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人們蹬自行車的極限是多少？
這年頭騎自行車的通勤範圍大概是30公裡左右，牛一點的人，60公裡也行。
不過陳青峰現在更習慣開車。
開著綠色的吉普車。
一路行駛在泥濘的道路上。
712工廠位於石門市郊外的山區裡。
從編號就知道了製作工廠的重要性。
汽車一路行駛著一直過了很久才終於發現了一點水泥道路的痕跡。
開上了水泥路之後又往前開了一會兒，逐漸看到了一處沒有牌匾的廠區大門。
此時這裡已經有些破敗了。
汽車開進去之後，周圍也沒有人阻攔。
越往裡麵開陳青峰越是意識到這是一座已經廢棄的工廠。
但也可以看出來曾經這裡有多麼的繁華。
廠區還有一些籃球架，但籃球架上的木板已經全都掉光了。
籃球場的水泥地斑駁不堪。
與此同時，陳青峰注意到了後排一棟棟三層樓到頂的樓房。
這是那個年代在國有大工廠才會享受到的。
車子一路往裡開，陳青峰甚至還看到了幼兒園的跡象。
不過當他把車子開回來之後，隻有那些樓房還有一些生氣，其他的車間廠區還有其他的地方，明顯看出來已經廢棄了。
之所以說那些樓房還有一些生氣。主要是，樓下有幾間雞窩。一些散養的雞正溜達著，到處尋找著。
陳青峰還在雞窩的前麵看到了雞食盆裡麵還撒著一些嫩綠的白菜。
“有人嗎？”
陳青峰把車停在外麵，然後扯著嗓子問了一句。
接著就看見有人推開一樓一扇裝著紗窗的木門。
然後一個穿著藍色卡機布，中山裝的女人拎著一桶水從裡麵走了出來。
女人的頭發已經到了花白的程度，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
“同誌，你們找誰？”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來這邊找一下712廠的留守人員，他名單上還有700多人。”
“已經沒那麼多人了，現在廠區就剩下我們這3棟樓還有些人住著，其他的人都搬到城裡了！”
“搬到城裡了？”
“是啊！我們這個廠已經完蛋了，要不是這幾年落實政策，恐怕廠裡大多數的人根本回不來！”
這年頭還沒有下崗一說。
但像這麼破敗的場子，明顯是出了問題。
陳青峰看著這個女人。猶豫了半天，隨後說道：
“阿姨，您怎麼稱呼啊！”
“我以前在廠裡的幼兒園當保育員，阿姨這個稱呼我可有些年沒聽說過了，我姓王，我丈夫在保衛處工作！”
“那您丈夫呢？”
“死了，死了都有十幾年了！”
“是生病嗎？”
“不是生病，當年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我愛人在保衛處工作難辭其咎，他一時想不開，就吞了安眠藥……”
聽到這句話，陳青峰的心裡不免覺得有些沉重。
丟失黃金的事情，居然對一個人影響這麼大。
不過想想也是，當初那批黃金是從全國各地一點一點籌集上來的，為了乾什麼？陳青峰不用猜也知道。
當時蘇聯專家撤走，留下了一大堆的國債，那筆債務，很多都是拿礦產和真金白銀來還的。
時間上雖然有些久遠，但想必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出了這種事情，整個工廠的人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同誌，你們是來調查當年那個案子的嗎？”
“啊不是，最近在登記身份，我們公安局又查到了當年的卷宗，照例過來問一問！”
“哎，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我向那麼多部門反映，說我愛人，她是被冤枉的，可這麼多年來，卻一直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真擔心等我死的那一天，還不知道那批黃金到底丟到哪兒了，要是萬一我家那口子在
老人家唉聲歎氣，然後走到了雞舍旁。
加一些白菜幫子，放在地上用一把鏽爛的菜刀剁碎之後扔進了盆裡。
雖然養著雞但院子裡收拾的還挺乾淨的。
當然這也不是院子。
從這裡的編號就可以看出來，這座工廠曾經多麼的重要，但現如今，這座工廠已然跟廢氣沒有什麼區彆了。
畢竟工廠這邊辜負了全國人民的信任，丟失了黃金。
所有人都受到了懲罰，但有些人是應得的，有些人則是被冤枉的！
……
陳青峰無奈的歎了口氣，他不是當事人，無法想象當事人這些年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陳青峰過來隨便聊了幾句，正打算離開，可就在這時，不知道是不是樓下的聲音引起了樓上住戶的注意，很快樓上的窗戶陸續打開，隔壁鄰居家的房門也陸續打開，很多人默默的從屋子裡走出來，有的則看著窗戶看向了陳青峰他們。
“同誌，是不是當年的案子有什麼消息了！”
“是啊，公安同誌已經很久沒有來過我們這裡了，是不是當初我們這邊的事情找到那個壞蛋了？”
……
“對不起，我今天過來是為了彆的事情！”
“彆的事情，等了這麼多年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是啊！當年出事的時候，我是七級鉗工，差一步就能定8級，結果出了這件事兒，我這輩子都毀在這個廠了！”
“我以前是勞模，出了這樣的事情，上級取消了我的榮譽，同誌那件事我們等了這麼多年，不能就這麼沒了消息！”
周圍詢問的人越來越多，就在這時，陳青峰看到有人推著輪椅上麵一個老大爺正坐在輪椅上，身體歪在一旁。
“同誌，我父親因為當年的事情被取消了待遇，現在身體這個樣子，上麵也不管，那件事兒你們能不能再查查……”
陳青峰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馬向東和張慶祿此時也有些不知所措，這些人就像變成了複讀機一樣，嘴裡隻是問著當年的事情。
不管陳青峰怎麼解釋，他們隻關心這一件事兒。
這一刻，陳青峰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曆史的一粒塵埃，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顆巨石。
整個712廠的榮譽，這些人的人生前景，全都被丟失的25公斤黃金給毀了，他們現在隻想要一個說法，一個對他們過去十幾年人生所遭遇的事情的合理解釋。
此時陳青峰隻覺得自已的肩頭，仿佛背著一座山一樣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