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棠反應過來之前,那隻扣住她後腦的手就已經驟然收回。
唐齊拿著資料走出來,招呼所有人進會議室。
俱樂部有三名選手會參加二月下旬的acl第二期冠軍賽,開會的氛圍明顯要比之前更凝重。對戰名單還沒有正式公布,但宋鬱已經向組委會提交和阿提猜對戰的申請,如無意外,他會跟阿提猜對上。
“下周開始,你們三個的體能訓練目標改成維持現有體重,這段時間注意下飲食,彆亂吃亂喝。”
唐齊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項才正式開始複盤會。
兩個小時的複盤會議,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等唐齊走後,超子拿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笑嘻嘻地說:“來吧,趁地獄模式來臨之前去狂歡一波。”
他點了一下現場的人頭,“十二個人,正好,我叫兩輛六座商務車。”
燕棠愣了下,“你們要去哪兒?我也去?”
“當然啊,今晚咱們去工體團建,地方是大小姐挑的,名頭是慶祝大小姐和天銘戀愛十九天。”紅姐說,“今晚有歌手駐場,卡座難定,還是宋鬱幫忙打的招呼。”
宋鬱正在一旁回消息,燕棠離得近,不小心瞥見了他的微信界麵,聊天對象的頭像是個抱著貓咪的金發碧眼小美女。
小美女問宋鬱什麼時候到,他說準備出發。
燕棠收回目光,斟酌道:“我還是”
“走吧。”宋鬱忽然又揉了把她的腦袋,“帶你放鬆一下。”
燕棠被那短暫的觸碰激得身體緊繃,下一秒就被唐蕊心熱情地挽住手臂拉上了車。
從中關村到工體可不近,車從四環一路開進二環,過了一個小時才停在一個亮著熒光字母“lend”的大門前,一側的停車位上一溜兒的超跑。
原來是夜店啊
朝陽區跟海澱區的氣氛很不同,海澱區總體就是灰撲撲、土了吧唧的,燕棠適應良好。但朝陽區不同,工體這兒就更不一樣了。裝修新潮的大門前立著一塊設計感十足的廣告牌,寫著今晚的音樂活動,門口站了不少潮男潮女,且不說顏值怎麼樣,至少打扮前衛,放眼望去好多金色粉色藍色的腦袋。
燕棠白天去見了老師,特地穿得很老實,薄毛衣牛仔褲帆布鞋,還背了個裝著電腦的雙肩包,站在夜店門口像是乖學生走錯了地兒。
門口的工作人員是個精致妝容的女生,驗完票後挨個給他們蓋熒光章,她目光在宋鬱臉上流連許久,轉到燕棠身上時遲疑片刻,說:“小姐姐,我得看看你的身份證。”
宋鬱見她掏出身份證給人家看,沒忍住笑出了聲,“老師,你今天看起來像個小朋友。”
被他這麼調侃一下,燕棠有些沒底氣地說:“我沒怎麼來過這種地方,會不會掃你們的興?”
他們繼續往裡走,燈光越來越昏暗,牆上的掛燈隻有裝飾性作用,人和人擠成了曖昧的距離,手上的熒光章亮起芭比粉,是朵玫瑰花,下頭寫著lend一詞。
“沒關係,我也沒來過。”
清亮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燕棠發現宋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
他說:“你跟緊我就行。”
燕棠一回頭,看見一朵熒光玫瑰花往上飄,是宋鬱朝她抬起了手。
她下意識喊:“你彆抓我腦袋!”
那隻手果然往後一挪——拎住了她的雙肩包帶,微微上提,像拎小雞一樣帶著她往裡走。
還彆說,這地兒黑乎乎的,被拎著雖然很奇怪,但也有種奇怪的安全感。
燕棠之前也就去過五道口的蹦迪酒吧,還沒來過工體這帶潮人聚集地,沒想到這裡頭麵積這麼大,天花板上懸著數排射燈,舞池前有超大寬屏,音樂響得震天動地。
燕棠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在顫抖,回頭看了眼宋鬱,他也微微皺著眉,看上去還真是不常來的樣子。
這裡麵已經有了不少人,外側卡座的桌上擺著一打一打的酒和果盤零食,燈光落在酒瓶上,折射出糜豔的光彩,所謂燈紅酒綠、花天酒地,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路過時男男女女總是瞥過來看他們——基本都是看宋鬱的。他戴著棒球帽,隻露出半張俊俏的臉,這已經足夠看出是個大帥哥,遑論那優越的身高和格鬥運動員性感的體格在這種荷爾蒙爆棚的地方更是引人注目。
還沒走到位置,就有兩個女孩兒來問他要聯係方式。
宋鬱瞥了她們一眼,提了提手裡的書包帶子,燕棠在這突如其來的力道下不得不踮起腳,以為是宋鬱故意戲弄他,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
宋鬱隨即對那兩個女孩兒說:“抱歉,她不同意。”
音樂聲太大,燕棠沒聽清他說了什麼,隻看見那兩個女生滿臉遺憾地離開。
他們在位於正中的大卡座,視野極好,沒過多久就有一個金發女孩兒從後台走過來,她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皮衣牛仔褲,耳骨上掛著三個釘,相當新潮。
燕棠猜她就是剛才和宋鬱發消息的那個人。
“給你們安排的這個位置怎麼樣?”那女孩兒直接坐在了宋鬱旁邊,用俄語跟他聊天。
“挺好,謝了。”宋鬱拿了瓶啤酒遞給她,用自己的杯子和她碰了下。
不得不說斯拉夫血統真是優越,兩人坐在一起男帥女美,很是賞心悅目。燕棠坐在宋鬱身邊,另一側是紅姐,避無可避,局促得有些難受。
“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那女孩兒的語氣很熟稔,大概和宋鬱認識很久了。
“我比賽回來後請你吃飯,最近沒什麼空,你可以找我哥。”
“ilya也在中國?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我爸最近去搞什麼中俄文化基金會之類的東西,我哥在上海替他坐辦公室,過一陣也會回北京。”
音樂在此刻換到下一首,帥氣的花臂dj拿著話筒上台,十幾盞射燈轉動,燈光閃爍,舞池裡站了不少人。
唐蕊心興衝衝跑過來拉起燕棠,“走!我帶你去前麵看好東西!”
燕棠如釋重負,連忙站起來跟她往外走,“什麼好東西?”
“哎呀,你來了就知道了。”
宋鬱跟索菲亞聊了幾句,一轉頭就發現燕棠不知道去哪兒了,眉頭一皺,抬眼往前麵看過去——
台上走來幾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肌肉把襯衫繃得緊緊的,衣領的扣子還爆開了兩顆。
唐蕊心和燕棠兩個小女生就在台下咋咋呼呼地叫。
“其實這也就是看個新鮮。”
唐蕊心靠近她的耳朵大聲說。
“還是咱們俱樂部的人把肌肉練得好,他們是功能型的,這些是觀賞型的,摸起來都不一樣,用起來更不一樣!”
燕棠正想問摸起來和用起來有什麼不一樣,唐蕊心就跟魚一般往人群裡鑽過去,原來是王天銘來了。
舞池熱鬨非凡,聲音響徹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搖著,晃著,唱著。
她看見唐蕊心和王天銘在舞池裡接吻,年輕的身體緊貼在一起,搖曳著青春的風情,那是燕棠從未體驗過的東西。
在這一刻,燕棠有一些羨慕唐蕊心。
她也曾幻想過自己在十八九歲的年紀能好好地談一場戀愛,哪怕僅僅是嘗嘗愛情的苦。
痛苦不可怕,眼淚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麻木,是庸常,是悄無聲息。
是她現在的樣子。
四周燈光錯亂,年輕人們用最極致的方式,將世俗生活裡的煩惱強製性地洗刷去。
燕棠深深吸了一口氣,任由這嘈雜和熱鬨將她淹沒,將自己的心神也浸入這種放肆的狂歡裡。
音樂聲震耳欲聾,敲擊著她的身體和心靈,好像也短暫地將心裡那塊沉甸甸的石頭擊碎了。
她覺得身體輕盈了些許,第一次享受起這種狂歡的場合,站在舞池裡沒有離開。
沒過多久,台上換了人,竟然變成了剛才和宋鬱聊天的那個女孩兒。原來她是個歌手,今晚就是她的樂隊駐場。那女孩兒唱歌的時候更有魅力了,似乎宋鬱身邊總是圍繞著這些出眾的人。
音樂一換,氣氛被頂上高潮,燕棠忽然感覺後頭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她嚇一跳,猛地轉身,直接撞上來人的胸膛。
隔著一層t恤的布料,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放鬆時的胸肌是軟的。
燕棠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臉陷在了對方的胸裡。
“老師。”
她頭頂上響起熟悉的聲音,後腦勺也被熟悉的手扣住。
宋鬱將她的腦袋從自己的胸肌裡拔出來,微笑著問:“台上的還沒看夠嗎?”
“你怎麼來了?”
燕棠沒臉看他,努力轉移話題。
奈何這裡音樂聲太大,宋鬱根本聽不清,反而俯下身靠近她,“你說什麼?”
她貼在他耳畔大聲問:“你怎麼來了!”
宋鬱這回聽清了,微微側過臉看向她,“當然是來找你啊。”
他直起身,拉著她往卡座的方向去,“彆再沒有人陪的情況下自己亂走,這裡雖然是正規的地方,但人太多了,難保不會碰上有人占你便宜。”
卡座裡,超子、紅姐和其他的選手們已經在喝酒玩遊戲,見宋鬱和燕棠過來了,招呼他們一起玩。
“經典項目,抓手指!”
這種遊戲的主旨就是勸人喝酒,熟練的不熟練地都逃不過。
不常喝酒的燕棠一連喝了三杯啤酒,已經開始有些上頭。宋鬱喝的還不是啤酒,杯子裡的酒水沒有顏色,她估計是伏特加或者白朗姆酒,可他灌下去五杯愣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燕棠忍不住誇:“你的酒量真好,不會是從小練出來的吧?”
“嗯,我從小把伏特加當奶喝。”宋鬱搖晃了下隻剩下冰塊和檸檬片的杯子。
燕棠真的喝得有些暈乎了,還認真思考了一下,直到宋鬱笑出聲來才意識到是在逗她。
他把手中的杯子湊到她麵前,裡頭竟然沒有一絲酒味,“我喝的是檸檬水,桌上在賽前準備期的人都喝的是水。”
“這不公平”
於是宋鬱答應接下來的遊戲都不用酒,換做其他的條件。
時間已是淩晨,大家正玩得嗨,卡座裡其他人都跑去舞池裡蹦躂了,隻剩下他倆還在玩所謂的遊戲,而抓手指也簡化成了打手掌。兩人單手交疊,一上一下,上方的隻要被打到就算輸。
燕棠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宋鬱的掌心上,低頭盯著他們手掌交疊的部分,全神貫注。
而宋鬱遲遲未動,隻是垂眸看著她一臉緊張的樣子。就像上次將她從酒吧接走時那樣,燕棠的臉頰泛起了動人的紅色,像小鳥吃了醉人的果子,已經開始暈頭轉向了,讓乾什麼就乾什麼,讓說什麼就說什麼。
格鬥訓練裡,敏捷度是一大關鍵要素。燕棠根本不可能贏得過宋鬱。
三秒後,他笑著攥住她的手,“你輸了。”
燕棠認輸,抽出手老實地問:“好吧,懲罰是什麼?”
宋鬱的手臂半搭在卡座沙發上,支著下頜思考片刻,低下頭靠近她耳畔。
他靠得很近,以至於震天響的音樂在這一刻都像是飄到了天邊那麼遠。
“告訴我今天是什麼讓你不高興。”他溫聲說。
燕棠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宋鬱。
他挺秀的鼻尖幾乎要貼在她的臉頰上,那雙眸子在斑斕燈光的映照下,染上複雜難解的光澤。
她不敢揣測那眼裡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