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福添罵了半小時,喉嚨都渴得冒煙,但薑愛華一杯水也不端上來,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長輩在跟你爸說話,有你說話的份嗎?沒教養的東西!”
薑愛華聞言轉身就進了廚房,然後端出了一盆水,直接整盆都潑到了薑福添的身上,盆哐當一聲就扔在了地上,她挽起袖子,叉起腰大罵道:“我呸!你算個什麼東西?我爸尊稱你一聲叔叔,你還真把自己當盆菜了,我家賣我家的山跟你有一毛錢關係?用得著你這麼著急上火一大早就堵著門罵人嗎?你有資格罵的是跟你住在一起的兒子,不是這個借頭牛使喚還要給租金、牛都要死掉了還想著要訛一把的老實巴交的侄子!我去年輟學回家,麗華今年湊不夠學費,家裡困難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個當長輩的借點錢來幫我們度過難關?現在我們都快活不下去了要賣自家的山,怎麼就踩著你的尾巴一樣,上趕著就來罵人了?”
薑福添先是被個小輩臭罵一頓,然後又猝不及防地被她潑了個渾身濕透,簡直驚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反了反了,竟敢對著爺爺動手?他勃然大怒,彎腰就拿起曬在空地上的柴就要打薑愛華:“我打死你這個目無尊長的死丫頭!”
薑愛華腰挺得直直的,躲也不躲:“你打呀!打傷了我,我就報警!告你無故傷人,告得你傾家蕩產,還要你坐牢!你不過是隔房的爺爺,又不是親的,這可不是什麼家庭糾紛,這是故意傷害!”
謝小英尖叫:“你敢報警?!老頭子,我就不信了,你連一個丫頭片子都收拾不了!給我打她,打死打殘了,算我的。”
薑福添手裡的柴就要往薑愛華身上敲。
一隻大手牢牢地抓住了薑福添的手腕,略一用力,薑福添手腕吃痛,木柴登時從半空中落到了地上,薑福添吃驚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院子裡的年輕人,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大約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長得劍眉星目、鼻梁挺直,腮邊下巴上還能看見青青的胡茬子,嘴角邊歪歪地叼著根煙,身上穿著一件迷彩短袖,腳踩著一雙球鞋,見他怒目看過來,笑了笑:“大爺,您悠著點,這地上濕了,可彆摔倒了。”
院子裡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眼生得很,謝小英更是直接問道:“你是誰?誰讓你管我們家的家事的?”
駱川指了指不遠處停著的那輛小貨車:“我叫駱川,進村賣貨的,聽見這裡有動靜過來看看,這不,剛好看見大爺您正要打人……”
他一笑,目帶深意地看了一眼薑愛華:“小姑娘,聽說你要報警啊,我有車,要不要幫你跑一趟?”
薑愛華回過神來了,揚了揚眉:“好!同誌,那就麻煩你了,麻煩幫我報警,我要告這一對不要臉的夫妻,我要問一下警察叔叔,這一對夫妻算不算尋釁滋事?”
又一個薑福添從來沒聽過的詞從薑愛華的嘴裡蹦出來,薑福添直覺不是什麼好詞,見薑愛華一點也不怕他還要報警,而這個賣貨小哥竟然真的一副要幫忙的樣子,他跟謝小英都慌了,忙忙地想離開現場,一邊走一邊還色厲內恁地威脅:“薑成才,這件事沒這麼容易過去,你敢把山賣掉試試,以後祭祖咱們兩家都分開,不要在一起祭!”
薑愛華大聲道:“分開就分開,以後你們死了彆跟我爺爺奶奶埋在一起,你們自己開一處祖墳不就得了!”因為她爺爺奶奶走得早,是跟太爺爺他們一起葬在祖墳裡的,她故意這樣說,讓薑福添自己起新墳去。
駱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而薑成才已經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了。
薑福添氣得臉色通紅,又真怕薑愛華去報警,隻能拉著謝小英回家商量對策,一邊走一邊咒罵。
薑愛華走到薑成才的麵前,冷冷地看著他。
她是真的非常失望,一個賣貨的小哥路過還知道要阻止一下薑福添打她,但薑成才這個當爸的,隻會像根蠟燭一樣釘死在院子裡一動不動,眼見自己的女兒就要被打也不敢出來攔一攔。
但眼下還有駱川這個外人在,不是說話的好時候。
她問駱川:“你車上有什麼東西賣?”
駱川指指車:“過去看看?”
薑愛華跟在他身後走了。
薑成才手指動了動,又頹然地放下了。
他想起薑愛華剛才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剛才做錯了。
為什麼他總是做錯事呢?連自己的女兒要被打了都不敢站出來攔一攔,還不如一個外人。
薑愛華跟在駱川的身後,走到他的小貨車前。
這是一輛小貨廂,兩邊的擋板可以拆下來,上麵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貨,小到針頭線腦,大到鍋碗瓢盆,以及新鮮的肉類、丸子、水果,應有儘有,可以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薑愛華看了一眼,基本上啥都缺,但她身上沒有錢。
她想了想,問駱川:“你收東西嗎?”
駱川一愣:“收東西?收什麼東西?”
薑愛華道:“你這輛車這麼大,應該會經常到各處去進貨賣貨吧?”
駱川點了點頭:“不錯。”他的車就是一個移動的小商店,直接開到村子裡,比鎮上有固定攤位的門店賺得還多。
薑愛華坦然道:“我身上沒有錢,但我有三麻袋曬乾的白花蛇舌草、車前草還有田基黃,還有十幾捆金銀花,你經常走街串巷的,應該知道哪裡可以賣這些草藥。”
駱川抽煙的手就頓了頓,想了想,他還真有地方銷。
他看了一眼薑愛華家的房子,泥磚房,快要倒的樣子,父親懦弱無能,還有那樣窮凶極惡的親戚,日子估計不好過,而眼前這個小姑娘也有趣得很,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還能想到要報警給親戚定罪名,最後把他們趕走,他起了逗她的心思:“你想怎麼賣?”
薑愛華心裡一喜,臉上卻絲毫不露出來,隻說道:“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為熾,這三種草藥在我們當地不值錢,但如果你能去到外地,價格肯定要翻好幾倍的,我也不要多,隻要你能給賣價的三分之一就可以了。”
駱川笑了笑:“你還挺機靈的,這種草藥在梨花鎮也就一兩毛錢一把,一斤最多四塊錢頂天了,你要我賣價的三分之一,萬一我出個更便宜的價你肯答應嗎?”
薑愛華道:“我心裡也有底,不能少於四塊錢一斤。”果然是走街串巷的貨郎,物價彆想騙過他的眼。
駱川道:“行吧,把你家的草藥都拿過來,我看一看成色,合適就給你收了。”
生意做成了!薑愛華大喜,努力繃住臉:“你不要覺得虧了,我賣了錢也是要買你車上的東西的,橫豎都是你賺了。”
駱川一笑,還挺精明:“快去快回。”
兩人交談間,已經有村民往這邊來了,上社村離梨花鎮有八公裡遠,平時趕集不太方便,有這種小貨車進村賣東西再方便不過了。
駱川先跟村民們做起了生意,把他們要的東西挑出來,再討價還價一番,非常熟練且隨意,他嘴皮子溜,見得人多了,雖然年紀看著並不大,但打起交道來遊刃有餘,不少大姑娘小媳婦看著他那輪廓分明的俊臉都偷偷紅了臉。
薑愛華匆匆地回到家,薑成才拿著掃把在掃她剛剛潑在地上的水,見她回來,嘴唇動了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薑愛華已經把剛才的事忘了,現在眼裡隻有那幾麻袋的藥:“爸,快點,把草藥搬到貨車那裡去,我跟賣貨郎說好了,他要收我們家的草藥。”
薑成才睜大了眼睛:“全都要?”
薑愛華道:“對呀,趕緊的,我搬一袋,你搬兩袋……”
羅家珍聽說藥賣出去了,也不在房間裡躲著了,連忙背著月華出來:“我來我來,我背一袋。”
薑愛華也不跟她爭,接過月華,自己一手拎了那十幾捆金銀花,率先向貨車的方向去。
聽到消息過來買東西的村民越來越多,薑愛華等在一邊,等駱川忙完了才上前:“現在有空了嗎?我的草藥都拿過來了。”
駱川打開袋子檢查了一下草藥,都曬得乾乾的,一捆一捆地紮好,很乾淨,也很整齊,賣相很不錯,他點點頭,直接上稱,一袋12斤,一袋9斤,一袋10斤,加上那十五捆金銀花,一共33斤。
駱川道:“三十三斤,我給你算6塊錢一斤,一共198,湊個整,給你200塊錢吧?”
薑成林跟羅家珍眼睛都亮了,一臉迫切地看著駱川。
薑愛華當然同意了,覺得這小貨郎人還挺地道的,她還以為他會壓到四塊錢一斤呢,沒想到居然願意給她6塊,那他轉手賣出去的價錢應該是20一斤左右。
但薑愛華一點意見也沒有,因為他很有可能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才賣得上這個價錢,他賺再多她也不嫉妒,這三包草藥她以為要擺上幾個月才能賣出去,此刻不但一口氣賣出去,還賣貴百分之五十,她如何不高興?
駱川剛剛一直在收錢,此刻卻要掏兩百,他問薑愛華:“你是要兩張一百的還是要散的?”
薑愛華道:“我要散的。”
駱川就數了二十張十塊錢的給她。
羅家珍想伸手接過,薑愛華比她快一步把錢拿走了。
羅家珍看了女兒一眼,又看了一眼薑成才,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是了,這草藥基本上全是愛華張羅的,賣的錢也應該由她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