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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隆冬臘月,大雪紛飛。
院子裡,一道身影矗立於風雪之中,手中一杆大槍幻化出無數槍影。
當習武已成刻在骨子裡的習慣之時,一日不練都會覺得渾身不舒服,如今的王茜兒就是如此。
每日習武強身已然成了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身著勁裝,青巾束發,甚是英姿颯爽,手中大槍婉若遊龍!
院子旁的正屋裡,火盆中燒著炭火,爐子的水壺有白氣嫋嫋不絕的升騰而起,四周立著木製欄杆,裹著棉布的寬敞炕床上,兩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一個正饒有興致的扒拉著護欄,一個手裡抓著個撥浪鼓,搖搖晃晃的往中間炕桌方向走。
已然挽起長發,眉宇間透著幾分婦人韻味的丹橘和翠微在炕邊小心照看著兩個小家夥。
屋子中間靠北處,y一身月白裘衣的明蘭正翻看著賬本,時不時便扒拉著算盤,仔細的對照。
翠微和丹橘前兩年就在明蘭的操辦之下先後嫁了人,奈何明蘭身邊似她們姐妹倆一樣當用周到的人幾近於無,成親生子之後,姐妹二人又先後拖家帶口的回了明蘭身邊。
她們的男人一個成了外院的管事,一個在外邊幫著明蘭跑腿,同樣也是親信。
王家所有的產業,盛老太太早就交到明蘭手上了,揚州的酒樓、田莊、書院,金陵的紡紗廠、織造廠,還有汴京的幾處莊子、酒樓、鋪麵。
每月一小結,每季一大截,年底的核算,獎勵等等,上上下下加起來加起來足有近萬人的生計。
王李氏隻粗通文墨算術,幫不上什麼大忙,丹橘和翠微她們能力也十分有限,王茜兒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跟著明蘭學了好幾年,尚且隻勉強打理一個郡主府。
倒是淑蘭,頗得幾分父母的真傳,管家理事頗有些天分,幫著明蘭分擔了泉州和金陵的壓力,還有汴京的酒樓經營,這才叫明蘭省了不少事。
“大娘子,淑小娘這都去了快三個月了,快回來了吧?”小桃坐在距離大炕不遠的搖床邊上,手裡拿著個撥浪鼓,搖床裡躺著個睡得正香甜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娃娃渾身上下穿的嚴嚴實實,頭上還戴著一頂虎頭帽,約莫七八個月左右大,隻露個小臉蛋在外頭,有些雌雄難辨。
“先是揚州,再是金陵,還要去泉州,哪有那麼快回來。”明蘭淡淡的道。
“啊?”小桃臉上頓時露出略微苦澀的神情來,低頭看著搖床裡可愛的小娃娃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一臉無奈。
搖床裡的小娃娃淑蘭的女兒,小名叫秀姐兒,同平哥兒和安哥兒不同,這小丫頭打小就愛哭,關鍵每回這丫頭一哭,平哥兒和安哥兒也就跟著嗷嗷大哭。
淑蘭在的時候,淑蘭自己帶著倒是還好,可如今淑蘭替明蘭去南邊巡查家中產業去了,秀姐兒的年紀又太小,自然不好折騰,便留給了明蘭幫著照看。
可自打秀姐兒住進了明蘭院裡,一到晚上,就帶頭鬨了起來。
這也得虧如今明蘭是家裡的當家主母,身邊不缺伺候的人,不然的話,非得被這三個小家夥折騰的整宿整宿睡不著不可。
“翠微姐姐,你家姑娘怎麼就那麼乖巧?”小桃好奇的問道。
翠微的頭胎是個姑娘,快兩歲了,打小就聽話,現如今是翠微的婆婆帶著,如今翠微的肚子裡還懷著一個,小腹已經有些微微隆起,不過冬天衣裳穿得厚實,還不怎麼顯。
翠微笑著道“千人千麵,每個人的性子都不一樣,平哥兒和安哥兒不就乖巧的很。”
丹橘道“我家那小子就鬨騰的緊,每天夜裡都要醒好幾次,有事沒事就嚎幾嗓子,比秀姐兒鬨騰的可厲害多了。”
幾個女人坐在一塊兒,說的不就是家長裡短的那些事兒。
明蘭三個親信之中,也隻有年紀最小的小桃尚未婚配了,如今明蘭除了每日打理家中內外諸事,就是忙著幫小桃挑一門合適的親事。
夜裡,炕上,躺在王重懷中,明蘭不禁和王重說起了這事兒。
王重打趣道“小桃打小就跟著你,是你身邊最親信之人,連丹橘和翠微都略有不如,伱舍得就這麼把她嫁出去?”
明蘭道“舍不得歸舍不得,但小桃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這終身大事不能再拖了。”
王重道“小桃性子直爽,沒什麼城府,但也沒什麼主見,要找個合適的還真不容易。”
嫁人成家,不單單是看男方有沒有出息,家庭條件如何,更重要的,還得看合不合適,如今這社會,大多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分工明確。
而且一旦成了親,想要和離可沒那麼容易。
小桃一向是個沒什麼主見的,平日裡乾什麼都是以明蘭的話為準,要是真要挑個夫家,那就得挑一個不用她當家做主的,而且公婆、妯娌、小姑子這些都好相處的。
一時半會兒王重也沒什麼好人選。
“近些時日,朝中可能有些變動,娘子若是無事的話,不如叫上茜姐兒,喊上老太太,一道去莊子上小住一陣子,避避風頭。”
“朝堂會有變動?”明蘭神色一凜,眼神閃爍著,下意識便道“莫不是官家要有什麼動靜?”
“希望是我多想了吧!”王重歎了口氣道。
明蘭點了點頭,也沒再追問,而是道“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波譎雲詭,官人一切小心,以保重自己為上!”
“娘子放心!”王重攬著明蘭的手緊了緊,笑著道“如今你家官人可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員,手中管著鹽鐵司,握著朝廷的錢袋子,縱使官家和太後再起爭端,也隻會想著拉攏我,而不是針對。”
明蘭道“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隻是擔心官人的年紀太輕,官階太高,手中權勢太盛,隻怕是惹來有心之人的嫉妒,暗中針對官人。”
說著說著,原本趴在王重胸口的明蘭忽然撐起身子,俯身望著王重的眼睛道“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若是官人隻是個七八品的小官,咱們也不是在這暗流洶湧的東京城裡頭,咱們的日子會不會太平自在一些?”
王重迎著明蘭的目光柔聲道“這世上的事情,又豈能事事都儘如人意,有因便有果,這世上可沒有白吃的午飯,咱們既享受了如今的榮華富貴,自然也該承擔相應的風險,儘到應儘的義務和責任。”
“如今咱們家固然是花團錦簇,可誰也說不準有朝一日,我不會受棄於官家,被貶到桂林、嶺南、亦或是西北那等苦寒之地。”
“官人在哪裡,我跟孩子們就跟官人到哪裡!”明蘭秀目之中寫滿了堅定。
“娘子這肚子得有三個多月了吧?”王重忽然話音一轉,說的明蘭先是一愣,隨即俏臉就紅了起來。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呢!”
看著明蘭嬌俏的模樣,王重心中不由得一陣火熱,如今的明蘭也不過是雙十年華,最是一個女人最燦爛的時候,身上兼有少女和成熟婦人的韻味,加之那宛若凝脂一般白皙滑嫩的肌膚,堪比西施、楊妃那般精致的相貌,叫王重這種俗人怎麼把持得住。
“我這也是正經的啊!”王重一本正經的道“男歡女愛,陰陽和合,水乳交融,繁衍子嗣,傳承香火,本就是天地至理!”
“歪理邪說!”
明蘭那白皙的臉蛋之上染上了一層紅暈,低頭趴在王重懷中,避開王重的目光,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臉頰也跟著燙了起來。
“明兒,良宵苦短,一寸光陰一寸金,咱們抓緊些!”
一夜溫存,待明蘭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王重的身影。
叫來小桃,洗漱更衣用飯,待收拾妥當出門時,已經是巳時了。
王茜兒帶著弟弟妹妹們先行趕去城外莊子,明蘭隻帶了小桃和幾個女使護衛,去了盛家。
打從康王氏的那件事情之後,王若弗就對明蘭兩口子沒什麼好臉色了,王重在時還好,畢竟王重如今位高權重,王若弗就是再不喜也不敢表現出來,可明蘭一個人的時候,就不免有些擺臉子。
而且自打林噙霜落敗被送到莊子上每日兩碗豬油飯養著之後,王若弗雖然狠狠的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可她到底年老色衰,而且脾氣暴躁,不似明蘭的生母衛恕意那般體貼溫柔。
雖說衛恕意也已青春不在,可姿色卻遠勝王若弗,又體貼溫柔,善解人意,關鍵還知書達理,這些年來除了教養長棟之外,閒暇時衛恕意可沒閒著,不是研究刺繡女紅,就是看書。
雖不似林噙霜那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依著盛紘胡天胡地,什麼話什麼過分刺激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可耐不住有個王若弗做對比,除了那個同僚送漂亮小娘之外,盛紘去的最多的就是衛恕意的那裡,以前有林噙霜這個共同的敵人,王若弗跟衛恕意能夠站到同一陣線上,如今沒了林噙霜,衛恕意跟王若弗自然就站到了對立麵。
如今聽說明蘭登門,王若弗也懶得見,推說自己身體不適,染了風寒,不便見客,明蘭一聽說王若弗病了,便說自己做女兒的,如今母親病了,怎能不探望,就是不肯離去。
王若弗無奈,隻能黑著臉見了明蘭,瞧著明蘭在自己麵前做小伏低,給足了自己麵子,絲毫沒有因為夫君登了高位就趾高氣揚,而且又噓寒問暖的關切著,王若弗心裡的那點悶氣還是散了不少,也沒為難明蘭。
拜見過王若弗,明蘭就徑直去了壽安堂,在壽安堂裡,正好見到了剛剛從濠州回京沒多久的嫂嫂海氏,還有兩個小侄兒。
“祖母金安,嫂嫂妝安!”
“六妹妹怎麼就自己過來了,平哥兒和安哥兒呢?”還是往明蘭身後望了望,見隻明蘭一人,不由得好奇的問道。
明蘭也沒拐彎抹角,徑直說道“早上茜姐兒就帶著他們哥倆兒和秀姐兒都去莊上了,官人還特意打發我來請祖母一道過去小住些時日,順道幫著照看照看平哥兒他們幾個。”
“這大冬天的,好端端的跑莊子上去做什麼?”盛老太太不解的問道。
明蘭直言不諱道“官人擔心朝局會有什麼變動,怕又出什麼波折來,讓我們到莊上避一避。”
“朝局有變動?六妹夫雖因著鹽務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可都過去這麼久了,而且我也沒聽官人說朝中有人彈劾六妹夫?”海氏不解的問。
長柏是王重掌了鹽鐵司之後被調回的汴京,進的還是鹽鐵司,王重也不怕彆人說他任人唯親,長柏博聞強記,博古通今,學富五車,又熟悉王重的行事習慣,有他幫忙,王重接掌鹽鐵司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將昔日製定的三年計劃完成了大半。
朝中本還因著這事兒有些微詞的官員們,也紛紛閉起了嘴。
盛老太太卻搖頭道“若隻是有人彈劾,又何必要避到城外莊子上去!”
海氏疑惑道“那是因為什麼?”
盛老太太眼睛一亮,腦中已然有了猜測,有些震驚的看向明蘭。
隻聽明蘭道“如今太後大娘娘垂簾聽政已有數年,朝政大權儘皆握在她手裡,朝中諸事,皆要問過大娘娘的意見才行,朝中已經生出不少請大娘娘還政於官家的聲音。
當初官家跟大娘娘可是鬥得火熱,隻是因為桓王遇刺身亡,官家傷心欲絕,這才退了一步,如今事情都過去兩年了,官家又正值春秋鼎盛,又非懵懂孩童,又豈能甘心自己頭上一直壓著一個太後大娘娘。”
海氏麵上立即露出震撼之色。
盛老太太道“如今子厚身居要職,若是官家和太後之間爭鬥再起,勢必要拉攏朝臣,自然不會漏過子厚,若是明兒還在城裡,不免又會生出許多麻煩了。
倒不如借口說是養胎,去莊子上住著,他們那莊子離城幾十裡,也能過些清淨日子。”
盛老太太不愧是盛老太太,一針見血的想到了事情的關鍵。
明蘭道“祖母不愧是祖母,神機妙算,目光如炬,您不該待在這後宅之中,您該去領兵打仗才是。”
“臭丫頭!少拍馬屁!”盛老太太溺愛的斜了明蘭一眼,道“也罷,在家中窩了也有一陣子,這身子骨都快生鏽了,同你去莊上小住一陣倒也不是不行,正好還能瞧瞧我那幾個重外孫。”
“平哥兒和安哥兒平時可沒少念叨您!”明蘭說謊都不打草稿了,平哥兒和安哥兒如今才剛剛下地走路沒多久,才處於牙牙學語的時候,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轉,怎麼可能念叨盛老太太。
“你瞧瞧,這丫頭就知道哄我!”盛老太太開懷大笑著道。
“要不您打她幾板子?”海氏掩嘴輕笑著道。
“是該打幾板子!”盛老太太點著頭一臉深以為然的道“自打嫁到王家成了大娘子,這丫頭就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祖母!”明蘭趕忙起身走到盛老太太身邊坐下,挽著老太太的手搖著撒嬌道“孫女兒哪有嘛,您可彆冤枉人!”
“瞧瞧她,都是當母親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撒嬌!”盛老太太臉上笑容愈發燦爛。
“孫女兒在祖母麵前,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明蘭使出了從王重處學來的不要臉**,把盛老太太哄的開懷不已。
海氏見狀,既羨慕祖孫二人的孺慕之情,又為二人高興“若是都像我家官人那般成日板著個臉,一直端著,那才沒意思呢!”
明蘭忽然扭頭看著海氏道“嫂嫂要不也帶著全哥兒和樂哥兒一塊兒去小住幾日,咱們一塊兒熱鬨熱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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