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淮瞧著臉上平靜,實則手心都出汗了。
他偏頭去看元清嫿的反應,可惜天氣太黑,她的麵容被頭上的珠釵的影子籠罩,看不清。
元清嫿平靜的聲音傳來:“什麼時候建的?”
蕭景淮眉頭皺起,沉聲道:“兩年前,今年年初方才建好。”
他停頓一下,偏頭去看元清嫿,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解釋和無措的意味:“我無意冒犯,我就是….”
元清嫿打斷他的話,扭頭笑著問他:“你住在哪間屋子?”
元清嫿轉過臉的那一刻,蕭景淮這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麵,隨著她嘴角揚起的動作,眼淚順著淚痕流到梨窩,在滑向下巴,消失在脖頸處。
他眉頭皺得更深,還是伸手指向一個方向。
那是蕭景淮跟在元清嫿身邊,做侍衛時住的房間。
元清嫿破涕為笑:“你怎麼建了這麼大一個宮殿,還住在那個小屋啊。”
蕭景淮聞言勾了勾唇角,沒說話,抬手用指腹輕輕替她擦拭淚水:“彆哭。”
元清嫿聽見他的話,眼淚流得更凶了。
其實她倒不是因為想家哭的,而是因為自責。
她熟悉鳳棲宮每一處角落,鳳棲宮的宮人玉蘭玉菊和孫海全都被尹明詩派過來陪她玩過,這每個角落都承載著她的童年,生長的痕跡。
她是外來者,從不願敞開心扉,到現在徹底和這個世界融洽,耗費大量時間。
常人總說,深宮似海,但在她心裡不然,那是她的家,承載著她新生和童年的家。
尹明詩性子溫和,卻為了她變得殺伐果斷,為她在後宮裡撐起一片天。
其實後宮中看她不爽想要她命的人比比皆是,因為有了元清嫿齊冥帝很少會到後宮其他院裡,因此被很多嬪妃當成眼中釘。
再到後來,元清嫿長大了,她出宮的次數多了,有時忙到很晚才回到宮中,然而每次回來尹明詩都會早早的接到消息,強撐著疲倦站在門口和藹地等著她。
不問也不責備,隻是抓著她噓寒問暖,問她累不累,吃過飯沒有,風雨無阻。
元清嫿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便請求父皇讓她出宮建府,一些事情,既然她無法坦白,與其平白惹娘親擔心,還不如就讓他們這些小輩承擔吧。
這事元明逸也表示同意。
因此,她從每日都能見到尹明詩,變成了隻有她回宮才能見到她。
尹明詩被困在宮裡,無法出來看看她,便隻能在鳳棲宮裡等著,盼著,盼著守宮門的下人通知她,“公主殿下今日回宮”。
元清嫿隨著年歲的增長,不能繼續住在母後宮裡,就算不出宮建府,也還是要搬到彆的宮裡住。
這些元清嫿都明白,可剛入住公主府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府邸,心裡還是忍不住孤獨的。
她徹底體會到想念家鄉,想念母親是怎樣的感覺。
上一次她們坐下來交談是什麼時候?
好像還是她想要遠離齊冥,去到千裡之外的景涼之前,為了尹明詩能接受,過去陪她吃了頓飯。
尹明詩其實很擔憂,打心底裡不願意她去,可還是替她掩蓋,選擇放手,讓她肆意生長。
並且告訴元清嫿,她永遠是她的後盾,若是在外頭受了委屈,她有撒嬌的權利。
元清嫿看著從眼前和鳳棲宮如出一轍的院落,眼底的淚再也忍不住,如斷裂的珠鏈一湧而下。
這麼一想,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和她坐下來聊聊知心話了。
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湧上她的腦海。
回想剛睜眼時見到尹明詩那絕代風華的樣子,而現在歲月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一頭烏黑亮麗的發絲如今也有幾根刺眼的白色。
一股強烈不可忽視的自責感,蔓延包裹住元清嫿整顆心臟。
蕭景淮見幫她擦眼淚擦不乾淨,直接將她一把拽進懷裡,學著元明逸安慰她的樣子,一手扶住她的頭,一手拍在她的後背:“嫿嫿,彆哭。”
元清嫿哽咽著默默流淚。
兩人就站在風裡好久,天上的皓月低垂著腦袋,溫柔的月光灑落為他們照明,溫熱的清風拂過草地,草地上的尖尖草瞧見院內的一幕,好似羞彎了腰。
元清嫿哭完了覺得有些尷尬,吸吸鼻子,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破防。
就……就挺突然的。
她之前在現代的時候,沒有牽掛去哪裡也不會有思念的感覺,但在這裡她有牽掛她的人,也許是自責自己沒有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親情吧。
“外麵好冷,今晚我住哪?”她說完略微的掙紮了一下。
蕭景淮感受到懷裡的動靜,笑著開口:“哭夠了?”
元清嫿聽出他語氣中夾雜著幾分笑意,撇嘴,冷哼一聲,鼻音有些重,聲音還帶著些許沙啞:“不許笑話我!”
蕭景淮笑了下,隨後看向主殿的位置:“你住在主殿。”
元清嫿望著和尹明詩所在的主殿一模一樣的宮殿,緩緩點頭。
“那明天我們一起出去,你彆亂跑。”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來此次來的目的“對了,溫泉在何處?”
蕭景淮手指指向院子後方,那一處在鳳棲宮裡是戲台子所在的地方,隻不過元清嫿不喜歡聽戲,所以很少過去。
元清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了然地點點頭。
餘靈站在院子的門口,離她有些距離,見元清嫿看過來,試探著朝前走幾步,見元清嫿沒有拒絕,當即走上前。
元清嫿要離開之前,回頭望著他問:“你今晚住在這?”
她由於剛哭過,一雙黑眸被眼淚衝刷得明亮清澈,在月光下熠熠閃耀。
蕭景淮低頭望著她,勾起好看的弧度:“嗯,快去睡吧,明早我們見。”
元清嫿沉默著點頭,這時餘靈已經快走到她麵前,這時她用仿若蚊子叫般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謝謝蕭景淮帶她來。
她從未說過,她其實來到景涼,一直處於精神緊繃的狀態,元嬌嬌對她的影響很大,每日的噩夢攻擊著她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