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一夜的廝殺。
陽光撒在了大地之上,黑色的大纛之下,李勣按著千牛刀冷眼旁觀。
平穰城南門甕城城牆,終於徹底的落在了大唐的手裡。
隨著第三天天亮,更多的士卒,更多的弩弓被送上了城頭。
在李勣的命令下,大唐的士卒並沒有急於殺下城牆,而是快速的沿著城牆快速的蔓延開來。
後方的箭塔也快速的靠上了城牆,開始對四麵八方進行增援。
城牆內,泉蓋蘇文並沒有準備什麼雲梯,所以導致能殺上城門的,隻有兩側的台階。
一旦大唐在城牆上占據優勢開始,源源不斷被上好箭的弩弓被送上了城頭,而高句麗人的弩弓本身就是劣質的,加上很多人實際上都隻是吃了一頓飯,戰鬥時間異一長,力氣很快不濟。
不是泉蓋蘇文不想被給他們吃更多的飯,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們吃飯。
一旦衝上城牆,很難再活著回來。
刀劍盔甲,盾牌弩箭。
當唐軍徹底的在城頭站穩腳跟之後,他們對高句麗人的優勢,迅速在方方麵麵展開。
一步慢,步步慢。
一步快,步步快。
李勣的眼神逐漸的平靜下來。
……
房遺愛大口的呼吸著,喝著水袋裡的水,咬著胡餅,目光緊緊的盯著城中。
甕城已破。
甕城中的高句麗士卒正在遭受著慘烈的屠殺,為首的,正是薛萬徹和薛萬備兩兄弟。
兩側的城牆上全部都是大唐的士卒。
前方,內城門依舊緊閉。
想要打開內城門同樣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而在平穰城中,雖然四麵八方都是攻城,但泉蓋蘇文早就確定大唐攻城的主要方向是南門,大量的高句麗士卒在快速的湧來。
所以雖然他們現在已經占有了優勢,但想要徹底攻占平穰城,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房遺愛感到頭頂一黑。
他下意識的抬起頭,就看到天空中烏雲滾滾而來。
房遺愛猛然間看向城外大纛之下的李勣,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李勣仿佛察覺到了房遺愛的目光,對他淡漠的一笑,然後看向了甕城的城門處。
現在想要破城,一切就隨他們方便了。
……
“轟”的一聲,雷霆從高空直接轟下,然後狠狠的轟在了半空中的紙鳶上。
下一刻,雷霆竄動,順著支援狠狠的轟在了內城門之上。
“轟”的一聲,刺目的白光閃過。
城門中央直接炸開了一個大洞,裡麵堵門的條石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後方,攻城錘已經被狠狠的推了過來,轟然一聲撞在了條石之上。
原本看起來被堵的死死的條石,這麼一撞,竟然有好幾塊被直接撞碎,整個城門洞裡的條石竟然已經全部鬆動了起來。
大纛之下李勣收到消息,看向了一側的韋弘機。
韋弘機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說過,雷霆威力強大,難以掌控,持續時間可能會很短,但很多時候,持續時間短,威力反而會更凶猛的爆發出來,就像是城門洞的條石,如果他們不是堵的那麼死……”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李勣輕歎一聲,道:“聖人誠不我欺啊!”
“是!”韋弘機和劉仁軌,還有李義琰等人肅然拱手。
李勣側身,平靜的說道:“繼續,破開城門,同時傳令薛仁貴,該他了。”
“喏!”傳令兵立刻拱手,然後轉身而去。
半刻鐘之後,渾身重甲的薛仁貴,騎著身披戰甲的戰馬已經出現在了李勣身上側。
李勣沒有看著,他的目光落在內城門上。
內城門的條石已經被撞倒了大半,內外的大唐士卒和高句麗士卒已經能夠看到彼此。
弓箭已經先一步招呼了過去。
上方,整個城頭已經被大唐士卒徹底占領。
箭矢如同雨一樣的從上方落下,城內試圖阻止條石被推翻的高句麗士卒,頓時死傷一片。
可依舊有大量的士卒從城中四麵八方支援而來。
但是,占領了城牆的大唐士卒,用手裡的弓箭,進行最有效的屠殺。
終於,攻城錘已經撞進了城門之中。
李勣這才轉身,看向薛仁貴,說道:“這一戰,我們已經說了很多次,大唐沒有滅高句麗的打算,但奈何高句麗人並不是很相信,尤其是到了現在,我們即將踏入平穰城的前一刻,幾乎所有人都高句麗全部都瘋了一樣的在阻擋我們。”
薛仁貴麵無表情的拱手。
“南城的街道上的布置是泉蓋蘇文做的最少的,之前已經告訴過你。”李勣輕輕抬頭,看向城門道:“所以,去吧,殺進去,殺了泉蓋蘇文,救出高寶藏,平定整個平穰城。”
薛仁貴猛然調轉馬匹,朝著城門處,手裡的長槊舉起。
緊跟著,上千名重甲騎兵緩緩的聚集在薛仁貴的身後。
薛仁貴轉身,對著李勣輕輕點頭,下一刻,他猛的一夾胯下戰馬,戰馬已經瘋了一樣的衝了出去。
上千重甲騎兵衝鋒,氣勢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前方的軍中將領,瘋了一樣的大喊,甕城中的大唐士卒立刻讓開道路。
房遺愛站在不遠處,眼神滿是羨慕的看著衝入城中的薛仁貴,他知道,這一戰,最大的戰果落在薛仁貴手裡了。
李勣站在大纛之下,淡淡的說道:“傳令各部,加緊攻勢,明天早上,本帥要在城中用早膳。”
“喏!”劉仁軌轟然應諾。
劉仁軌轉身快步而走。
李勣抬頭,看向城牆上下。
處處血腥,滿目屍體。
有大唐的,有高句麗的。
高句麗固然損失慘重,但大唐的死傷也不在少數。
但是,這是必須。
……
“衝衝衝!”
“殺殺殺!”
長槊揮舞之間,無數鮮血飛濺,無數人頭拋起。
薛仁貴一身重甲,騎著同樣重甲的戰馬,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城中。
上千重甲騎兵跟在薛仁貴身後,如同黑色的洪流一樣,
重甲騎兵的衝擊力根本無人能夠阻擋。
越是聚集人多的地方,碰到這種完全衝起來的重甲騎兵,就越是會被撞的異常慘烈。
城門口的高句麗士卒根本就沒有能夠阻擋薛仁貴多少,就被他衝了過去。
然而,薛仁貴不過是第一波,緊跟著是阿史那·忠率領的數千突厥騎兵,後麵是薛萬徹和薛萬備率領的右衛騎兵。
房遺愛不知道什麼時候混在了右衛的騎兵當中,也跟著衝了進去。
騎兵入城,平壤城的城防迅速的崩塌。
薛仁貴沒有在意後麵的一切,他的目光隻有最前方長街儘頭的高句麗王宮。
在他前麵的所有一切阻礙,全部都被手裡的長槊刺穿挑開。
整個平穰城的布局,頗有些長安城的味道。
實際上平穰城最早是在北魏的時候開始建城的,真正成型實際上是在隋末唐初時期。
楊廣三次兵敗高句麗,大量的工匠遺落在了這片土地上,被高氏一族收攏起來,開始對平穰城進行最全麵的改造。
除了一方麵防止他日中原王朝再度殺到高句麗,同樣也在奢望著,有朝一日,也能夠入主中原,占領天下。
所以,類似於長安城的長街,類似於長安城的王宮。
從平穰城一條長街殺到儘頭就是高句麗王宮。
此刻的泉蓋蘇文,就一身戰甲的站在了王宮宮門之上。
他的目光越過長街,落在如同黑潮一樣滾滾而來的大唐重甲騎兵上,麵色一陣陣的沉重。
“父親,我們走吧。”泉男生,帶著兩個弟弟泉男建,泉男產,對著泉蓋蘇文拱手勸道:“父親,平穰城怕是擋不住了,但隻要離開平穰城,父親一定可以重整旗鼓,大敗唐軍……父親,冬天要來了。”
冬天要來了,唐軍想要再進就沒那麼容易了。
更彆說他們還有一整個平穰城的無數百姓需要照顧。
“還記得李勣讓人在城外喊的那句話嗎,殺了我,歸政高寶藏。”泉蓋蘇文輕歎一聲,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大唐這次是變了策略,他們不再那麼急於滅高句麗,所以種種行動才沒有那麼急切。”
如果說大唐要滅高句麗,就會南下直接攻破各個城池,但是現在,他們卻隻以攻平穰城為主,其他的不過是騷擾和阻截而已。
這就給了大唐充足的兵力來圍困平穰城。
“而且李勣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泉蓋蘇文轉過身,看向平穰城外,輕聲說道:“其實隻要多給我一點時間,多給我一口氣,多給我士卒多吃一口飯的時間,局麵就不至於如此,但他偏偏每一步都提前踩了下來。”
李勣在平穰城外這麼多年,積累了龐大的優勢,這一次直接出手,更是將一點點的撬開了整個平穰城的城防。
從一到二,從二到三,從三到城破。
李勣每一次都是比泉蓋蘇文多走一步,但僅僅三步下來,平穰城就破了。
“再說,東麵的蘇定方,北麵有劉德敏,西麵有牛進達,還有數萬的大唐騎兵在外圍遊曳,怎麼走,他們的目標是我啊!”泉蓋蘇文抬頭看向無比陰暗的天空,馬上就要下雨了,藏在城中還好說,一旦出城,他們必死。
可是留在城中就能躲得過去嗎,彆忘了,還有一個最想要他們命的高寶藏。
隻要大唐不滅高句麗,那麼到時候高寶藏一聲令下,全平穰城都會找他。
“一會我死了。”泉蓋蘇文看向三個兒子,淡淡的說道:“你們就收攏親信,投降大唐吧。”
“父親!”泉男生,泉男建,泉男產三人忍不住的跪了下來。
“你們的妹妹已經在皇帝身邊站穩腳跟,你們投了大唐,大唐必然有你們的一席之地,而且……”泉蓋蘇文輕輕冷笑,說道:“而且大唐怎麼可能不滅高句麗,他們不過是用彆人的手來做而已,高寶藏撐不了幾年,到時候,大唐定能統一三國。”
泉男生,泉男建,泉男產下意識的抬頭。
泉蓋蘇文輕歎一聲,說道:“到時候,你們就有機會重新返回平穰城,說不定還能執掌一方,那個時候,我家,說不定就能以大唐世家的方式幸存下來。”
從一個大唐屬國的權臣,到大唐的外戚,一方大員,甚至是一個世家。
泉蓋蘇文簡單的勾勒出了泉家未來翻身的路線。
而且說不定更好。
泉蓋蘇文認真平靜下來,繼續說道:“去吧,做準備去吧,現在剩下的,就是我這一條命。”
“父親!”泉男生,泉男建,泉男產三兄弟忍不住的叩首。
“不必傷心,他日高寶藏的人頭被斬下的時候,到我的墳前祭奠便是。”泉蓋蘇文咬牙,說道:“高句麗到如今地步,都是高氏王族的錯。”
……
漫漫的長街上,泉蓋蘇文一身盔甲,手持長槊,身邊五百死士,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對麵衝殺而來的重騎兵洪流。
尤其是為首的薛仁貴。
整條長街上無數的陷阱布置,泉蓋蘇文自問很多地方,就是他自己都衝不過來,但薛仁貴,他就這麼一路殺過來了。
這是員猛將,絕世猛將。
但是,他泉蓋蘇文也不是好惹的。
麵對衝過來的薛仁貴,泉蓋蘇文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朝著薛仁貴衝殺了過去。
他泉蓋蘇文也是一員猛將。
兩支長槊在半空中狠狠的對撞在一起。
下一刻,一支長槊被彈起,另外一支長槊瞬間貫入咽喉。
鮮血四濺。
泉蓋蘇文的屍體被高高的舉起。
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薛仁貴舉著泉蓋蘇文的屍體繼續前衝,同時怒聲喊道:“殺泉蓋蘇文者,薛仁貴是也!”
“殺!”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