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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萍打了一頓孩子，然後薛謠謠自己跑回屋哭去了。
李萍也不哄，乾脆過去把房門也一關，哭聲一下就小了許多。
眼不見心不煩。
隻是飯桌上的氛圍卻是縈繞著淡淡的尷尬，薛謠謠鬨那麼一出，不尷尬都不行。
李萍和薛國華頻頻使眼色，都不敢往沈晏那邊看了。
也真是的，這幾年小晏回到顧家以後就很少有時間來他們了，這三年也不過見了兩三麵。
好不容易今年湊了個好日子終於見上了，偏偏又整出了幺蛾子。
而且好巧不巧今天小晏還帶了個親戚，那不是當著外人的麵，給小晏丟人了嗎。
李萍都有點後悔今年把沈晏叫回來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見，沈晏聽到這話得多傷心。
還是薛國華先開了口，“小晏，你彆在意啊，謠謠年齡小太不懂事了，你彆往心裡去，隻要你還願意認我們，我們永遠是你爸媽。”
說完他又看向謝妍，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笑容，“謝妍小姐，不好意思啊，第一次過來作客就讓你見笑了，她實在不懂事……”
謝妍連忙搖頭，“不會不會。”
儘管小孩兒確實是鬨騰煩人，但好在父母看起來是正常人，不是那種縱著熊孩子胡鬨的家長，孩子也打過了，謝妍自然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再說了，沈晏這個當事人沒說什麼呢，也輪不到她來指責。
隻是心中的鬱氣怎麼也散不去，謝妍心裡憋得慌。
沈晏這些年真的，到底是怎麼過的啊。
倒是沈晏作為當事人本人，反而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繼續低頭吃飯，安安靜靜，乖乖巧巧。
謝妍看了都憋屈。
最後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兒的，誰也沒吃好。
吃完飯沒一會兒，沈晏就提出告辭了。
夫妻二人都驚了。
李萍直接就不同意，“今天大過節的你去哪啊，房間我都給你收拾好了，你這幾天就住家裡吧，外麵酒店現在肯定都訂完了！”
這幾年沈晏回顧家了，他以前的房間被放了鋼琴改成了謠謠的琴房。
但這次在沈晏回來之前，李萍和薛國華二人就一起把鋼琴挪到了薛謠謠的臥室，所以薛謠謠的房間現在很窄，放了床衣櫃以及鋼琴以後就沒空位置了，又擠又窄，她很不開心。
但是小晏回來總要有地方住，總不能人大老遠跑一趟還讓人出去住酒店吧。
養父母也是父母，哪有爹媽這樣對孩子的。
“謝妍小姐，書房也有張小床，不嫌棄的話……”
夫妻二人是真的很熱情，很想挽留。
但是沈晏似乎去意已決。
他找了個借口，說是之後要參加競賽，國慶節這幾天學校要統一集訓，今晚就得回去做準備了，時間很緊張，確實沒有辦法多留。
這個借口似乎無懈可擊，畢竟他還是學生，沒有什麼比學業更重要的事情了。
李萍也沒轍了，讓薛國華去給裝了點她做的吃的，放進袋子讓沈晏帶上，然後目送沈晏和謝妍又拎著箱子離開了。
她心裡特彆不是滋味兒。
畢竟也是從八歲養到十五的孩子，又聽話又上進，不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上，從沒讓他們操過心。
尤其是他們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能就偶爾會顧不上沈晏，那孩子也從來沒有怨言，依然把自己照顧的好好的。
養個小貓小狗一兩年尚且會有感情，何況是個養了七年的乖巧孩子。
薛國華站在窗戶邊，看著樓下拉著行李箱的二人走遠了，歎著氣兒有些懊惱。
“唉，我這心裡怎麼這麼不舒服呢，今天鬨的這是什麼事兒你說。”
“你還好意思說，都是你慣的！”
李萍瞪了他一眼，氣的要死，“我就說不能成天那麼慣著謠謠！我平時要教育孩子你還老出來當好人！虧你還是主任呢，自己閨女養成這樣還管學生？！”
薛國華“嘖”了一聲，也有點急，“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了？那還不是你平時太嚴厲了，謠謠還小你得好好跟她說，不能老打孩子。”
這個女兒來之不易，他們當時去做了試管也沒能成功，結果放棄之後奇跡一般的就懷上了，女兒生的可愛又會撒嬌，薛國華真的是一點都抵抗不了。
彆看他平時對學生永遠板著臉凶巴巴的，但在自己小閨女麵前卻是個無限包容的爸爸，從沒有凶過她。
“我打孩子還不是因為你慣壞了？那是我親生的孩子難道我不心疼？但你看小晏今天明明把行李箱都帶來了，那肯定是準備住下的！他就是被謠謠氣走的！”
李萍氣的音調越說越高，薛國華也沉著臉不吭聲了，半晌李萍喊道。
“薛謠謠！給我滾出來！”
嚴厲至極的聲音在客廳炸響，趴在臥室床上哭的薛謠謠嚇得一抖，哭的更凶了。
被喊了幾聲後，她不敢再躲了，慢騰騰的出來，然後又躲在了薛國華身後，可憐巴巴的抓著他的袖子，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他。
“爸爸……”
“今天叫你爸沒用！你給我滾過來！”
李萍今天必須得好好拾掇拾掇這個閨女了。
她一萬個不明白，小晏長的那麼好看，學習成績又那麼好，是出了名的優秀，薛謠謠究竟為什麼這麼討厭這個優秀的哥哥呢？
幾戒尺打下去，薛謠謠哭的臉都紅了。
薛國華看的心疼，又要出來勸，李萍扯著嗓子吼他，“你今天要是敢過來連你一起打！”
男人身形一頓，愛莫能助的看了眼哭啞了嗓子的小閨女，心疼壞了，乾脆歎了口氣狠下心來回屋了。
見自己的救星也不在了，薛謠謠這下徹底死心了，抽抽噎噎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哥…嗝…哥……哥哥……嗝…是妖……妖怪……”
說起這個，薛謠謠哭的更凶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眼睛都哭腫了。
但是李萍聽了反而更來氣了。
“胡說八道！你再給我來這一套試試！”
哥哥是妖怪。
這句話李萍已經不是第一次從薛謠謠嘴裡聽了。
最開始是幾年前，那會兒謠謠還在上幼兒園，李萍和薛國華工作忙，於是沈晏也就抽空幫著帶孩子。
結果突然某天謠謠就發起了高燒，夢裡一直說胡話，醒來以後就神叨叨的念叨，說哥哥房間裡都是血。
謠謠明明記得地上有好多血，可是她醒來後再去看那個房間，地板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異常。
而哥哥還是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裡，臉色白皙，麵容昳麗，一如既往的溫柔，笑盈盈的看她。
隻是那雙眼睛黑洞洞，冷冰冰的，就那麼無言的直勾勾盯著她，嚇得她哇哇大哭。
薛謠謠覺得哥哥是會吃人的怪物，肯定是躲在家裡偷偷吃人了，不然怎麼會那麼嚇人。
但是無論她怎麼說，爸爸媽媽都不信，就說她燒糊塗了，在胡說八道。
沒有人相信優秀的哥哥是個怪物。
小孩子忘性大，沈晏離開家幾年，謠謠就逐漸淡忘這件事，恐懼的心理也漸漸變成了抵觸，直到今天又見到他，抗拒的情緒便爆發了。
她就是討厭哥哥！！她就是不想讓怪物哥哥回到這個家來！！爸爸媽媽為什麼不相信她！！！
薛謠謠還在哭，李萍則是咬著牙，繼續教訓。
教訓完孩子，整理好心情，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謠謠哭著去找爸爸了，李萍深深地吐了口氣，隻覺得大腦一片混亂。
唉，這個國慶節過的，真是………
——————
像是什麼魔咒一般，注定讓人在國慶節這天被惡心一下似的。
剛出了薛家小區，謝妍都沒來得及多安慰沈晏幾句，就接到了來自魏昕瓊的電話。
謝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從記憶裡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來這麼個人。
這是謝夫人，她目前名義上的媽，謝妍好久沒回謝家了也沒怎麼聯係過，感情應該是一般。
電話一接通，魏昕瓊就在那邊噓寒問暖，喊謝妍回家吃飯，好久不見了過節怎麼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她。
那語氣溫柔又嗔怪，不知道的人聽了還真的以為她們有多母慈子孝呢。
但謝妍心知肚明，魏昕瓊和溫雨彤母女兩個心連心，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坑她。
她現在成天住在顧家也不回去了，也不接戲給家裡賺錢了，好不容易養大的工具人成天不回家，魏昕瓊可不就急了嗎。
謝妍本就心情不好，隨便敷衍了兩句，也不管對麵會不會生氣，就掛斷了電話。
她和沈晏拿著行李箱，站在路邊打車，氣氛有點沉默。
沈晏從剛剛出了門就沒怎麼說過話，儘管他沒表現出來，但謝妍也能看得出來他此時情緒很差。
謝妍本來剛剛想著算了，不跟沈晏一起走了，畢竟她還有彆的事要做，跟沈晏待在一起還是有點不方便。
但是沈晏似乎臉色有點發白。
過節期間遊客多，出租車都是滿客，打車軟件顯示前麵還有十幾個排隊的，他們的司機則是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出來了，這會兒調頭往這邊趕也有點堵車。
人倒黴起來真是乾什麼都不順，真是糟心的一天。
兩人找了個長椅先坐了下來。
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陰沉了下來，似乎馬上要下雨，刮起了風。
沈晏低著頭坐在長椅上，微長的劉海被風吹的遮住了眼，他削尖的下巴顯得蒼白，整個人似乎籠罩著一種脆弱感。
“對不起，學姐，我……”
都這會兒了，他還想著道歉呢。
“沒事沒事，我沒事兒！倒是你，打算去酒店嗎，還是回雲川？”謝妍皺著眉，很是擔心他現在的情緒。
脆弱單薄的少年沉默了一下，搖搖頭，“我在這邊的新區有一套小房子，我想去那住幾天，學姐你要去嗎，不過就是房子可能舊了點。”
他抬眼看向謝妍，臉上還掛著勉強的笑意。
謝妍連連擺手，“算了，不麻煩你了。”
她這幾天事情多著呢，她還準備去找以前縣城裡楊慧雲租的那套房子的房東，想問問房東之後有沒有見過楊慧雲之類的，要是直接跟沈晏住在同一屋簷下，那就真的太不方便了。
她怕被沈晏發現了點什麼，那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見她擺手，沈晏便“哦”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他眼神空茫的看著遠處的花壇，像是出神，又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這時，孩童的嬉笑聲傳來，謝妍聞聲看去，就看到一對年輕夫妻正牽著蹣跚學步的孩子從麵前經過。
不是什麼帥哥美女的組合，就是最平常不過的普通人，但是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幸福又滿足的表情，尤其是小夫妻看向孩子的眼神，簡直像化不開的糖。
父母眼裡的愛意幾乎要凝成了實質。
人生，其實不就是活這麼幾個瞬間嗎？
像是想到了什麼，謝妍又去看沈晏，才發現他的視線也落在這幸福的小家庭上。
那種眼神，怎麼說呢。
就像餓了很久的小乞丐，在經過高端奢侈的大商場時，隻能隔著玻璃窗看一看精致的蛋糕。
渴望。
也可憐。
“學姐，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我哥的。”
清涼的嗓音自風中幽幽傳來，輕飄飄的。
“不是因為他的權力和地位，隻是因為他有很多在意他的人。”
“他從來不用因為害怕失去什麼而感到不安，因為那是他與生俱來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弄丟的。”
“和他相比，我簡直不值一提。”
“你應該也聽說了，學校最近都在傳，明麵上我是顧家新收的養子，其實我就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
“我這樣的人，就應該被人厭棄鄙夷。”
一句句自我厭棄的話，被沈晏平靜又輕巧的說了出來，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什麼情緒。
可謝妍聽的是越來越心驚。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沈晏心裡原來一直是這麼想的嗎？
她原本覺得已經改變了沈晏在原劇情裡的悲劇，他應該會變成一個幸福的人，包括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大部分時候也都覺得沈晏現在很陽光很優秀，但從不知道他心裡居然還有這麼深沉的想法。
……不過也是，想想剛剛在養父母家的糟心事，謝妍覺得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但是更重要的是，沈晏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吐露心聲，告訴她，他是私生子這件事？？
她現在應該做出什麼反應？震驚？恍然大悟？嫌棄？還是安慰？？
到了這一刻，謝妍才頭皮發麻的體會到，自己真的不適合演戲。
她愣在原地，怔怔的看著麵前格外清冷孤寂的少年，竟是說不出話來。
少年隔著衣袖，輕輕的摩挲著左手腕上的傷疤，忽然眉眼一彎，粲然一笑。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似乎帶著淡淡的自嘲意味。
“……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一個人也挺好的。”
我去，受不了。
根本受不了。
謝妍心裡忍不住狠狠的酸了一把，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原文中沈晏在監獄裡孤獨一生的結局。
他在兩邊都是沒有家的，他隻有他自己，永遠是一個人。
更何況今天還是過節的日子，沈晏現在又要一個人孤零零的度過了。
“……沈晏。”
謝妍看向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一些，“那個，我想了想，今天我還是去你那借住一晚吧，明天再做打算，可以嗎？”
沈晏今天狀態不好，讓人很操心，謝妍想起碼在今天陪陪他，明天再去辦事也不遲。
聞言，沈晏看了過來，略微偏了偏頭，眼裡依然帶著溫和淺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