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行舟的侍從在外麵通傳,讓秦鳶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仔細算著時間,寧行舟的確要從京城回來了。
她站起了身,長裙曳地、環佩玲琅。推開門時,正好看到了寧行舟站在院中,還是那潔白無暇的狐皮大氅、還是風雅清貴的長簪。
隻是寧行舟看向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怔愣——
三個多月前,秦鳶還是清瘦、憔悴,身形乾枯、頭發毛躁,一派的死氣沉沉。雖然五官底子不錯,但因為沒有悉心照顧,看起來不過平平無奇。
特彆是她瘦的脫相,更顯蒼老。
可眼前的人……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秦鳶見到寧行舟的反應,忍不住開口詢問。
寧行舟終於回過神來:
他看到秦鳶如今一身耀眼的繡梅花紅裙,發髻如雲、釵環精致。這幾個月的精心保養和神醫治療,讓她好像年輕了十歲。
不僅如此,原本枯瘦的她也養的身材勻稱、眼神明亮,恰到好處的妝容讓整個人多了幾分嬌豔。而眉心的一點美人痣,更是讓她看起來嫵媚動人。
寧行舟又看了秦鳶一會兒,才微微搖頭:
“很好,隻是剛才……”
“我幾乎要認不出你了。”
秦鳶輕輕一笑:
“國公請的神醫妙手回春,不僅讓我長相比之前更加明麗,連聲音也清亮了不少。”
“而且明日就要回沈府了,自然要打扮的跟從前格外不同些。”
說著,秦鳶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一小塊紅色的胎記:
“你之前說沈小姐脖頸有一處胎記,所以劉神醫也給我紋繡了個一樣的,這樣看著可像沈小姐?”
寧行舟點頭:
“很像。”
“我這就派人送你去幽州,若是有什麼困難,儘管寫信給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寧行舟一時間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他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曾經年少的時候,寧行舟是多麼期待這樣的一天。可天不隨人願,他們兩個如今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寧行舟也不允許自己耽於情愛。
多年的隱忍下來,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前功儘棄。
而這個時候,他聽到了秦鳶的回答:
“好,成親那日見。”
車馬和隨從下午就從彆院出發,十幾日的顛簸下來,終於是到了幽州地界。
幽州處於北地,民風粗狂,沒有京城裡對女子的諸多束縛。見著集市上不少姑娘都說說笑笑地閒逛,秦鳶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好像很久沒有體驗到這種自由了。
從前趙承稷需要穩定江山,就把她從翱翔天際的鳳凰變成了“謙卑謹慎”的籠中鳥。如今趙承稷需要享受皇權,卻愛上了另一隻自由自在的雲雀。
想到這裡,秦鳶隻覺得不值。於是,她出聲叫停了馬夫:
“停車。”
馬夫有些疑惑:
“三姑娘,您是有什麼事情嗎?”
秦鳶看了看周圍的熱鬨,微微頷首:
“勞煩你等一下,我下車散散心。”
雖然已經到了二月,幽州的這個季節卻仍然有著涼風。秦鳶抬手,擋住了隨風而來的沙塵。
可她還沒有走出一步,卻聽到身後急促的馬蹄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女子的嗬斥:
“都給我閃開!”
秦鳶回頭,隻看到鬨市之中,一匹高頭大馬上正坐著身著綠衣的女子。女子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年紀,神色傲然。
周圍的百姓紛紛閃避,可還是有不少攤位被她的馬蹄掀翻。秦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卻正好對上了少女那雙淩厲的眼睛。
眼瞧著少女的馬就要衝撞到了秦鳶,馬夫大驚失色之下連忙高呼:
“放肆,這可是鎮北侯府的車架!”
那綠衣的少女此時也正好看到了車架上掛著沈府的燈籠,使勁一拉韁繩,馬匹的前蹄抬起,嘶鳴之下總算是停住了腳步。
少女穩穩停在那裡,似乎有些氣憤地拿著馬鞭下了馬。
周圍的百姓埋怨聲不止,可那綠衣少女的目光卻停留在秦鳶身上。不知道為何,秦鳶從那眼神中讀出了幾分輕蔑:
“鎮北侯府?”
綠衣少女冷哼一聲:
“本小姐與鎮北侯府的諸位姑娘都熟識,怎麼沒見過你啊。”
“不會是哪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過來狗仗人勢的吧。”
聽到綠衣少女的話,秦鳶抬起頭,笑意淺淡:
“那不知這位姑娘又是何人呢?”
綠衣少女似乎更是驕傲,她格外不屑地笑了一聲:
“本小姐可是昭勇將軍的女兒,趙悅宛!”
趙悅宛?
秦鳶的心中一緊——
這位趙悅宛小姐,可是顧姣入宮前的好姐妹。而她的父親昭勇將軍趙盛,也是顧姣兄長的走狗、當初在朝堂上汙蔑丞相府的凶手之一!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遠離京城之地與仇人相見。
趙悅宛如此囂張的做派,讓馬夫終於是看不下去了。他在一旁開口:
“趙姑娘,這位是我們鎮北侯府三小姐。”
聽到“鎮北侯府三小姐”的身份,趙悅宛剛才還囂張的表情變成了驚訝。她退後了幾步,氣焰消減了一些:
“怎麼可能,本小姐都沒見過她……”
話還沒說完,趙悅宛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突然抬頭,眼神突然變得質問起來:
“你就是梁國公的那個未婚妻?”
秦鳶不知道趙悅宛怎麼激動起來,平靜地回答趙悅宛:
“正是。”
沒想到趙悅宛剛剛因為“梁國公府”身份消減下去的怒氣再次升騰起來,她看向秦鳶,滿眼都是嫉恨。
可眼前人畢竟是鎮北侯的嫡親女兒,身份不知道要比她高出多少。她努力克製住了脾氣,卻笑了笑,做出一副陰陽怪氣的表情:
“沈小姐還真是幸運啊,因為先皇的賜婚能嫁給梁國公。”
這句話說的秦鳶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位小姐是對她從哪裡來的敵意。緊接著,她又聽到趙悅宛出聲:
“不過梁國公向來喜歡聰穎豪放的女子,不喜歡深閨千金。”
“我從前跟著父親在軍營也經常向國公學習兵法、討教騎射,國公也很是欣賞我。可沈小姐是在老家祖母那裡養大的,彆說兵法武藝,就連字也不識得幾個吧。”
秦鳶在宮中謹慎了七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