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裡,看著麵前忽然竄出來的小姑娘,王重臉上露出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不是說了嗎,要叫叔叔,不能喊哥哥!」
「我喜歡喊你哥哥!我就喊!」
「王重哥哥!」
「王重哥哥!」
文居岸背著手,上身微微前傾,一臉俏皮的喊著。
「行了行了!」王重趕緊抬手打斷她:「你愛怎麼喊怎麼喊!」
見王重妥協認輸,文居岸這才心滿意足,露出盈盈笑臉,乖巧的又喊了一聲:「王重哥哥!」
文居岸其實並不是不乖巧,隻是她的乖巧聽話,從來都不會表現在母親文清雪麵前。
在文居岸的世界裡,母親文清雪既霸道又無情,拆散了她和父親,還要控製她的人生。
尤其是隨著年歲漸長,進入到叛逆期之後。
其實這丫頭也是個古靈精怪,惹人喜歡的。
「來找三麗?」
「那可不趕巧,今兒個三麗陪四美跳舞去了,要六點多才能回來。」
四美雖然聰明,可她那點聰明勁兒,實在是沒辦法用在文化課上,沒辦法,王重就隻能讓她多點一點特長方麵的屬性了。
好在這幾年王重書寫的不錯,認識了不少同為作家的朋友,在他們的介紹之下,給四美找了個舞蹈老師,最近又剛剛聯係上一個昆曲老師,準備送四美去學一學昆曲,以後考個上戲或者中戲,先把底子給打起來,以後不管是唱歌還是演戲,都由得四美自己。
「那一成哥哥和二強呢?」
文居岸的年紀比一成小,比二強大幾個月,眼下是十七望十八,這會兒高考剛剛結束,成績還沒出來,這丫頭就見天的往這邊跑,說是來找三麗玩,其實是不想和她媽媽待在一塊兒。
三麗也剛剛結束中考,趁著空閒的功夫,不是在醫館幫忙,就是被王重派出去盯著四美,讓四美專心練武,學習昆曲,避免被美色所惑,把時間花在那些對現在的四美而言沒有半點作用的事情上。
「一成最近可忙得緊,沒工夫搭理你!」
一成既要忙著準備考研的複習,又要忙著給那些簽了合同的商家們配貨,安排人送貨,每天忙的頭腳倒懸,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連吃飯都不怎麼回家吃了。
本來王重都打算放棄這些生意了,畢竟本錢已經攢起來了,錄像廳那邊也早就回了本,而且隨著時間越往後,改革開放越是深入,這些東西的利潤也就會越來越低。
奈何一成是個大小就窮慣了的,王重覺得利潤低了,有些瞧不上了,但這些個利潤在一成眼裡,卻是他在外頭做家教,兼職的幾十倍甚至幾百倍、上千倍,一成哪兒舍得扔。
「至於二強,這個點了,他應該是在家裡準備晚飯了吧!」王重掛在牆上的鐘說道。….
現在時間是四點半,二強應該已經從錄像廳離開,回家準備晚飯了。
文居岸聞言那雙漂亮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眼角彎成了兩個月牙,臉上笑容俞盛:「那我去找二強!」
撂下這話,也不等王重說什麼,轉身就跑了。
看著這丫頭風風火火的模樣,王重無奈的搖了搖頭,雖說和四美在興趣愛好上略有差異,但這風風火火的性子卻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尤其二人還是一樣的古靈精怪。
但或許是差著年齡,文居岸和四美的關係一般,倒是和三麗的關係極好,這才認識幾個月,在二人考試結束之前,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卻儼然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或者說閨蜜。
王重走到櫃台前,拿起電話,
往文居岸家裡打了過去。
「是居岸媽媽嗎?」王重率先問道。
「三麗舅舅?」電話裡傳來的正是文清雪的聲音。
「是我!」王重笑著道。
「是居岸去你那兒了嗎?」文清雪的聲音婉兮清揚,頗為動聽。
王重道:「剛剛到的,正好二強在做飯,居岸來了,也能和三麗她們做個伴,我的意思是晚飯就讓居岸在我們這兒一塊兒吃了,等吃過飯,讓她跟三麗玩一會兒,等晚上我讓二強把她送回去,居岸媽媽你看怎麼樣?」
「嗯·······」
文清雪沉吟片刻,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會不會太麻煩了?」
「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也就多一雙快子的事,居岸又是個女孩子,吃不了多少!」
「再說了,居岸難得過來一趟,正好讓她跟三麗和四美多玩一玩。」
「也好!那就麻煩你了!三麗舅舅!」
「客氣啥!」
「那就先這樣,我這邊還有點事!回頭再登門拜訪!」
和文清雪寒暄兩句,王重就掛了電話。
至於兩人之間的稱呼,則是上回文清華帶著文清雪和文居岸前來拜訪,離開的時候定了下來。
五點半,王重把醫館關了,拿著蒲扇,徑直朝著家裡走。
院門是關著的,自打經曆過上次劉大奎的事情之後,家裡的院門就一直處於關閉的狀態,就算家裡有人也不會開著,除非是王重在家,就坐在院裡曬太陽的時候,亦或者等到家裡的幾個孩子們都漸漸大了之後。
「小舅!」敲門之後,跑來開門的是四美,看到王重,立馬就笑眯眯的打起了招呼。
「今天跟師傅學的怎麼樣啊?」王重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問道。
四美吐了吐舌頭,有些言不由衷的說道:「挺好的!」
「你呀!」王重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搖了搖頭。
「俗話說得好,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一蹴而就的!」王重剛想說幾句,見四美耷拉著臉,又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沒繼續說下去。….
連王重都沒有注意到,自打四美這丫頭漸漸大了,他歎氣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喬家兄弟姐妹五人,一成成熟穩重,二強愚笨但內秀,三麗懂事乖巧,七七尚且懵懂,就這個喬四美,最是讓他頭疼。
想想原劇情裡,一成操心的臉頭發都白了,年紀輕輕就弄得一身病,有大半都是因為她。
院子裡,文居岸和七七正拿著碗,給籠子裡的三隻蘆花雞喂米。
這三隻蘆花,早已不是最開始的那三隻了,最開始養蘆花的時候,是為了吃它們下的雞蛋,給一成他們幾個補營養。
現在嘛,雞蛋雖然還在吃,但養雞卻早已不單純隻是為了雞蛋。
七七這孩子生性非常靦腆,雖然跟著四美的時間久了,被四美影響了一些,但卻難改本性,不似四美那般跳脫,七七偏向於喜歡安靜,喜歡小動物。
家裡除了三隻蘆花之外,還有一隻叫‘小棉華,的白貓,是二強抱回來的野貓,已經養了好幾年了,還有大黃和小花,是當初王重帶著孩子們買回來的兩條狗,眼下都已經大了。
不過家裡空間太小,裝不下那麼多小動物,大黃和小花早在醫館開業之後就被帶去了醫館,也是為了陪著當時住在醫館的三麗和四美。
上回劉大奎來鬨事的時候,要是大黃和小花在的話,估計都不用王重出手,有一成在前頭牽製,大黃和小黑指定能把他給咬成半死。
「小舅!」看到王重,七七精致的小臉之上立馬就露出了
可愛的笑容。
七七這小家夥可以說是喬家五個兄弟姐妹裡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了,就是先天略有些不足,任憑王重怎麼變著法的喂都沒能把他喂胖。
經過這麼些年的調養,個子雖然已經和同齡的孩子們差不多了,但身板卻仍然單薄消瘦的緊。
「王重叔叔!」在好朋友們麵前,文居岸則乖巧的喊起了叔叔,完全沒有半點單獨在王重麵前時的那般俏皮搗蛋。
三麗幫著馬素芹坐在水龍頭底下的小凳上洗衣服,木盆裡放著滿滿當當的全是衣服,大木盆裡的是馬素芹自己還有三麗和四美的衣服,旁邊的小盆裡放著王重和二強還有七七的。
家裡人口多,換洗的衣服自然也就多,尤其是夏天,王重每天都得換衣服,馬素芹幾乎就沒閒過。
不一會兒,飯菜就都弄好了,多了個文居岸,家裡的氛圍也活躍了好多,三麗和四美都爭相給文居岸這個客人夾菜。
吃過飯,眾人出去逛了一圈,六點四十左右,回到家裡,四美拿出了她最喜歡的錄像帶——《英雄本色》放了起來。
等到電影放完,已經是八點多,天早就黑了,二強大大咧咧的不大靠譜,王重不放心讓他一個人送文居岸回去,就自己騎上自行車,載著文居岸往文家趕。….
文家所在,是玄武湖邊上的一棟小洋樓,本是文家的祖產,七八年以後,又還給了文家。
「王叔叔,騎慢點吧!」路上,文居岸抓著王重衣服,側著身子坐在後座上,一雙小腳隨風擺動,似乎很是享受這種夜色之下,皎潔的月光中涼風吹拂的感覺。
「這麼晚了,你媽媽肯定等的非常著急了!」王重沒有半點減速的意思。
「她才不會著急呢!」一說起文清雪,文居岸就忍不住生氣。
「你呀!」王重搖了搖頭,話音被涼風帶著傳入文居岸的耳朵裡麵:「對你媽媽的成見太深,誠然,在某些事情上,你媽媽或許有錯,但像你這樣和她作對,頂撞他,不但起不到半點作用,還會讓你們母女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最後兩敗俱傷。」
身後卻再沒有聲音傳來,不過王重能夠感覺到,自己後腰兩處被抓著的衣服被抓的緊了一點。
「居岸,你看過《戰國策》嗎?」王重話音一轉,忽然問道。
「沒有!」文居岸的聲音再度想起。
「裡麵有一篇《觸龍說趙太後》,裡頭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你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嗎?」
文居岸聞言愣了一下,卻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話淺顯直接,文家是書香門第,文居岸又不是什麼目不識丁的文盲,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她卻還是這麼說了。
「當父母的,愛自己的子女,他們就會替子女們考慮將來,尤其是在子女們還年少懵懂,尚未樹立起正確向上的價值觀的時候,他們就會用自己從生活中總結出的種種經驗,為子女們指明前路。」
王重道:「我和你母親接觸的雖然不多,但也能看出來,她是個非常有主見,而且能力還很強的女人。」
「這樣性格的人,在社會裡打滾的時候占有很大的優勢,可在處理家庭問題,和父母兒女這些至親之人相處的時候,卻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之間,對這些至親之人造成傷害!」
「但實際上呢?她是想傷害這些至親之人嗎?就像你母親,你覺得她是想傷害你嗎?」
王重仍舊看著前方,手電筒被固定在自行車把手上,黃色的燈光射出,在前方數米之地,形成一個光圈,光圈
內的黑暗也被驅散。
文居岸抓著王重衣服的手不知不覺又加了幾分力道,臉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見,低著頭,麵沉如水,目光微閃,卻始終一言不發。
「你母親對你的愛,不比這世上任何一個母親對女兒的少,隻是在和你的相處還有教育上,沒有找對方法。」
「你是第一次做女兒,她也是第一次當母親,都是第一次,都沒有什麼經驗,如果你覺得她有什麼做的不合適的地方,不妨母女兩個人坐下來,敞開心扉好好談一談!」….
「王叔叔,謝謝你和我說這麼多!」文居岸終於開口,看著麵前高大的身影,眼眸之上,不知何時已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恍忽間,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許許多多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望和記憶湧現,交織錯雜,麵前的高大身影也在不知不覺之間發生了變化。
原本抓著衣服的兩隻手,不知不覺就往前伸了過去,環住了王重的腰,身子往前貼了上去,側著腦袋,枕在王重那寬闊後背之上。
「爸爸······」文居岸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閉攏,身前的王重,在她的世界裡,也變成了那個自己渴望與之相伴,卻始終無法如願的親生父親。
王重沒有說話,繼續往前騎著車,直到後背逐漸被打濕。
「居岸!」王重停下自行車,拍了拍文居岸環在自己小腹前的手。
文居岸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頓時便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慌忙往後退,全然忘了自己還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
一個沒坐穩,失重感來襲,頓時就是一聲驚呼,整個人往後摔去。
王重頓時色變,立馬伸手往後一抓,扣住肩膀,把人給拉了回來。
「你這丫頭,坐穩當了!」
文居岸被這一嚇,心都調到嗓子眼了,被王重拉了回來,那股子失重感消散,這才趕忙撫著胸口,長長的鬆了口氣。
「謝謝你,王叔叔!」
「算了,你這丫頭心思太重,待會兒指不定又想啥去了,反正也快到你家了,咱們下車走回去吧!」
剛才也是自己停了車,要是騎車的過程中,那可就未必了。
見王重翻身下車,文居岸也跟犯了錯的小孩子似的,跳下車低著頭,扁著小嘴,扯了扯王重的一角:「王叔叔,對不起!」
看著文居岸的眼睛,王重心中忽然就被觸動了,楚楚可憐,如受驚的小鹿,懇求著原諒,幾乎是下意識的,王重擠出個笑容,抬起空著的那隻手揉了揉文居岸的腦袋,溫柔的說:「隻要你沒受傷就好!」
「走吧,彆耽擱了,時間不早了,你媽媽該等著急了!」
「嗯!」
應聲很低,如蚊蟲在耳畔低語。
晚上的南京城也有幾分熱鬨景象,街道兩側,商鋪雖然都已關了門,但還有不少飯店館子還在營業,招牌上的霓虹燈閃爍著,街上往來的行人也不算少。
王重推著自行車,文居岸走在邊上,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就這麼安靜的一路朝著文家走去。
七八分鐘後,轉過有一個路口,走過一條人煙稀少林蔭道,成排的小洋樓出現在二人眼前。
屋裡,文清雪早已等的心急如焚,書看不進,電視也沒有半點興趣,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門口和牆上的大鐘之間來回變換著。
要不是文清華在旁邊勸著,隻怕文清雪這會兒已經殺去王重家了。
「這都快九點了,居岸怎麼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文清雪擔憂不已。
「姐,就算從王家過來,也要二十分鐘呢!」
「再說了,剛才三麗不是打電話來說
王重親自送居岸回來嗎!」
「已經二十分鐘了,怎麼還不到?」文清雪話音剛落,忽然一道手電光從窗戶上一閃而過,文清雪立馬起身,沒等文清華說什麼,人就已經躥了出去。
文清華也緊隨其後。
文清雪衝到大門外的馬路上,兩邊眺望,最後目光定格在推著自行車徐徐朝她走去的兩個身影之上。.
混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