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礙射擊的終點。
程東和霍林山一路跑過來,起初他們都以為射擊第二項比武,秀才能安全跑完障礙,不受傷,不給連裡丟人就算是燒高香了。
至於射擊什麼的,壓根沒指望他能完成。
要求沒那麼高。
可誰成想,這小子著實給了二人,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一路小跑來到跟前。
瞧見陳默此時,正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程東快步上前,伸手攔住想要起身打招呼的陳默,語氣中,帶著些許的讚賞道:“可以啊秀才,真有你的。”
“好好歇吧,射擊科目總共就兩項,剛才表現不錯。”
“謝謝連長。”陳默齜牙笑著。
他確實累夠嗆。
這種連貫科目一套整下來,抵達終點的那一刻,沒有比武的精氣神撐著,不直接躺地上就算挺厲害了。
看到秀才的狀況,誇了兩句後。
程東叉著腰,轉頭看向旁邊攀登樓的位置,又有連裡的人抵達終點。
本來他過來,是想問一下剛才翻越障礙的細節,畢竟,剛才比武的狀況,程東一直看著呢。
陳默的表現,確實讓他意外。
一次兩次就算了,可這小子,好像總能給人帶來驚喜。
隻不過,看他已經累得雙腿發軟,有啥事也沒必要非得這時候詢問。
程東沉吟了一下,他索性伸手指了指,還坐在地上的陳默,對終點的兩個老兵叮囑道:“你們倆,攙扶著秀才坐一旁休息,今天上午沒有比武的科目了。”
“好好歇著,下午還有硬仗要打。”
聽到連長過來隻是誇了幾句,沒提成績的事,附近站的兩個老兵也如釋重負,二話不說,拽上陳默就走。
終點這邊的位置不大,隨著參賽的人員陸陸續續抵達,各單位都有人過來查看情況。
想休息,肯定是躲到清閒點的地方比較好。
望著秀才被攙扶走。
程東從口袋摸出煙盒,給旁邊的霍林山丟了一根,他自己也點燃了一根,咂著嘴道:“這小子學東西是快啊。”
“85式微衝狗日的,這小子都沒見過,居然會用,他剛才那成績,綜合起來在這次射擊科目總成績中,怕是能排前五了。”
“差不多吧,有手槍速射的基礎墊著,總成績不會差。”
霍林山點頭認可程東的判斷。
其實自從新兵下連,這大半個月以來,兩人都沒怎麼管秀才工作的方麵的事。
一直將重心放在比武前的集訓上,將陳默完全當做散養式的放在連裡。
文書的活也沒怎麼監督他沒學,訓練方麵,更沒有刻意要求。
誰知道這小子,訓練倒是天天比老兵都積極。
任何時候,總能在訓練場或者演武場看到他的身影。
程東也沒想到,就這麼散養的練著練著,嘿,還真給這小子練出名堂了。
他仰頭看著遠處,被一堆老兵圍著的秀才,一時間還真有種莫名的成就感,在胸膛內激蕩。
這可不是說,程連長心氣小啊。
就一項比武科目而已,拿個好成績就把他樂成這樣。
主要秀才是列兵啊。
瞅瞅高炮旅那兩個偵察連,誰敢弄一個列兵上來試試?
除了他們老七師的部隊,彆的單位借他仨膽,他們也鼓搗不出來。
七大軍區時代,各單位都有著獨特的精氣神,爭勇鬥狠在基層特彆普遍,尤其是比較牛一點的連隊,更是如此。
這也得虧比武的對手是高炮旅,他們老七師跟高炮單位沒啥淵源,隻是單純的響應軍區號召而已。
若是換成摩步82旅的“泰安連”,這次比武的氛圍,至少再提升三倍都止不住。
這麼說還真不是誇張。
因為老七師和原先的八十二師,都在平城駐軍,第三穿插連和泰安連,那就是天生的對手。
每年都搞比武。
每次上場,兩個連隊的人,彆的什麼也不想,光琢磨著怎麼將對手給摁死到場上。
甚至都不用比武,光是看到雙方連隊帶的臂章,那種拚死不落一步的氣勢,就“蹭蹭”的上頭。
若是剛才的射擊科目,放到跟泰安連的比武場上,程東都能激動的一蹦多高,樂嗬嗬跑到人家連長跟前去顯擺。
在這,已經算是低調了。
等煙抽完,程東抬腳將丟在地上的煙頭碾滅,朝著遠處的車隊努努嘴道:“中午開飯,兩個單位都要憶苦。”
“我去看看準備的怎麼樣了。”
“行。”
霍林山沒再多說,他抬手整整軍裝,踱步朝著陳默所在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
沒被抽選上場的一群老兵,正興致昂揚的圍著陳默,詢問射擊比賽的心得,這種百米障礙射擊,隻有等全部人員都結束後,才會宣布個人成績。
畢竟,九十人輪番上場。
哪怕以老兵的反應能力,每隔十秒就能上一個人,但中途也需要暫停,去添加火障的燃料之類。
添加燃料期間,為安全起見,比武必須暫停,零零總總算下來的話,等全場結束,至少需要半個小時才行。
一群老兵閒得發慌,剛才隻看到秀才翻障礙翻得還挺起勁,又不清楚他射擊的具體狀況。
全都圍上來詢問。
陳默這邊,麵對一群老油子的疑惑,他一開始還照實說,十發子彈十發中靶,沒有脫靶的情況。
可奈何,這幫老油子根本不信啊。
就認為他吹牛。
聚在跟前,不厭其煩惡給他普及65式微衝射擊的難度。
那家夥,場麵老熱鬨了。
眾人討論正起勁時,看到霍林山過來,一幫老兵急忙起身,陳默也跟著從地上站起來。
“指導員好!!”
“嗯,我找秀才說點事。”霍林山笑著擺擺手,示意眾人不用客氣。
人家指導員都這麼說了,老兵還能說啥呢。
乾脆成群,聚成一堆,挪到稍微遠點的地方,繼續觀看正在進行的比賽。
終於不被人圍著了,陳默長舒一口氣。
伸手撓撓頭,不等他吭聲。
霍林山就率先伸手指了指地麵:“坐。”
“是。”
兩人肩並肩的坐在路牙子上,老霍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而是拿出煙,一人一根,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在基層開展工作,尤其是政工類的工作,首先就要具備敏銳的觀察,以及足夠的厚臉皮,這是搞思想工作必須具備的條件。
偵察連想要始終保持著“英雄單位”的榮譽,所能依靠的可不單單是戰士們的付出。
他們這幫乾部,同樣要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
而霍林山,作為偵察連的指導員,還是一位非常負責任的政工乾部,連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清楚。
其中包括新兵下連以來,誰的表現好,誰的表現差,誰的性格內向,誰總是一個人發呆,他都了如指掌,如數家珍。
陳默自從下連,一直都是積極訓練。
今天又在場上表現的非常出色。
敢拚,也願意拚。
這種人才,霍林山必須了解清楚他內心的想法,避免新同誌出現消極的情緒。
就比如,文書這個工作,陳默想不想繼續做,因為這次比武回去,連裡會有一段時間特彆的忙。
不是訓練,而是春季換裝就要開始了。
每年的這個時候,機關下派的任務比較多,基層對應的工作也多。
補本子,登記報表,查文件非常忙。
這麼積極的新同誌,還帶著一定的天賦,可不要因為工作安排方麵,打擊了積極性啊。
手中夾著的香煙燃儘,霍林山隨手丟掉煙頭,扭頭看看陳默。
看這小子一直在自己跟前端正的坐著,他這才開口道:“秀才,剛才障礙射擊的表現非常好。”
“你以前,應該沒有接觸過類似的訓練吧?”
“沒有。”
陳默聞言,他非常堅定的搖頭,開什麼玩笑,這種話可不能瞎承認啊。
“嗯,那可能就是天賦好。”
霍林山感慨了一聲。
他倒也沒覺得奇怪,畢竟部隊裡麵,每年進來這麼多新兵,各種各樣厲害的類型他都見過,或者聽過。
沉吟半晌,他才繼續開口道:“說說你自己對以後的規劃吧。”
“從入連開始,或者說在新兵連開始,我一直都有關注你。”
“你一直都很拚,這麼乾,是想去戰鬥班?還是說其他原因?”
“這次比武結束,咱們連裡也要調整一下針對新同誌的訓練和工作方麵。”
“文書的活,如果你實在不想做,可以提出來。”
聽到詢問。
陳默也大致明白了指導員的來意。
這自從下連,全連所有工作都為此次比武讓路,新兵都不怎麼管。
他在連裡蹦躂這麼久,指導員都隻是看著,從來沒有私下找他談話。
這次,估摸是看他剛才表現,想問問中意不中意文書的工作。
這可能就是表現好的兵,所獨有的特權吧。
要是擱旁人,這種事,妥妥的就是上麵怎麼說,下麵人怎麼乾,哪特麼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啊。
瞧著指導員認真的神情。
陳默考慮了一下,他才開口道:“指導員,我對自己的工作沒有不滿意。”
“當兵之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在全世界的軍隊中,精銳從來都是少數。”
“大部分常規部隊,本身的存在就是意義,戰場上對於這種單位唯一的要求,就是填上某個戰線的空缺,告訴敵人,這裡有人。”
“他們不負責高強度的戰鬥任務,不需要快速反應,不需要攻堅克難。”
“但我們不是。”
“我既然來到了偵察連,成為一名光榮的偵察兵,我就希望我是連隊戰鬥力的延長與補充,而不是被突破的點。”
“更不是一名隻能被派往填線的兵。”
“這,算是你的回答?”霍林山愣了愣。
他原本還以為,給秀才談心,問他想不想下戰鬥班,這小子應該很高興才對。
主要是符合他平時的表現啊。
正好趁著這次比武,戰鬥班也見識了秀才的能力,不管去哪都是一個好的選擇,會有人歡迎。
沒成想,這小子上來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大道理,總結下來其實就一句。
既然參加了比武,自己就不能被當成全場最弱的兵,整個偵察連最薄弱的突破點。
“是,指導員。”
陳默起身,言語鏘鏘的回應。
這下。
反倒讓霍林山沒好意思再提工作調動的事了。
他扭頭看看遠處百米障礙射擊,已經結束。
老霍也跟著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走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哈哈,看看這次射擊的成績吧,你們程連長,剛才可是斷言你能排到前五名。”
談到成績。
陳默可就沒有了剛才的淡定,他當即滿臉喜色的跟上指導員,再次來到障礙射擊的終點處。
此時,終點這裡,程東正被一群老兵圍著,手中攥緊從競賽觀察員手中拿到的成績表。
那家夥,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隻要連長高興,全連的人都能跟著鬆口氣啊。
瞧見陳默過來。
程東更是隨手扒開人群,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陳默跟前,一拳擂到他胸口樂道:“好小子,知道這次綜合射擊的成績嘛?”
連長詢問的時候,他把手中成績表捂到胸口,可後麵一群老兵那嘴巴撇的,一個個傲嬌的都不往這邊瞅。
光看都能看出來,自己的成績不會差,肯定又“一不小心”蓋過這幫老油子了。
“肯定是第一。”陳默嘿嘿一笑。
原本捂住成績表的程東,聞言則是一愣,而後扭頭就破口大罵:“特麼的,哪個狗日的又拆老子的台?”
罵完後。
程連長就重新換上一副笑臉,抬手拍拍陳默的肩膀:“狗日的,行,是我老程帶出來的兵。”
“上午兩項第一都在咱們這邊,有兩個獎杯都是咱們的了。”
“到時候比武結束,會念到你的名字上台領取獎杯。”
“還有獎杯?”
這個陳默還真不知道,出發之前,甚至在連裡呆那麼久,都從來沒有聽老兵提起過。
“廢話,沒有獎杯,咱們幾百公裡跑過來乾啥?”
程東翻翻白眼,叉腰道:“上午的科目沒有了,下午會抽中什麼,我也不清楚。”
“但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中午由於這邊做飯能力有限,所以咱們還是老規矩,吃憶苦飯。”
“該集合去吃飯就去吧,入口那已經做好了,去吧。”
憶苦飯?
聽到連長這個所謂的好消息,陳默怔了怔神,他扭頭左右看看炮場。
這裡確實不適合做飯,野炊都不太行,車輛路過都能卷起一股灰塵,就算炒菜,炒出來怕是也要半鍋菜半鍋土了。
加上附近隻有幾棟紅磚房,大多還都是器材室,鎖著門,做飯確實是問題。
但陳默真正疑惑的是,這特麼早上就吃了四個饅頭一包榨菜,平時就跟蘿卜白菜打交道。
還有啥憶苦飯比平時吃的還差?吃土嘛?
陳默有些不解。
旁邊聚集的老兵倒是一個個神情自然,隊列開始解散。
“班長,啥是憶苦飯?”
陳默找了一個眼熟,並且看起來順眼的老兵,湊過去詢問。
“吃土。”老兵沒好氣的回應一聲,揉揉肚子,然後死活都不再開口。
這讓陳默更懵了。
路過新兵聚堆的休息區時,他還不忘招呼著楊大力和李誌昂。
這兩個家夥,說是過來比武,但實際上,就真的跟度假差不多了。
身上一不帶號牌,二不參與抽選,連拔草都不用,最重的任務,就是幫老兵看著裝備罷了。
聽到可以吃飯,那家夥,剛才還一副有氣無力的癱在地上,立馬變得精神抖擻。
“班副,我聽說你這次上場的表現了,真牛逼!”楊大力例行公事似的恭維一句。
不是他不驚訝,屬實是懶得驚訝了。
因為在他眼裡,什麼老兵,什麼狠人,隻有贏了班副才算。
陳默在他們這幫新兵眼裡,已經是無所不能了。
由於心裡一直惦記著憶苦飯,陳默也沒多聊,跟著老兵來到炮場的入口。
雖說一上午,比武的科目並不多。
陳默沒怎麼上場,第一場全裝都沒他的事,可百米障礙射擊,一套下來,足夠消耗早上那四個饅頭了。
更彆提大早上出發,還在車上晃悠了幾個小時呢。
此時的陳默,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啃上幾個肉包子解解乏,再不濟,早上那種饅頭來幾個也成。
可想象很美好,現實卻總是格外的殘酷。
當他們一群人,火急火燎的趕到炮場入口,這邊根本沒有支任何炊灶。
隻有一輛運兵後車廂,放著一個個竹子編成的大筐,筐旁邊還放著一摞黃色的瓷碗。
等陳默排隊走到跟前,他伸手領到瓷碗,隻低頭看了一眼。
碗裡所謂的憶苦飯,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剛才他還尋思,啥玩意飯菜能比天天蘿卜白菜還苦,難不成還要吃土來著。
沒成想,這“土”還真就來了。
真的就跟地上的土一個顏色,黃黃的,盛了一大瓷碗。
如果非要區分兩者的話,那隻能說碗裡的東西,要比地上的更碎,更細,也更均勻。
“這是啥東西,能吃嘛?”
排在後麵的楊大力,伸手捏了一把“土”塞進口中,仰頭詢問負責盛飯的老兵。
炊事人員是高炮的人,自然是不好開口訓斥,隻是瞥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可自己連裡的老兵,就沒那麼客氣了啊。
抬手一巴掌削在大力的後腦勺上,張嘴罵道:“咋不能吃?好好的糧食有什麼不能吃?”
“我看你就是好東西吃多了,嘴養刁了,這是炒麵。”
“以前咱們上戰場打仗,就這東西都不能定量的吃。”
“你懂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