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
“怎麼是你?”
在燕大的校園裡頭看到王重,周蓉很是意外。
這兒可是燕大中文係的報名點,不是水木。
“怎麼不能是我。”
王重看了看周蓉身後,隻有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三十餘歲,文質彬彬,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書卷氣。
馮化成!
王重伸出手:“周秉昆!”
馮化成也愣了一下,尤其是聽到周秉昆這個名字,直到王重伸手才反應過來,趕忙握住王重的手,意外的同時還莫名有些心緒,尤其是在王重那幾乎能直透人心的目光下,甚至還有幾份緊張。
“秉昆你好,我是你姐夫馮化成。”
“我知道!”王重淡淡的道:“我看過照片。”
馮化成恍然,周蓉寄過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回家,同時也想起來,自己也看過王重的照片,還不止一次,不過那是六九年周家照的全家福,周蓉一直隨身帶著。
那時候王重才十七,說的糙點就是毛都沒長齊,現在的王重,不僅模樣有些很大變化,身形體格也照片上截然不同,稚嫩儘褪,成熟穩重,泰然不驚。
“大哥呢?”
周蓉道:“大哥去哲學係報道去了,咱們約好了待會兒碰頭。”
“你先去報名,待會兒有事兒和你還有大哥說。”
“什麼事兒這麼神神秘秘的?”周蓉雖然疑惑,卻還是先去報名了,馮化成本來打算陪周蓉一起去的,但王重來了,他總不好放王重一個人在外頭乾等。
中午,兄妹三人齊聚在馮化成的分配的方子裡。
筒子樓,單間,十幾個平方,廁所是公用的,做飯都在樓道上。
屋子裡,靠牆是一張大床,緊挨著床有個大衣櫃,從床邊一直到牆根,靠著衣櫃挨著窗戶的是一張方形的書桌,上頭還擺著台燈和書籍,稿紙,另外一邊是一個大書架,上頭擺了不少書。
王重掃了一眼,多是現代,詩集這些類型的書。
書架邊上還有張木質的沙發,沙發前頭放著一張桌子,桌麵上還泛著油光,應該就是兩人的餐桌了,桌子四周還擺著幾個凳子。
“房子還不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房子不大,但布置的還不錯,簡單,收拾的也很乾淨。
王重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
馮化成和周蓉坐在椅子上,周秉義也跟著王重坐在沙發上。
“單位分配的。”馮化成笑了笑,笑聲中略有幾分自豪。
雖然是筒子樓,但到底是樓房,而且還是單位分配的,舒適乾淨。
王重嘴角輕揚,沒說什麼,喬春燕剛剛當上婦女主任的沒多久,也分到了樓房,還是兩室一廳的,雖說吉春和燕京兩個地方不可同日而語,但樓房現在還真不算什麼稀奇事兒。
“妹夫單位的福利不錯呀,還有樓房住。”周秉義的眼裡沒有羨慕,隻要滿意和欣慰。
要知道,馮化成出獄至今不過一年多的功夫,就有了這麼一間房子,要是再給他時間,相信二室,三室都不會是問題。
尤其是馮化成的才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就是小了點!”周蓉倒沒有嫌棄的意思,就是單純的感慨,畢竟在金壩村的時候,他和馮化成可是住在山洞裡的,那條件,除了空曠之外,比起這裡可差得遠了。
“妹夫這麼有才華,以後單位肯定會分配更好的給你們。”周秉義笑著說道。
周蓉很是受用,看向馮化成的目光之中滿是愛意。
倒是馮化成,臉上笑意雖然難掩,但還是謙虛的說:“說起才華,秉昆也不差。”
王重作家的身份現在已經不是秘密。
周秉義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對了秉昆,伱怎麼不來北大,反倒是去了水木,還是建築係?”周蓉蹙著眉頭,不解的問:“你的幾首詩、文集、還有小說我都看過,寫的很好,說實話我很驚訝,以你的天賦,要是來北大中文係進修的話,將來肯定能有更大的成就。”
“難得!”王重笑著看著周蓉:“實在是難得啊,這種話竟然是從你的嘴裡說出來的!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我是就事論事。”周蓉俏臉一寒,連語氣都冷了。
王重也沒介意,淡淡的道:“人各有誌,我誌不在此,隻是暫時借此謀生而已。”
周蓉麵容一僵,這還是人說的話嗎,她周蓉自詡也是個才女,可和王重比起來,除了考上北大中文係這一點之外,在創作上,再也沒有半點能拿得出手的成績來。
可王重呢?這個當初在周蓉眼中乾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闖禍第一名的小弟,現在竟然成了江遼省赫赫有名的暢銷書作家。
寫的幾篇文集和小說很受歡迎,現在名聲已經陸續傳至各地,尤其是那本《長津湖》,最是火爆,不僅僅是在青年學生裡頭備受推崇,就是在中老年群體裡頭,也很受歡迎。
崇文這個筆名,現在已經成了文壇之中分量不輕的一員。
馮化成也訕訕的笑了笑,心底對王重的印象又有了幾分變化。
周秉義見氛圍不太對,趕忙轉移話題:“秉昆,你小子可以嘛,這不聲不響的,自己就悄悄考上了水木!虧我和你嫂子還替你擔心呢。”
“我提前複習了蠻久,今年的題目也簡單!”王重如是說道。
“從上麵決定恢複高考到考試,隻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你怎麼提前複習?”周蓉有些不服氣。
王重道:“主要還是因為醬油廠的曲書記,她是個有見識的,目光長遠,在廠裡的時候,經常對我們一群年輕人耳提麵命,讓我們多看書,自學,還在廠裡開了夜校,請人來上課,鼓勵我們從收音機裡學英文,這次高考,我們醬油廠考上大學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個。”
馮化成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幾分欽佩:“這位曲書記目光長遠,有膽魄,有決斷,值得欽佩。”
周秉義眸光微閃,忽然說道:“這個曲書記是不是叫曲秀貞?她家老頭子是不是叫馬守常?”
王重點頭說是,對於周秉義知道馬守常夫妻倆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周秉義的嶽父現在是江遼省的高官,而且和馬守常夫妻倆還是老相識。
周蓉也神色微動,似乎有些激動。
隻聽周秉義道:“秉昆,你和這個曲書記關係怎麼樣?”
“關係還不錯,逢年過節的,我還經常和娟兒帶著孩子們去看他們兩口子。”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王重都如實說了。
聞言周蓉卻頓時有些激動:“秉昆,那你看你能不能和曲書記打個電話,讓她幫忙打個招呼,讓蔡曉光去上大學!”
王重皺著眉頭:“怎麼回事兒?”
雖然王重瞧不上周蓉,但蔡曉光人還不錯,品性也好,就是對周蓉舔了點。
周秉義解釋道:“蔡曉光也考上了大學,可他們廠裡不放人,他就沒法去上大學,他就找上了你姐,希望你姐能找我,找冬梅她爸幫忙說句話。”
王重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這事兒不難啊,不就是嫂子她爸一句話的事兒嘛!況且考大學還是為國選才。”
這就是周秉義一句話的事兒。
周秉義卻一臉為難:“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嫂子她爸媽剛剛起複,處處不得謹小慎微著,蔡曉光他爸現在又有問題。”
王重眉頭微蹙,看著為難的周秉義,心念微動,一瞬間無數思緒飄過。
說實在的,他這個大哥,在原劇情裡一心為公,奉公守法,清廉公正,能力也不差,形象樹立的很正,可實際上有很多地方著實讓王重不敢恭維。
“這事兒沒問題,既然大哥為難,那我找曲書記就是,曲書記想來對年輕人很是照顧,曉光哥的事兒肯定能辦。”
當初呂川被大學辭退,也是馬守常幫忙說的話,對於有才華的年輕後輩,曲秀貞老兩口並不介意提攜。
再說了,王重對老馬還有恩呢,正好讓老馬同誌幫一幫,免得老人家心裡老惦記著這事兒。
周蓉很是高興,周秉義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對了,你不是說有事兒嗎?”周蓉想起今兒在燕大姐弟重逢時王重說的話。
王重道:“我把媽和玥玥都接到燕京來了,你和姐夫還有大哥要是有時間的話······”
王重話還沒說完,周蓉就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什麼?你把媽和玥玥也接來了?”
“你怎麼不問問我們就把他們接過來?周秉昆,你怎麼能這樣?”
周蓉義正言辭的大聲指責王重。
王重雖然早有準備,卻還是被她這麼大的反應給唬的愣了一下,可看著周蓉這幅模樣卻又止不住心涼,反問道:“我把媽和玥玥接過來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怎麼了,你要是不想幫我們帶玥玥就直說,用得著特意把她和媽都從吉春接到燕京來嗎?”
“難不成你還想找我逼宮不成?”
王重頓時無語,皺著眉頭,臉色有些難看:“你這是什麼邏輯,什麼逼宮不逼宮的。”
“哼!是不是你心裡清楚。”周蓉彆過臉,氣衝衝的道。
旁邊的周秉義和馮化成根本插不上話。
王重卻沒有半點心虛:“我把媽和玥玥從吉春接到燕京來,是不放心媽她們留在吉春,這些年來,媽的身體一直就不怎麼好,高血糖,高血壓,各種小毛病層出不窮,我把媽帶在身邊,要是哪天萬一出點什麼事兒,我也能及時照顧到。”
“要是把她放在吉春,讓娟兒一個人看著,還有四個孩子,我能放心的下?”
“媽都帶過來,玥玥我能放著她一個人留在吉春嗎?”
“怎麼到了你嘴裡,我把媽和玥玥從吉春帶到燕京,反倒是成了對你不懷好意了,像你逼宮了!”
周蓉卻一句都沒聽進去:“周秉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麼心,你以為拿媽當借口就能騙過我?”
王重無語了,這女人,不但自私,而且固執,甚至可以說執拗,譏笑一聲,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到底安得什麼心。”
周蓉冷笑一聲:“哼!你不就是看我和大哥這幾年都不在家,留意一個人照顧媽,還得幫我照顧玥玥,心裡不平衡了嗎?覺得我們都欠你的,現在考上了大學,嫌棄玥玥是累贅了,拖累了你,想把玥玥給送回來。”
“周蓉,你怎麼說話呢!”馮化成趕忙拉著周蓉,拚命給她使眼色。
周秉義也拉著王重,“秉昆,周蓉也是一時著急,這才口不擇言,你也彆和她一般見識。”
兩人拉起了架,可惜周蓉不僅自私,還完全繼承了周誌剛的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重對周蓉本就沒什麼好印象,被周蓉這一下弄得更是徹底寒了心。
站了起來,王重俯視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周蓉:“話不投機半句多!”
“你愛怎麼想是你的事兒,我管不著。”
“媽說了,她想你了,也想大哥了,地址是大石橋胡同18號院,話我已經帶到了,去不去隨你!”
“大哥,姐夫,我就先走了!你們要是有空,隨時都可以過去看媽和玥玥。”
說話間,王重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話音剛落就出了門。
他實在是不想也不願意和周蓉多解釋半個字,愛怎麼想都由得她去,反正日子過得好與不好,是自己的事兒,周蓉這個名義上的姐姐,除了拖累和惡心人之外,在沒有半點彆的作用。
話已經撂下,王重走的更是乾脆,周秉義和馮化成說了一聲就追了出去。
“秉昆!”
“秉昆!”
······
終於在樓下拉住了已經解了自行車鎖的王重。
“一家子兄弟姐妹,你這是乾啥?”沒有說周蓉,周秉義倒是先怪起王重來了。
王重冷著臉:“大哥,我勸你彆浪費口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周蓉眼裡隻有她自己。”
“你這說的什麼話,小蓉她也是聽到媽和玥玥來燕京了一時著急,一時失態才說出那些話來,你彆和她一般見識。”
“行了大哥。”王重道:“我要回去了,你是和我一起回去還是等他們?”
“秉昆你······”
“大哥,你要是再提,我可轉身就走!”王重態度堅決。
周秉義歎了口氣,一臉無奈,想了想,又扭頭看了看身後,才道:“算了,你先回去吧,我先去勸勸小蓉,待會兒再和他們夫妻倆一塊兒去看媽!”
“大石橋胡同十八號院,彆弄錯了。”
再次留下地址,王重騎上車就走了,周秉義目送王重離去,搖了搖頭,接連歎氣,等到王重的背影消失在街尾,這才轉身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