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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巨龍召喚的細雪飄蕩在晚宴中心的舞台上，「極光幕」猶如彩色的綢緞般，扭曲著光線和色彩。
南瓜怪人的歌聲與現場的鋼琴合奏琴瑟相和。原本鬼氣森森的音調，經由「輪唱」招式的協調，逐漸變得雍容而又大氣。
在所有賓客目光交彙的中心，身著潔白裙擺的沙奈朵與它的訓練家一同起舞。
「月亮之力」製造出美輪美奐的舞台背景，在妖精力量製造的燦爛月輪之下，她們的動作如羽毛般飄飄蕩蕩，仿佛真的可以無視地球的引力一樣，每個舞步都踩踏在虛空之中。
翩翩躚躚，舞態生風，夢幻而又瀟灑。將這首卡洛斯舞曲的浪漫與華麗演繹得淋漓儘致。
在宴會廳遠處一個昏暗的角落裡，米亞望著舞台上的卡露妮冠軍，一動不動地愣愣發呆。
太過出神，以至於就連麵前餐盤裡那些，因為服務員的熱心分發而堆積成山的美食，都顧不上享用了。
“米亞小姐，雖然打擾你觀看表演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卡露妮小姐的這場個人秀後續是會上傳到網上的。僅就觀賞體驗而論，與其在我們這個偏僻到盥洗室門口的位置遠遠觀望，倒不如再等上幾天，在手機電腦上直接看官方拍攝的版本，還要來得更清晰一些。”
雨果一邊將樹果打發的泡沫慕斯抹到甜品薄脆上，一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雲淡風輕地向麵前的女士提醒道。
“啊……”米亞這才回過神來，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坐正了身子。
“對，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看到卡露妮小姐和沙奈朵一起跳舞的樣子，我覺得……非常羨慕。”
“哦，是羨慕她們能這麼親密無間地合作舞蹈嗎？”
偵探把組裝好的甜品遞給身旁的波加曼，疑惑地向對麵追問。
“嗯，算是吧。”米亞猶猶豫豫地點頭。
“我這個人，雖然比哎呀球菇它的情況好一點，但一樣也是非常膽小，從小就幾乎沒有參加過同齡人之間的運動。像跳舞這種，在人們麵前拋頭露麵的活動，對我而言，簡直就像是開天辟地般的壯舉一樣……”
“用光線和舞步演繹月球漫步的效果，確實有點創造大地的感覺呢——雖然是衛星上的。”
偵探看了眼沉浸在慈善演出中的卡洛斯冠軍，附和地點了點頭，順勢向米亞詢問起之前的話題——
“話說，米亞小姐。你最後真的把那隻哎呀球菇放生了嗎？把身邊唯一的一隻初始精靈返歸野外，對你來說應該需要很大的勇氣吧？”
米亞沉默下來，半晌才道……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勇氣。但，我最終真的，還是把哎呀球菇它給……放生了。並不是在那次放生活動裡麵，而是又過了幾天，我偷偷地在一個沒人的山上，把它放離了精靈球。”
“是因為擔心哎呀球菇的心情嗎？”雨果問。
女子點點頭又搖頭——
“我……我不知道。除了維持生活的基本活動之外，哎呀球菇它完全不會對外界做出任何反應——除了那次校園裡的放生活動。因為那個眼神，那時候的我覺得，哎呀球菇它，應該……也想像那些被放生的寶可夢一樣，離開人類的束縛吧……”
或許，離開人類的照顧，在一個安靜濕熱的地方棲息下來，像朵真正的蘑菇一樣安安靜靜、自然生長，才更加符合那隻哎呀球菇的天性吧——米亞當時如此想到。
“那麼，你有向寶可夢明確宣告過這個決定嗎？”
雨果放下用來抹樹果慕斯的小刀，看著對方的眼睛認真問道。
“向自己的寶可夢宣布像是這樣的話語：你已經被放歸自然，我不再需要你了，去享受自由吧——有些想放生寶可夢的訓練家會因為覺得羞恥，有意無意地忽略這個步驟，單方麵地把精靈丟棄到野外，然後就此不管不顧。這可能會導致精靈對原來的訓練家心存幻想，無法正常地回歸野外環境。”
米亞連忙搖頭否認：“我當然，當然和哎呀球菇說過這件事情。不過……就像我過去和它說過的無數話語一樣，依舊完全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
“唉，還真是隻個性獨特的哎呀球菇啊。”
偵探歎了口氣。
根據他所了解的圖鑒信息，哎呀球菇雖然擁有著和植物相近的草屬性，但在進化成體型巨大的敗露球菇之前，它們通常的性格也應該比較活潑才對。
這些嬌小調皮的蘑菇寶可夢，有時候甚至會像月光下的皮皮一樣，一起聚集在黑暗潮濕的小角落裡，擺動著精靈球一樣的菌帽蹦蹦跳跳。
而就算在哎呀球菇的種群之中，存在著一部分性格偏內斂膽小的個體。那些個體在遭遇外敵時，同樣也會猛烈地噴出有毒孢子，對入侵者展開激烈頑強的抵抗。
這並非個性，而是生物的本能。
至於像米亞的初始精靈這樣，如同植物一般對外界漠然以對的哎呀球菇，即便放諸整個寶可夢研究界，都算是一件咄咄怪事。
“對了，米亞小姐。”
雨果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由於偵探自己的原因，他之前下意識地沒有考慮到這點——
“你以前有沒有派出過哎呀球菇，讓它和其他訓練家進行寶可夢對戰？”
“沒有過。”
沉浸在回憶裡的米亞抬起頭來，搖頭向偵探回答道。
“我……我剛才也說了，我很少參加那些體育活動，寶可夢對戰就更加不可能了。”
雨果追問：“就算是並非麵向訓練家的通用學校，在課程裡，應該也會有教授寶可夢對戰的內容吧？”
米亞搖搖頭，凝視著偵探身邊露出開心吃相的兩隻精靈，情緒低落地道——
“我就讀過的那些學校在對戰實踐課上，會提供租借寶可夢，讓那些已經被訓練好的精靈供學生們指揮。而且，在學校裡，我那隻哎呀球菇的狀況，同學們也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們也不會特意來找我對戰。”
“這樣的哎呀球菇，真的具備在野外生存能力嗎？它會不會無法適應放生之後的野外環境呢？”
雨果有些頭疼地提問。
雖然哎呀球菇的情況並非典型，體型不過二十厘米的它們就算一直養著，也並不多少培育成本。
但是，就像人類是否有權利束縛野生精靈的天性一樣，人類是否有具有義務，必須扶養缺乏基本生活能力的缺陷寶可夢，該不該放任那些會被自然淘汰的野生個體去送死，同樣也是一項存在爭議的話題。
“我……無法確定。但是聽父親說，他最開始在野外捕捉到哎呀球菇時，曾經遭遇過哎呀球菇的抵抗，被噴灑過孢子。所以我就想著，這樣一動不動的個性，會不會是直到它被我領養之後，才突然產生的。”
“原來如此，真正覺得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還是會做出抵抗麼。”偵探沉吟地點了點頭。
“父親也可能是記錯了，或者可能是為了安慰我，才沒有說出當時真實的情況……總之，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哎呀球菇它噴出孢子的景象，所以無法保證那件事是否曾經真實發生過。”
米亞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絮絮不停地說道——
“放生的那天，我其實沒有下定多少決心的。我把哎呀球菇它，放在了距離學校很遠的，16號道路邊上的一座森林裡。我上網查過資料，聽說那座森林不僅人跡罕至，而且因為有許多電係的電飛鼠出沒，所以鳥類寶可夢很少。再加上，根據一位紅豆杉研究所的學者的說法，16號道路附近，原本就有很多哎呀球菇種群的分布。所以……我就把哎呀球菇放生在了那裡。放在了一棵巨大老樹下的樹根隱蔽處，附近全是哎呀球菇所喜歡的潮濕土壤。”
“那應該是埃裡克先生的精靈棲息地研究吧……”雨果有點懷念地說道。
“我當時想的是……如果哎呀球菇還是像過去在我身邊時那樣，還是保持著那種一動不動的狀態，完全沒有離開那個放生位置的話，我當然不能就就這樣，放著那個孩子在野外不管。所以，我在那棵大樹的樹乾上留下了標記，決定等第二天，再來那座森林，來看哎呀球菇的情況，如果它還在那棵標記的大樹下麵的話，我就重新把它帶回去，就當這次放生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就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你考慮得已經足夠周全了，沒有人能因此指責你什麼。”
偵探語氣輕柔，不動聲色地安慰著麵前的女士。
不論那次放生的結果如何，既然米亞最後把那件事，認做了自己在海邊做出自殺行為的原因，就意味著她已經為自己曾經的放生行為感到了後悔——雖然那可能並非是她自己的過錯。
“我第二天來到那座森林的時候，在那個刻有標記的樹乾下麵……並沒有看到哎呀球菇，就連附近的土地灌木之中，也完全沒有找到那個孩子的影子。看來，它在離開我之後，再次開始了自我活動，選擇了離開……我就是這樣，放生了自己的初始寶可夢。”
米亞低垂視線，陷入了沉默之中。看來那個時候的內疚感，直到今天還一直困擾著她。
“那麼，為什麼在已經離開大學多年後的現在，你會又想起這件事呢？”
在遠處悠揚音樂聲的掩護下，雨果小心翼翼地發起提問。
他的態度慎之又慎，仿佛生怕自己的問題，可能會觸動自殺未遂者敏感的神經。
“我……”米亞露出恍惚的神色。
“我最近，夢到了哎呀球菇，仿佛有個聲音在呼喚我一般，讓我回憶起了那隻曾經被我拋棄的初始寶可夢……然後……”
鋼琴與歌聲的合奏在最後的高潮之中戛然而止，遠處舞台上的燈光隨之熄滅，賓客們欽佩於卡洛斯冠軍的華麗演繹，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與掌聲。
在無數的歡呼聲中，米亞露出死灰一般的神情，漠然的視線穿透偵探，仿佛凝視著世界另外一端遙遠的時空。
她沒頭沒尾地說道——
“然後，我就開始想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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