意氣風發,朝著山頂的目標進發,一看就積極向上,充滿了樂觀的味道。但是隻有上山沒有下山,這事情就充滿了一點彆的意味,大家懂的。
多半是擺拍。
要麼根本沒爬上去,要麼相當狼狽,狼狽到連張正常點的照片都找不到,以莫君昊的臭屁性格來說,他要是帥氣到達山頂,但凡山頂有塊特彆點的石頭沒一塊兒拍照都是他今天吃錯了藥。
但今天——太安靜了。
莫君昊的粉絲迅速趕到,[所以,為什麼沒有山頂的照片呢?是太難拍了,還是彆的原因?]
[這就我就不滿意了,為了邵老師有四張,談凱也有三張,為什麼我們家莫君昊就隻有兩張,其中一張還是大合照,是他表現還不夠出色嗎?]
哪裡是不夠出色,是太出色了,出色到根本挑不出正常表情的照片。每一幀都極其精彩。
[沒事的,就算是醜照我們也可以接受,大家都知道我們昊昊到底是什麼樣子,真實一點沒有關係。]
印珹看著自己手裡的表情包一時犯了難,麵目猙獰,相當痛苦,這樣的表情放出去真的不會被莫君昊的粉絲追著索賠嗎?但她們都誠心誠意發問了,自己藏著不發好像也沒什麼意思,畢竟過了時效就算是廢片了。他乾脆湊個了九宮格表情包直接發了出去。
這九張照片啊,那是一個正常的都沒有。五官亂飛,全身一起用力,看著就相當痛苦。也是,他正在經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爬山,還是爬巨高的山。
就算有點表情管理失敗也是可以理解的對不對。
天一點點亮起來了,照在對麵的山峰上看著一切都亮堂堂的,好像充滿了希望。在這時刻裡,印珹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之前受理他案件的警官,“雖然不太符合流程,我還是覺得需要和你說一聲,人找到了……還活著。”
這就是不幸消息中最好的消息了。
印珹忽然有了力氣,一點點往下走著,越走越歡快,好像自己折騰這一趟真的找到了意義。但他心裡深處還是有點後悔,要是自己再早一點看視頻就好了,或許能夠早點發現裡麵的問題,或許就能讓那姑娘少受點罪。一個人躺在樹林裡等待著死亡,她應該多恐懼?
這種感覺肯定很糟糕。
是的,糟透了。金怡然確實是這麼覺得的,當她一個人躺在地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肯定熬不到天亮了,然後——她看見了光,光透進來找到了她。
是搜救隊員在呼喚,“有沒有人?喂——”他們身上的燈光閃動著。
這聲音猶如天籟,讓她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可是,這時候的她,渾身上下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隻剩下一點手指能夠勉強動彈一二。
突然被自己老公推下去的時候,她確實相當茫然,但下一瞬,求生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風,她拚儘全力抓住身邊能夠抓住的一切樹枝,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響,但還好她足夠幸運,底下的泥土也足夠鬆軟,她沒有跌落多高,先是樹枝攔了一段,接著是泥土,兩層緩衝讓她有了喘息之機。
可以躺在泥土上等待著救援。
剛開始是怕她丈夫沒走,不敢大聲呼救,但後來是根本看不到人,呼救也沒用,到最後,她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躺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自己不能睡,萬一睡著就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哪怕真的要死,她也想要明明白白地看著自己死亡來臨,而不是死在一片糊塗裡麵。
最後——她真的等到了。
等到了救援人員到來那一刻。她那狠心丈夫絕對不可能幫她報警,這座山峰沒有開放,平時也不可能有登山者經過。她丈夫是偷偷和人約會越過警戒線翻過來的。那麼,到底是誰會找到她呢?
無論是誰,他都是自己的大英雄。
接下去的事情,金怡然什麼都不知道了,她在生死線上掙紮了整整三天,總算有了睜眼的機會。雖然她身上沒有什麼好肉,多處骨折,甚至因為腿傷嚴重落下終身殘疾,一輩子要和假肢一起生活,但她還是活下來了。父母和那個家夥趴在她病床前哭泣,她隻覺得惡心。
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報警。”
她那丈夫趕緊握住她的手表忠心,“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要報警就報警吧,怡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怡然,還好你沒事。”
如果是以前,看到他這樣聲淚俱下的表演,金怡然或許真的會腦抽了原諒他,也許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太慌張了,他也在下去拚命找她,這一切隻是一個不幸的意外,他沒有及時找到救援人員。
如果她不是全程清醒的話,她還真的會相信了他的鬼話,跟著一起粉飾太平。為了所謂完整的家庭繼續堅持下去,但現在——躺著的十幾個小時徹底讓她清醒了。
所謂什麼愛情都是假話,他也根本不是失手沒有拽住她,他就是故意把他推下去的。和警察,還有他的家人說,沒有在山上看到她,隻是疑似看到了她留下的物品,懷疑她是不是想要做傻事。推她那時候裝作沒看見她坐在石頭邊上,悄悄用力,一次性把她推下去,就是防著她還能從地下爬上來指證。
這個人為了弄死自己還真是煞費苦心。
可惜,在泥土裡躺著的時候,她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了,不能再清楚。什麼沒注意到她坐著都是假話,他就是為了蹲下去編一個謊言製造假象,那一瞬間他手上的大力不是作假——就是他故意把自己推了下去,然後故意拖延時間,說自己是失蹤而不是在山崖底下。
要是再遲一點,他是不是還想拿著自己的賬號給他發消息,說自己要在外麵玩幾天?
等到她真的在下麵死透了,隨便他想要說什麼都行。可是,老天到底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她回來了。能夠和這個家夥好好掰扯一通。
警察來得很快,好像一直在門外等著似的,女警溫柔地上前詢問具體情況,“金女士,你確定需要報案嗎?”他們其實也可以對金女士丈夫實行抓捕,但警方掌握的證據不足,最多傳喚二十四小時,他們乾脆一邊搜集證據一邊等待金女士醒來。
金怡然從來沒有那麼確定過,毫不猶豫伸手指向了自己丈夫,“是的,就是他,黃銘,騙我在山頂拍照,直接把我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