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下午午休期間。
偵察連暫停了訓練,各班都在宿舍休息。
而連部文書辦公室內這邊。
陳默和梁紅傑兩人卻一個比一個精神,誰都沒有回宿舍。
老梁最近幾天,有空就教陳默,識圖用圖以及單觀極距和雙觀展開導線檢測,還有三角函數定位的方法。
畢竟裝甲偵察連可不光訓練,專業的知識,也要掌握啊,需要學習一些炮兵測距的技術。
陳默雖說工作是文書,但連裡該接觸的科目,也不能啥都不會。
其實從九十年代初期,地炮偵察已經裝備激光測距儀,能夠達到很精確的程度。
但部隊,向來都不會完全依靠電子產品。
這玩意好用是好用,可野戰損壞率賊高,萬一打仗沒電的話,那就是一堆廢鐵。
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作為裝甲偵察兵,學會畫圖測距,為後方部隊提供具體位置,計算發射引導等等。
都需要學習。
梁紅傑拿著一堆測距專用的工具,以及以及手繪的ab點位圖,正講得入神時。
副連長侯占業,突然背著手溜達到門口。
老猴伸著腦袋瞅了一眼屋裡,發現兩人都在,笑道:“我說怎麼去你們宿舍,就小趙在那睡覺呢。”
“怎麼了秀才,這是跟著小梁學習呢?”
“副連長好!!”
聽到動靜,陳默急忙起身:“連長請坐,這不是要比武了,臨陣磨槍,不快也能光啊。”
“你小子。”
老猴搖搖頭,踱步走到辦公室裡側的板凳前坐下:“比武又不比這些。”
“高炮旅那邊的偵察連兩個,炮偵和儀偵,都說是比武了,那肯定不牽扯專業科目。”
聞言,陳默乾笑一聲。
隨即起身走到旁邊,拿起白瓷缸倒水泡茶。
副連長口中的儀偵,全稱是儀器偵察連,其實偵察連的分類挺多。
像什麼裝甲偵察,武裝偵察,坦克偵察,炮兵偵察,儀器偵察等等。
這些連隊,除了專業科目不同,訓練幾乎沒有區彆。
部隊為了促進偵察兵能夠積極訓練,會經常搞連與連之間的比武。
當然,這種比武跟新兵競賽不同,就算贏了,也不會授予軍功什麼的。
都是留著到年底評功評選時,才會“論功行賞”。
陳默之前就知道比武,不牽扯這些專業的科目,但該學也得學啊。
將泡好的茶水端到侯占業跟前,老猴擺了擺手:“行了,彆瞎忙活。”
“今天下午連長就要去看場地,秀才,你可得加把勁,往年偵察連比武戰場上,一級士官都算新兵,這列兵要是能上去,樂子可就大嘍。”
“哈哈,不打擾你們了,學吧。”
侯占業起身轉悠一圈,他也不說來乾啥,笑嗬嗬的離開。
陳默將人送到門口,目送著老猴走遠。
搖搖頭,繼續坐下來跟著梁紅傑學習。
老梁作為京都裝甲兵學院出身的高材生,對於三角函數之類的,自然不在話下。
陳默雖說,沒有去過京都裝甲兵學院,但咱好歹也去過石門陸軍指揮學院,學習過近一年的時間。
陸軍指揮學院,是由參謀學院和石門裝甲兵指揮學院合並而成。
他們倆人湊到一塊,借助地圖,以苦池偵察連位置為例,陶村當觀察所,借助計算尺,計算盤,指揮尺,諸元計算器等。
很容易就能借助現有的條件,算出各種射擊條件下的信息。
經過連續幾天。
梁紅傑時不時給陳默教學,幫助他掌握偵察兵的知識,他算是發現了。
秀才這小子,簡直就是天生的軍人啊。
像什麼根據跳眼法,計算高差,風向風力氣候環境,磁座偏角,偽裝,虛光反光,計算飛行時間和激光末製導。
那是一看就會,一學就能上手。
毫不誇張的說,就這些東西,放在連裡老兵的身上。
誰不是學習大半年才能掌握?
甚至連五位數的對數表,他都能用幾天的時間背下來。
畫圖計算時,根本不需要對照對數表,也能計算的分毫不差。
這眼瞅著午休快結束了。
梁紅傑把手中的畫線圖往桌上一推,表情無奈的擺手道:“算了算了,先不學了。”
“秀才,你這名字真是沒白起。”
“學習速度也太快了,我一開始還想著你體能好,表現好,碰到專業方麵的東西,總該讓我展示一下。”
“誰知道,你學東西的速度更快,要不是看你年齡小,我都懷疑你是不是以前當過兵。”
確實當過。
陳默咧嘴笑了笑,這看圖識圖,是每一位軍官,最基本需要掌握的技能。
他有這個基礎在,學習其他東西,確實要快得多。
這個問題沒法回應。
陳默乾脆把辦公室裡放的工具全都收起來,而後抬頭看看牆上掛的鐘表,已經到了兩點十分。
距離午休結束,隻剩十分鐘了。
明天就是連裡和高炮旅兩個偵察連比武的日子,今天下午偵察連就要“點將”啊。
“排長,走吧,該下去集合了。”
陳默整理下軍裝,從他下連開始就一直聽說比武的事。
老兵也經常掛到嘴邊,可具體怎麼比,上場的三十人怎麼選,壓根沒人提過。
不過陳默作為文書,他最近還是發現了些端倪。
隨著訓練幅度越來越強,指導員前幾日,專門安排了幾個身上帶傷,或者體能有些跟不上的老士官,提前休假。
就算沒人議論這個事。
陳默大致也能猜到,安排人休假,這是把連裡有可能拖後腿的人,全都支開了啊。
比武的日子越來越近,連裡的氣氛也就越來越沉悶,緊張。
這不。
陳默這邊剛下樓,午休結束的哨聲,還沒吹呢。
遠處各班宿舍,戴帽子,束腰帶的人群,就陸陸續續從宿舍樓出來,朝著訓練場方向集合。
有些新兵想跟著入隊列,都被老兵推搡著,讓他們去旁邊列隊。
梁紅傑也沒有進隊列,而是和其他新兵一起站在遠處。
整個隊伍裡,隻有陳默一個列兵。
列好隊大概過去六七分鐘的樣子,程東和霍林山,才從連部的方向過來。
程連長先是掃下隊列,而後抬手正了正軍帽,大步走到發言位。
神色嚴肅的開口道:“同誌們,明天就是咱們前往高炮旅比武的日子。”
“多餘的廢話,我就不講了,比武你們也不是頭一回參加。”
“隻說一點,明天場上老規矩,誰成績好我或許記不住你,但誰成績差,狗日的,我盯著你們呢。”
“比武結束,誰表現差,最好編一個能讓我相信的理由。”
“全體都有,解散,今天下午自行籌備,那個誰,帶下秀才。”
陳默這邊,站在隊列正豎著耳朵認真聽呢,結果,啥也沒聽著,連長和指導員就匆匆結束講話。
坐上車離開了營區。
成群的老兵等連長離開後,也沒人訓練,有些回宿舍,有些則是朝著營區外麵走去。
剛剛還嚴肅,沉悶的氣氛瞬間就變得輕鬆,至少從表麵上看,是變得輕鬆了。
尼瑪,說好的點將呢?
陳默站在原地懵逼了好一會。
他上午還聽老兵說下午要點將,他尋思著是點出三十個參賽的名額。
為此,他連中午都沒敢休息,爭分奪秒的學習偵察兵技能。
哪個環節出錯了?
陳默疑惑的看向梁紅傑。
不用問,老梁比他還懵,顯然這小子自從來到偵察連,也沒見識過比武。
兩人天天呆一塊,確實很少聽梁排講比武的事。
可能是看出陳默疑惑。
十四班的班長王建勇,走過來笑眯眯的勾著陳默肩頭,用力摟了一下道:“放鬆點秀才。”
“今天下午不用訓練,連長和指導員這會已經去高炮旅那邊看場地,短時間是回不來了。”
“咋地,聽到比武擔心自己不行了?”
“我倒是想擔心自己。”陳默聞言,他苦笑一聲:“班長,咱們這不是說要點將嘛?”
“人都跑了咋點啊。”
“咋點,嘿嘿,你等下就知道了。”王建勇沒有回應陳默的問題,而是拉著他直接坐到地上。
從口袋掏出煙給陳默讓了一根,這才繼續道:“你不懂咱們比武的規矩,坐這就等著吃喝吧,今天下午你有抽不完的煙,喝不完的汽水。”
這不聽他解釋還好,一聽更懵了。
但看著王建勇老神在在的抽煙,絲毫沒有解惑的意思,陳默也不好再問。
反正就一個比武,還能折騰出多少花樣?
陳默心裡尋思著,他也坐在地上抽煙。
但很快。
陳默就明白,剛才老王為啥說往這一坐,就有抽不完的煙,喝不完的汽水了。
好家夥。
剛才解散離開營區的老兵,有人揣著一條煙,有人抱著十幾瓶汽水,興衝衝的跑回來。
瞧見王建勇和陳默在這坐著,當即就有老兵雙目放光的跑過來,二話不說就丟煙丟汽水。
“來來來老王,秀才,拿著喝,拿著抽,不夠了跟我說咱這有的是。”
發煙的老兵,陳默認識,正是八班的班長堯京華。
看著莫名奇妙懷裡就被人家塞了一包煙,一瓶汽水,陳默扭頭看向王建勇。
“看來你是真不懂啊。”老王笑了笑,拿起汽水瓶咬掉蓋子,“咕咚咕咚”連續灌了好幾口。
這才仰頭示意,遠處發東西的那幫老兵道:“這幾個人你都認識嘛?”
“肯定認識啊,有三班的,有六班的,還有十二班的。”
陳默跟著連裡訓練這麼久,大多數老兵,他已經能夠叫上名字了。
“是啊,點將的意思你是沒整明白。”王建勇調整了下坐姿解釋道:“咱們裝甲七旅就一個偵察連。”
“高炮旅是兩個,每個連上三十人,這個具體誰上不是咱們能決定,都是到那之後按照編號隨機抽,比武的科目也是隨機抽。”
“可能是武裝越野,也可能是武裝泅渡,咱們連想要拿好名次,就靠你剛才指的那十幾個三級士官。”
“不管是武裝越野還是泅渡,隻要進場,到了賽場上就能互相幫忙,比如剛才老堯給你發汽水發煙,明天要是你被抽中,就要替老堯負擔一些重量。”
“一般都不多,會給你個水壺,或者槍啥的,減輕他自己重量,為連裡爭取名次。”
“也不至於讓你,因為負重太多被拉到後麵,這就是我們常說的點將。”
“說白了,就是他們二級,三級士官買東西,犒勞犒勞咱們。”
“明白不?”
我靠!!
陳默聽得一陣無語。
難怪這幫老兵這麼積極呢,又是煙又是汽水。
雖說賽場上成績差的兵,幫助成績好的兵減輕負重,拿名次這事很正常。
但部隊不光講究榮譽,也講究人情世故啊,提前為自己“點將”,都在連裡形成不成文的規矩了。
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啊。
“那不對啊班長。”陳默疑惑道:“既然都抽人上場了,那萬一明天我跟堯班長有一個人沒被抽上,或者說兩人都沒被抽中,咋整?”
“這東西不是白請了?”
聞言,王建勇撇撇嘴:“瞅你那小家子氣吧,不會白買的,第一場抽不中,那第二場,第三場呢?”
“比武衡量的是全連,再說了,老堯也不止給你發啊,隻要明天能去的人,他都會發。”
王建勇說得沒錯,陳默也發現了。
連裡這幫平時成績就挺牛的老兵,到處發煙發汽水,光是他們倆坐這一會,就有三四個人過來發東西。
基本上,連裡上等兵還有一級士官,比如說彭威,王建勇這種的,都是心安理得的收東西。
這特麼所謂的“點將”,在偵察連已經形成一套固定的規則了。
陳默低頭看看自己手裡被發的東西,他有些猶豫。
賽場上幫老兵負重,這點覺悟陳默肯定有,就算不給煙,他也沒啥怨言。
為連隊爭光,還分什麼你我。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不想隻當個湊數的啊,這次比武,他還尋思著,能不能搞個好點的名次呢。
很顯然。
偵察連比武沒有什麼絕對的公平,隻有相對公平,畢竟是第一戰線的兵,規則有些另類也不算奇怪。
還能提升單位的凝聚力。
“班長。”
陳默猶豫半天,他最終還是開口道:“那我要是也想拿名次,是不是一樣要發東西?”
“呃”
“你?”
王建勇怔了怔神,他還真被問住了。
因為一直以來,點將都是連裡那幫三級士官,或者個彆二級士官才會乾的事。
畢竟,人家老兵的整體素質在那放著呢,比武時幫老兵減負擔,也不犯啥毛病。
可秀才這種列兵想點將,他還真沒遇到過,實在是那種畫麵沒法想像啊。
一個十八九歲的列兵,提著一堆東西,笑嗬嗬整得跟慰問似的,給一堆三十歲左右的人發煙,發汽水。
然後希望老兵在賽場上幫新兵負重,這特麼不是倒反天罡了嘛?
王建勇被整的半天都沒吭聲,隻是僵硬著脖頸點下頭,話都沒說出口呢。
陳默就“蹭”的一聲起身,滿臉喜色的摸摸口袋,發現自己帶著錢。
這老兵,他是不好意思喊著當幫手了,當即朝著遠處新兵堆中招手:“大力,誌昂。”
“走,陪我買點東西去。”
“買啥啊?”
楊大力顛顛的跑過來。
雖說下連已經大半個月了,但新兵除了陳默之外,其他人依舊很怕這幫老兵,平時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要不是陳默主動喊,他倆可不會趁著老兵在旁邊時過來,主要是太不自在了。
沒有理會兩人的局促,陳默隨手把手裡香煙和汽水分給他們。
笑道:“陪我去趟代銷點,買點煙,汽水,辣片啥的。”
“我也要點將。”
“班長,我先走了啊。”
瞧著陳默帶倆新兵出營區,王建勇腦袋還是有點懵。
彆說他懵了。
等陳默回來,他腋下夾著兩條煙,懷裡抱著一堆汽水,在老兵堆裡一個個發的時候。
全連的人都懵了。
其實這種所謂的點將,就是因為這個年代吃喝比較匱乏,加上每次因為比武,連裡的氛圍太壓抑了。
才會搞出這一套,主要是為了熱鬨熱鬨,接下來能夠全力以赴。
可特麼人家老兵發就發了,人家有工資。
你一個列兵每月津貼才25塊錢,也就能買一條煙,瞎湊啥幾把熱鬨啊。
但陳默可不這麼想。
他臉上那笑意格外的濃,在訓練場上跑的也挺勤快。
整的接煙接汽水的老兵,都尷尬到了極點。
特麼的,這麼極品的列兵,真是挺少見啊。
明明是連裡一次小型的會餐,坐一塊熱鬨熱鬨,硬是被他給整的哭笑不得。
但陳默可不管那麼多,人家老兵點將了,那他也必須得有。
要不然。
明天比武,拿啥跟彆人競爭啊?
悠閒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一下午沒有訓練,一群老兵吸煙吸的嘴都麻了,喝汽水差點喝吐。
一直熱鬨到連長和指導員回來,才算是有所收斂。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3月20號。
裝甲七旅和高炮旅偵察兵比武的日子到了。
由於兩個駐地距離的太遠,雖說不至於像之前那次,跑到平城參加新兵競賽時需要跑六七個小時。
可依舊需要離開河東,途中要兩個多小時。
清晨五點半,比平時起床點早了半個小時。
營區內。
“嗶嗶嗶嗶嗶嗶。”
一長五短的亡命哨聲,響徹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