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來了!”
還沒進村呢,在路邊就遇上了十來個回村的人,王重下車推著三輪,和他們一道慢慢悠悠的走著。
一群人肩上扛著扁擔,麻繩,扁擔兩頭還跳著藤筐,筐上蓋著布,布上都積了一層白雪。
看到王重一群人的熱情立馬就來了。
“這是剛到城裡置辦年貨?”王重微笑著和幾人聊起了天。
“今年出欄的雞還剩一點,大家夥商量著趁著年前挑到城裡給賣了,順帶置辦點年貨!”村民們臉上露出質樸的笑容。
“哦?看來今年養殖的成果還不錯!”
“今年咱們村攏共出欄了三千六百二十隻雞,大家夥都決定明年擴大規模,再多養一些。”
小黑山村的雞不愁銷路,大頭都被江遼出版社和金土地雜誌社和幾個兄弟單位給消化了,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人定期到村裡來收,不隻是土雞,像鴨呀,鵝呀,還有豬肉,大米菜蔬,野味,都會收購。
吉春是全國有名的糧倉,產糧大省,卻也因為如此,吉春的糧價並不算高,
也正是因為如此,小黑山村的村民們才有餘糧拿來搞養殖。
尤其是最近這幾年,隨著包產到戶,各家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老百姓們乾勁兒更足,地裡產出更多,養的雞鴨也越來越多,這日子眼瞅著越來越紅火。
王重雖然年輕,可村裡人對他卻尤為尊敬。
跟著村民們一塊進村,在老支書家門口分彆。
老支書年紀大了,已經卸下了支書的擔子,隨著七八年包產到戶,家家戶戶都分了地,雖然卸任了,可老支書卻沒閒著,成天帶著婆娘孩子們伺候家裡那幾塊兒地,家裡勞動力多,小日子過得且滋潤著呢。
一見到王重,老支書那張滿是溝壑的老臉上,就露出發自內心的真摯笑容來,趕緊招呼王重進屋。
“老張叔,這就是我那小舅子,鄭光明。”
老支書的兒媳端上熱茶溫酒。
“是個好小夥。”老支書捋著發白的胡茬子,笑臉盈盈的打量著光明。
老支書趕忙對著媳婦吩咐:“二蛋媽,你趕緊,去把巧兒喊過來。”
“好嘞爸,我這就去。”二蛋媽是老支書的小兒媳婦,老支書攏共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已經成家,如今跟著老支書老兩口生活的是小兒子一家。
“小周啊,你可有日子沒來了,今兒可要好好喝一頓,喝醉了就在家裡住下,明兒再回。”老支書拿著煙杆,熱情的道。
王重也笑的燦爛:“成,今兒我這一百多斤就撂這兒了,怎麼也得陪您老一醉方休。”
“這才像話!”
“老婆子,挑隻肥點的雞燉上,再弄幾斤排骨,小周愛吃這口,其他的你看著辦!”老支書很是高興。
“還用你說!小周好不容易才來一回,我還不知道要好好招待了!”
老嬸子也隻是對老支書沒好臉色,一轉頭對著王重,慈祥的臉上立馬露出和藹的笑容,笑的燦爛而真摯。
“小周啊,你和老頭子先聊著,嬸兒去弄吃的!”
“麻煩嬸兒了!”
“又不是外人,說啥麻煩不麻煩的。”
老嬸子客氣極了:“你們先坐著,光明啊,到嬸子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千萬彆客氣啊!”
“嬸子您先忙!”光明笑著回答,語氣輕快,聽著隱約間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小周!咱先殺一盤?”老支書笑著對王重道。
王重搓了搓手,“成啊!正好好久沒下了。”
老支書從炕邊的櫃子旁邊取出一塊木板,平鋪在炕桌上,上刻著道道分明的縱橫線條,中間以楚河漢界劃分。
又從櫃子底下的抽屜裡取出個矩形木盒,打開便露出了裡頭整齊羅列的一盒橢圓棋子。
光明坐在王重邊上,從隨身的掛包裡取出一顆板栗球大小的網球,攥在掌心,不時便收緊五指,合上手掌,用力按捏。
這是在鍛煉手掌的力量。
正骨按摩,治療跌打損傷,除了認準穴位,關節之外,治療者自身也需要一定的力量才行。
這些年光明除了跟著老師學習之外,還沒少跟著王重一起晨練,跑步光明跑不了,可仰臥起坐,引體向上,俯臥撐這些基礎的鍛煉方法還是能練的。
而且光明這一行,自有他們自己的一套鍛煉力量靈活和技巧的法子。
棋盤上,一老一少殺的是伱來我往,老支書當兵出身,做過班長,經曆過數次戰役,棋風大開大合,一言不合就換子,從不投降,除非拚完最後一兵一卒,才肯棄子。
下棋的空擋,兩人嘴上也沒停:“老支書,這回過來,除了光明的事兒之外,還有件事兒。”
“還有啥事?”老支書問道。
王重笑著道:“是好事兒。”
“就是一直和咱們村裡合作的那個金土地雜誌社,他們社裡有不少房產空著,最近社裡計劃著把這些閒置的資產利用起來,打算搞個飯館。”
“飯館?”老支書眼睛一亮,連說話的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是有這麼個計劃,但還沒定下來,弄不弄得成還說不準呢!”王重道。
“嗨!”老支書倒是看的很開:“成了肯定好,不成也沒啥!”
“所以這事兒最好先彆往外說,你老自個心裡有數就成,要是真成了,您直接去找原來那個邵主編就行。”
“不過這質量上可不能出問題,你老多上點心,仔細看著點,不然的話,不止這單生意,那幾個單位食堂的食材供應,怕是也懸了!”
老支書麵色嚴肅的保證道:“這點你大可以放心!每一框送出村的東西我都親自把關,保管不會有問題。”
“老支書,有些話雖然難聽,但我還是得說,現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大家一起乾,肯定沒人敢偷奸耍滑,以次充好,可現在都包產到戶了,每家每戶的情況不一樣,那些個勤快的,肯乾的,掙多多了點,那些個懶散的,難道就不會眼紅?”
“要隻是眼紅還好,就怕他們瞎琢磨,動歪心思。”
王重的話,老支書雖然心裡聽著不是很舒服,可他活了大半輩子,如何不明白王重說的才是現實。
就是大家一塊兒吃大鍋飯那時候,村裡偷奸甩滑的也不在少數。
“小周,那依你看,這事兒該怎麼辦才好?”老支書皺著眉頭嚴肅的問。
“規矩!”
“把規矩建立起來,做到公平公正,一視同仁,雖說不能徹底杜絕這種現象,但應該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立規矩!”老支書恍然:“規矩肯定是要立的,老話不是說了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老支書正要再問,屋外忽然傳來小二媳婦的喊聲。
“爹,娘,巧兒來了!”
光明臉上從容淡定,這一刻終不複存,眉梢微挑,神情變換,竟罕見的現出幾分局促。
“巧兒,快進屋,屋裡暖和。”在老支書小兒媳婦熱絡的招呼聲中,一個身形瘦削,纖弱,穿著件花棉襖,打著補丁的厚棉褲,一頭泛著油光的頭發紮成兩條麻花辮的姑娘捉著手,略微欠著身子,略有些緊張的走進屋裡。
小姑娘臉是型圓的,但沒多少肉,看著沒那麼圓乎乎,皮膚也不白,臉上手背上滿是風霜的痕跡,但花朵一般的年紀,在那掛在臉蛋上的幾分羞澀紅暈的襯托下,卻也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巧兒來了!”
“這是你周大哥,這是他小叔子光明。”
老支書趕緊給雙方介紹。
其實早在之前兩邊都對對方做過一定的了解,基本的信息都是知道的。
倒是光明有些失態,手裡的網球也險些脫手。
“周大哥!”
“光···光明哥!”張巧兒緊張的喊道。
“巧兒姑娘!你好!”光明雖然緊張,但說話還算順暢,就是沒了以往的從容。
“巧兒是吧。”王重微笑著道:“趕緊坐趕緊坐,彆站著了。”
張巧兒有些拘謹局促,不知所措。
王重的名字在小黑山村可謂是家喻戶曉,尤其是這兩年,隨著王重提供的養殖技術逐漸普及,小黑山村在雞鴨的養殖上逐漸形成規模。
而且還替小黑山村的雞鴨和部分農產品解決了銷路,極大的改善了村裡的生活條件。
張巧兒就是其中一個受益人之一。
張巧兒抬頭看了看王重,壓下緊張,擠出個笑容來,又看了看老支書,最後目光停留在光明身上,隨即迅速的低下頭去。
老支書笑著道,“巧兒年紀不大,可乾活確實一把好手,去年還拿了我們村的先進,隻她一人,就養了一百多隻雞呢。”
哦?王重有些意外,一百多隻,光是雞苗就得不少本錢了,這張巧兒倒是有幾分魄力。
“我也不會乾彆的,力氣也不大,也就隻能養養雞。”張巧兒的聲音很好聽,空靈,清脆。
王重笑著道:“巧兒,我這麼叫你可以嗎?”
“周大哥怎麼叫都行!”雖然有點害羞,但到底是黑土地上長的姑娘,很快就適應了。
“巧兒,光明的情況呢,老支書肯定都和你說過了。”
“說了的!”張巧兒說著還瞥了一眼同樣略有幾分局促的光明一眼。
“那我再補充補充,你先聽聽。”
“周大哥你說!”
王重臉上掛著微笑,他對張巧兒第一麵的印象不錯。
“光明雖然眼睛看不見,可這幾年在燕京,跟著一個老中醫學習正骨和按摩,眼下已經出師了,以後就留在吉春,不準備往外跑了。
光明的手藝還不錯,他師傅說他在這方麵很有天分,我和他姐呢,決定就在吉春,給他開一間正骨按摩的鋪子,以光明的手藝,不說大富大貴,但維持一家人的溫飽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且我家孩子也多,他姐也抽不出時間幫他,所以我和他姐就打算給他說個媳婦,以後也能幫著他一起打理鋪子。”
“再就是光明已經看不見,我和他姐都不放心他自己獨立生活,所以就想著給他說個媳婦,找個心地善良、且勤快能乾的姑娘,幫我們照顧好他。”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你的情況老張叔我也大概都了解了,你要是不反感了,就先和光明接觸接觸,要是覺得不行,那就直接說,也沒事兒。”
張巧兒看了看光明,臉頰迅速攀紅:“周大哥,我沒有不願意,光明哥的情況叔爺都和我說過了。”
“就是····就是·····”
“不著急!”看著糾結的張巧兒,王重笑著道:“能成自然是好的,就算不成也沒什麼,以後該咋樣還咋樣。”
張巧兒口中的叔爺就是老支書,
“要不你兩先說說話!”
“老支書,上回你在信裡不是說村裡新下了幾窩小狗嗎!反正飯還沒好,正好我打算弄兩隻養著看家,不如咱過去瞧瞧?”
說著還衝老支書使了個眼色。
老支書心領神會,笑嗬嗬的拿著煙杆:“尤其是二蛋他家那窩,那可是趕山犬的後代,可有靈性了,用來看家護院,肯定合適。”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下了炕,有說有笑的走出屋子,把屋裡留給兩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